離火回到魔界，鄧九齡正欲回承歡殿休息。看見站在院子中的黑影，她神色驚愕，臉部微微抽搐了一下。她知道離火除掉了天帝和乾明，天地暫歸安寧，未曾想到他這個時候會來找她。

“離火。”鄧九齡咧嘴一笑，歡喜地迎了上去，“你終於回來了，此前我聽說乾明和天帝入魔，你與他們大戰三天三夜，還擔心你出什麽事了呢！我本欲來看你，但是南天門的天將不允許我進來。如今終於見了，我實在好高興啊！”

離火微微抽了抽嘴角，眼神中盡是淡漠。他看著鄧九齡那張白皙乖巧的小臉，冷冷一笑，說道，“九齡啊，我離火此前也是見識淺薄，不識你的真面目。你真的很擅長偽裝，你知道嗎？”

“離火，你這是什麽意思啊？”鄧九齡的表情逐漸僵硬。

離火右手一揮，只聽鄧九齡“啊！”地一聲尖叫，她的右臉和暴露在外的皮膚，皆被煞氣侵蝕，通紅一片，好似剮下一層皮。鄧九齡伸手去觸那火辣辣的臉，只覺粘膩非常，伸手一看，只見上面全是鮮血。

“離……離火……你這是做什麽啊？”鄧九齡看著離火那陰冷的雙目，恐懼後退。

“九齡。”離火步步朝她逼近，“莫非你以為你害了初七，就可以這樣逃過去嗎？你知道我有多麽在意她，多麽愛她，你竟敢奪走我在這世上的一切。”

離火舉起右手，鄧九齡身體懸空。她不停地拍打掙紮，想吸得一口空氣，但是煞氣緊緊地纏繞住她的脖子，讓她根本無法呼吸。

“離……離火……”鄧九齡的臉頰被漲得通紅，眼睛也溢出了淚水，只能勉強發出一絲沙啞的聲音。

“乾明都告訴我了。”離火淡淡地說道，“我們都如此相信你，沒想到，正是因為相信，才斷送了初七的命。不過，放心，我不會殺你的。”

離火收回煞氣，鄧九齡重重地摔在地上。她按住脖子用力咳嗽了幾聲，然後擡頭看向離火，一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求道，“是乾明，是乾明威脅我的。他在魔丹裏面註入了太陽之力，若我不聽他的話，他就要燒死我。”

“鄧九齡，你很熱愛權力，是吧？你很希望被萬眾矚目，是吧？你殺死初七，和我成婚，就是為了榮登帝位，征服六界，是吧？”離火怒火攻心，根本不聽鄧九齡的解釋。

鄧九齡見他眼神中沒有絲毫憐憫之色，起身正欲逃跑，但被離火後背挨了離火一掌，再次摔倒在地。離火抓起鄧九齡，用煞氣震碎了她體內的魔丹，除了她的魔力，傷了她的喉嚨，還將她右腳打斷，讓她變啞變殘，最後扔進了京城最繁華的地帶。

他看著鄧九齡冷冷一笑，說道，“從今以後，你就是這裏最卑賤的人！萬人棄，萬人欺，永世不得翻身！”

“離火！”鄧九齡癱倒在地，聲音嘶啞如同老嫗，“你不能這樣對我！”

離火只是睨了她一眼，然後轉身離開。

眾人見滿身傷痕的鄧九齡，紛紛嚇得皺緊了眉頭。鄧九齡用雙手擋臉，然後將草席蓋在身上，發了瘋似的大喊，“不要看我！不要看我！”

一乞丐見她搶了自己的草席，瘋狂地對她拳打腳踢。她趴在地上，不停地大叫，“我是魔界女帝！我是魔界女帝！”

乞丐戲謔一笑，用力踩在她的傷口上面，說道，“我還是天界天帝呢！臭婆娘！死瘋子！”

鄧九齡被打得口吐鮮血，滿身烏青。她半睜著紅腫的雙眼靠在街角的墻上，頭發散亂，形如鬼魅。一小孩兒從她身邊經過，嚇得撲進娘親的懷裏瘋狂的大哭。他的父親見了，再次對她拳打腳踢，說道，“這麽醜！還出來嚇人！你怎麽不去死啊！”

鄧九齡被踢暈好幾次，臉上無一處完好，幾乎辨不出人形。她趴在地上，路上的行人都對他繞道而行，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眾人衣著整潔光鮮，面帶微笑，行走在明媚的陽光下。她衣不蔽體，如同一只被在漁船上躺了數日的死魚。

可是她還是不死心，她希望能重覆以往的容貌，希望能得到魔力。她伸出右手抓住一個婦人的腳踝，婦人嚇得瘋狂大叫，覺得她臟了自己的腳，讓仆役將她拖到一個角落，往她嘴裏灌糞。她不停地掙紮，瘋狂地大叫。仆役受不了那味道，只能早早地放下糞桶，將她踹倒在墻上之後，轉身離開。

她又臟又臭又醜，即便是乞丐，也不願多看她一眼。有人告訴京城的一些衙役，說她影響京城的城貌，讓大家無法出行。衙役只能用草席裹在她的身上，將她扔在驢拉的馬車上，然後拋在城外的亂葬崗。

她對初七下過毒手，破落萬形早就想殺死她的，沒想到離火先他一步。她從魔界失蹤之後，破落萬形從京城的眾魔中聽說了她的消息，趕來看了她一眼。

鄧九齡趴在屍堆之中，求破落萬形救她。破落萬形喚來一個魔，對他說道，“只要鄧九齡被送出城，你就給我想辦法將她運回去。一定要讓她留在京城之中，明白了嗎？”

“明白。”

說罷，破落萬形勾唇一笑，消失在鄧九齡面前。鄧九齡只能望著天空憤怒地大叫。原本她想讓以前的那些部下幫她，可她如今一沒美色，二沒權力，見她如此模樣，眾魔連看都不願意看她一眼。

鄧九齡再次被送回了城中，大家看見她，簡直比看見老鼠和蟑螂還要嫌惡。眾人皆來欺淩，連狗都要在她身上撒尿。應了離火的那句話，她在這個人最多，最繁華的地方，被萬人棄，萬人欺，不過，就是死不了。

生不如死，人間地獄。

昔日女帝，步步為營，機關算盡。如今卻流落街頭，形如草芥。

鄧九齡枕著她那一頭又臟又亂長滿虱子的頭發躺在陽光下，像個瘋子似的咧嘴大笑，“魔本不該有報應的！魔不該有報應的！離火！你給我回來！你給我回來！”

離火現已回到魔界，正準備帶上初七留下的所有東西回到天界。走在街上，他與一個人類打扮的女子擦肩而過。這一瞬間，離火僵住了，身體如竄過一陣電流，大腦一片空白。反應了許久，他收緊了抱包袱的雙手，緩緩轉身。

只見那女子身穿粉裙，背影纖小，走起路來，雙手負在背後，時不時蹦蹦跳跳。那背影，他認得，即便是沒看見臉，他也能確定，這是初七。他看了無數次，念了無數日，想了無數夜，如今終於又看到她了，他感覺自己是在做夢。究竟夢醒，還是依然身在夢中。

離火全身都在顫抖，雙手一松，手中的包袱跌落在地。

他咽了口唾沫，大步跑過去。

走到那女子的跟前時，明明晃晃映入自己眼簾的臉就是初七。離火雙目通紅，眼淚不停地在眼眶中打轉。他的嘴角揚起一絲微笑，用力將她擁入懷中，激動地說道，“夢醒了，夢終於醒了。初七，我終於見到你了，我好想你，我真的好想你，我以為你死了，我以為你再也不回來了。”

無憂被這個陌生男人抱得喘不過氣，不知道為什麽，她對這個男人感到十分熟悉。被他抱著，雖然壓抑，但是莫名覺得很滿足。

“你幹什麽啊你！”長躍用力地將他推開，大聲吼道，“你知道她是誰嗎？她是東方青帝大魔王的未婚妻！你竟敢對她動手動腳？”

無憂擡起眼瞼，細細地打量著他的臉，劍眉、細眼、高挺的鼻梁，白皙的皮膚，明明覺得他十分眼熟的，但又想不起在何處見過。心中莫名覺得堵得慌，很難受，卻又不知道為何？

她看著長躍微微一笑，說道，“長躍，沒關系，許是他認錯人了。”

“可他方才……”長躍憤怒地瞪著離火，依然不依不饒。

無憂搖了搖頭，然後擡頭看向離火，溫柔地說道，“公子，許是你認錯人了，我不是初七，我叫無憂。”

“你是初七。”離火癡癡地看著她，眼中淚光閃爍。

“我不是初七，我是無憂，你真的認錯人了。”

“我不會認錯的。”

無憂尷尬一笑，邁步準備離開。離火抓住她的手腕，轉身看著她問道，“你真的完全不記得我了嗎？”

長躍伸出右手，正欲飛掌朝離火砍下去。離火身上的煞氣將他緊緊地纏住，讓他絲毫不能動彈。無憂想抽回右手，但他的力道實在太大，她疼得皺緊了眉頭，喊道，“公子，麻煩你將我放開，你弄疼我了。”

離火慌忙將她松開，她按了按自己的手腕，然後擡起眼瞼看著離火說道，“公子，你真的認錯人了，我是無憂，我自生下來就叫無憂。”

“不管你叫什麽。”離火微微一笑，“只要你活著，一切都好。”

“能請你松開我的護衛嗎？”無憂看了長躍一眼。

離火輕輕揮手，煞氣在長躍的身上散開。長躍想要再次動手，不過被無憂攔住了。她知道面前的人很強，長躍打不過他，也不希望看見二人起沖突。

無憂辭別離火，轉身準備離開。離火見她將自己忘了，也並未覺得難受。相比再也見不到她，這對於他來說，簡直是世上最大的恩賜了。如今，他要用天目鏡看看她究竟是如何覆生，如何將他忘記的，他明明記得，她在自己的懷中化為灰燼，或許如今，夢真的醒了。

離火站在原地微微一笑，像個傻子。

無憂走了幾步，又回首看了他一眼。離火回首，二人目光相交，無憂立即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她搖了搖頭，一臉疑惑地說道，“長躍，我總覺得那個人好眼熟，我以前許是見過他嗎？”

“我自姑娘出生便被破落萬形大人安排在你的身邊保護你，從未見過有此一人，許是姑娘記錯了。”

“哦，可能是吧。”無憂一臉恍惚地點了點頭，“看見他的臉，我總覺得心裏很難受，也不知道為什麽。”

“他讓姑娘不悅了嗎？需不需要我現在就去殺了他！”長躍淡綠色的眼瞳內露出一絲厲色。

“哎呀！你這人兒，怎麽動不動就打打殺殺啊，再說了，你又打不過他。你看剛剛人只是揮揮手，你就動彈不得。”

長躍懊惱嘟嘴，說道，“那是因為我還沒發揮我真正的實力。”

“算了算了。”無憂無奈擺手，“你啊，就是一根筋。我們還是回府吧。他說他要出去一陣子，讓我好好地待在府內，一會兒他發現我不在，又該說我了。”

長躍點了點頭，隨無憂回破落萬形的府邸。

離火一直看著她離去的背影，死寂已經眼瞳終於有了一絲生色。

初七說得對，只要活著，總有一日，一定會看到希望的。

慶幸還活著，否則真的會永遠失去她。

他會讓她慢慢想起他的，然後相守一生，永不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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