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離火，初七歡喜在前。河邊的清風吹起她鬢角的發絲，她回首看著離火微微一笑。離火面無表情，小心翼翼地穿行在人群當中，生怕那些凡人碰到自己，哪怕是衣服，他亦有些擔心。

看著人間繁華熱鬧的模樣，便想起了幼時拿著天目鏡，對著黔婆婆說自己也很想去人間看看。每逢此時，黔婆婆只是勉強一笑，說他還小，等他長大了再下去。未曾想，還未等他長大，黔婆婆便已去世。

“上神，你是如何壓制住身上的煞氣，如何下凡的？我還真以為你一輩子不會踏出長清宮半步呢。”初七擡頭看著他問道。

“是乾明幫我的。”離火淡淡地說道，“原本我是不想出去的，連長清宮的門檻都不願踏出半步，但我擔心那玉簪永遠也拿不回來了。他知道我要下凡，便給了我一塊太古晶石。這塊晶石能壓制我身上所有的神力和煞氣，但只能壓制兩個時辰，以天時計算的兩個時辰。因失去了神力，他還委派了萬晟殿的一位仙侍帶我下凡。”

“看來，那枚玉簪真的對上神十分重要……”初七輕輕咬唇，低垂著腦袋思忖了一會兒，回頭看向離火，一臉誠懇地說道，“對不起啊上神，我只有這個法子了，只有這個法子才能讓你下來，但，不是說太古晶石能壓制所有的神力魔力嗎？連天帝也不例外，為何，上神身上的……”

離火眼睛看向一側，未有言語。見離火避忌的眼神，初七微微一笑，不再打探。她緩緩後退了幾步，與離火並排行走。走到人多的地方時，她為離火擋住擦肩而過的行人，不讓他們碰到他。離火自然也註意到了她的舉動，垂首看著她略微有些吃力的小臉兒，眼神中不自覺地閃過一絲溫柔。

夜漸深，人群也變得不再那麽密集，二人緩步行走在燈火通明的街道中。兩邊的貨郎賣著吆喝，初七面帶微笑，雙手負在背後，邁著輕快的步伐看著周邊的一些小玩意兒。離火靜靜地隨在她的背後，看著街上面帶微笑的行人和初七上下擺動的裙擺，心中浮出一絲淡淡的喜悅的滿足。暖黃色的燈光從附近的酒樓中緩緩溢出，雖沒有溫度，卻像黑夜中的暖陽一般讓他覺得舒服。

見街邊有賣焦糖果串的，初七去買了幾串，全塞離火的懷裏，讓他嘗嘗喜不喜歡。小時候常從天目鏡裏看見這東西，因為想吃，黔婆婆給自己做過。輕輕的咬一口，味道還真像幼時。離火微微一笑，臉上的表情和眼中的神色都變得溫軟柔和許多。許久未覺的幸福和滿足。

“好吃嗎？”初七咬了一口嘴裏的山楂串兒，笑著，“我最喜歡吃山楂和酸棗了。”

離火點了點頭，說道，“特別好吃。”

聽見離火如是說，初七簡直樂開了花，拿著山楂串在原地轉了一圈。伸手想要抓住離火往前去看看，但想起離火不喜別人碰他，手懸在半空中，又縮了回來。離火垂首看了她一會兒，又淺淺一笑，未多做言語。

“昨夜我和爹娘看見街邊有套陶瓷娃娃的。我在這方面的技術可厲害了！可是昨夜剛到京城，太累。上神……啊，不，公子，我帶你去套娃娃如何。”

亦是小時候看人玩過的，當時黔婆婆也做了一些小玩意兒來給他套，但是整個長清宮，就他一個人玩，也是挺沒意思的，漸漸的，便荒廢了。

離火點了點頭，吃著焦糖果串兒跟在初七的身後。行至河邊的一處鬧市，一些小孩兒婦女和青年男人都聚在橋邊套陶瓷娃娃。一枚銅錢一個竹圈兒，套上了，便是你的了。初七買了二十個竹圈兒，給了離火十個。她微笑著回頭看著離火說道，“玩這個，是有技術含量的。我給你說，一般人還真的套不著。上神……啊呸！公子，你往前扔的時候，記住手腕兒……”

話音未落，離火往前扔了一個竹圈，正好落在正中最後一排的精致女娃娃上。初七驚訝得瞪大雙眼，轉頭看著離火說道，“上神您這是天賦異稟啊，太厲害了！”

離火微微一笑，繼續往前扔竹圈。十個竹圈兒，全部套中。附近圍觀的人都大笑著鼓掌，幾個小孩兒抓住離火的衣服直呼厲害。離火嚇得眉頭微蹙，低垂著眼瞼瞪著他們。初七見此，正欲將那幾個小孩兒驅散開來。未曾想，離火見他們天真可愛的模樣，眉頭逐漸舒展，嘴角露出一個愉悅的笑容。

初七見離火笑，懸著的心逐漸落了下去，心中漾滿了愉悅和滿足。她激動地看著離火說道，“上神終於笑了，上神終於笑了！我真的……我真的比自己笑還開心！”

攤主見此一幕，一臉不可思議，皺著眉頭緩緩撿起地上的陶瓷娃娃。娃娃很多，塞了初七滿懷還是裝不下。看著離火旁邊的那些小孩兒，初七咧嘴一笑，盡數將娃娃都送了他們。孩子們開心地謝過初七，拿著娃娃全跑其他地方去玩兒了。最後，初七僅留下了一男一女，兩個陶瓷娃娃。

“吶。”初七將娃娃遞給離火，說道，“娃娃太多，我們也拿不下，就留這兩個，你不介意吧？”

離火接過娃娃，明亮的眼瞳眼睛看著初七，微微一笑，溫柔似水。

初七又帶著離火去逛了花市，逗了鳥，玩了魚，賞了花。逛街的時候，初七還買了兩個面具、兩盞燈籠和兩個發冠。一個是藏青色的，一個是青綠色的。雖然她知道離火更喜歡黑色，而這兩個發冠也沒有他頭上戴的別致，但她想在人間給他多買一點紀念品。

夜深了，人群漸漸散去，兩人提著燈籠緩步行在河邊的走廊上。很安靜，離火也並未說話，只是歪頭看著一旁的江景。初七看著離火的側顏，白凈如雪的皮膚，密若羽扇的睫毛，尖翹的鼻尖，溫軟的嘴唇，實在太美了！簡直太對得起上神這個稱號了！微風襲來，他鬢角的發絲隨風飄蕩，真的是比女人還要漂亮！

“美嗎？”迫落萬形問道。

“美。”初七不自覺地說出了聲。

離火一臉疑惑地回頭看向她。初七咳嗽了一聲，大笑著指著江邊的一艘江船，說道，“啊！江船很美！江船真美！今夜真是遺憾，沒有帶上神去江船上坐坐！真遺憾！”

“很好了，已經很好了。”離火認真地看著初七說道。他的眼睛在燈光的照耀下，微微閃動著。溫暖溫柔，像江船下浮動的流水。初七以前總覺得上神嚴肅兇煞，這是她第一次看見上神如此柔軟的一面。

“啊？”初七楞了一下。

“謝謝你。”離火微微一笑，再次看向江邊，說道，“我且已經讓你下凡見你的家人，為何你還冒險拿走我的玉簪，引我下凡。僅僅是因為同情我？”

“同情啥啊！上神那麽厲害的人。我就是覺得……嗯……可能也有一絲同情吧。我就是覺得上神一個人獨居在那長清宮，真的怪可憐的。其實你總不想別人靠近你，總和別人保持距離，還不就是因為你擔心身上的煞氣傷了別人。而且，你肯定因為別人疏遠你而感到很寒心，還不如就離他們遠點呢。”

“你就不怕我身上的煞氣？”

“怕啊！說不怕是不可能的。嘿嘿，不過上神現在身上不是沒有煞氣嘛。獨居久了，偶爾下來玩玩也是可以的嘛。”

“嗯。”

“其實呢，這不是上神的錯。大家因為你身上的煞氣受到傷害，根本就不是上神的錯。誰想背負那一身煞氣，對不對？你看人間也有很多生來與眾不同的人。有些人是長得畸形，所以別人把他們當妖怪。有些人是體帶惡臭，所有人都遠離他們。其實這並不是他們的錯啊！他們生來就如此，這是沒辦法的事，為什麽要因此孤立他們懲罰他們對吧。我覺得每一種生命來到這個世界上都是受過創世天尊的祝福的，都是值得珍惜的。所以呢，上神你也不要因此老自己一個人呆著，其實這也是你在懲罰自己。如果有機會能使自己開心一點快樂一點，找到一些關於生命的意義，何樂而不為呢！”

離火垂首看著地面，嘴角微微上揚。他未曾想到這樣一個小仙娥，竟然比自己還想得通透。這不是他的錯，這一句話，讓他覺得身上的負重輕了許多。

“上神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兇神惡煞不近人情，實際上內心十分良善溫軟呢！”

離火凝神看著她微笑的臉，心中似有暖流淌過。她是除黔婆婆以外，這個世上最認可自己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

有小天使在看文嗎？作者大大好寂寞～～～～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