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鐘家人將幾位大夫客客氣氣地送到大門外，鐘萬裏一再地交待司機開穩當點，然後才招手與眾人告別，可謂禮數周到。

等到回了客廳，鐘兆豐見暫時沒什麽問題，天也快黑了，便跟鐘萬裏夫婦倆告辭回家去了，他家裏還有小孩需要照顧。

楊慧看鐘兆輝還算正常，而且他居然能跟著這麽多人一起吃飯了，雖然吃得還是不多，而且夾菜的時候都是貼著自己那個方向的盤子邊夾一點，但是這進步已經很大了。楊慧很是開心，而她也很想跟人分享下她的高興。

那麽這個人的人選鐘萬裏就是當仁不讓了，至於他願不願意聽，那不是重點，楊慧傾訴的願望來了，是憋不住的。

先說了一會兒兒子的變化，這個鐘萬裏也看出來了，他當然也高興，然後又聽楊慧說道：“萬裏呀，你說這事兒，真的挺可惜的。”

“可惜什麽？”鐘萬裏一時沒明白楊慧的意思。

“我就是覺得小於這孩子挺不錯，不光性子爽利開朗，長得也好，腰細線條好，將來呀，要是生小孩啊不光容易還能好看。就是可惜啊，有男朋友了。”

鐘萬裏一聽，他這媳婦又偷偷打量人家姑娘了：“你說你沒事老看什麽看，什麽腰啊線條啊，八字還沒一撇呢，你這連孩子都考慮到了，我說老楊你累不累？”

鐘萬裏這話一說完，楊慧不樂意了，指著鐘萬裏的鼻子打開了話匣子：“我說老鐘，你還記不記得當初咱倆剛認識的時候你叫我什麽不？”

那麽久遠的事，鐘萬裏真沒印象了：“是叫慧吧。”好像有那麽幾年他管她叫“慧”來著。

“就知道你都忘了，你那時候管我叫寶貝，慧慧寶貝。”說到這兒，楊慧一臉怨念地看著鐘萬裏。

鐘萬裏看著眼前的老妻，眉目仍然可見當年的精致，只是那一身肉，已經把整個身形撐成了直上直下的桶，再想到剛才楊慧說的寶貝，慧慧寶貝，鐘萬裏一時之間撐不住，哈哈哈笑了起來。

楊慧就知道他會這樣，想當年她也是一朵嬌花，走在路上那回頭率也是很可觀的，就好像是在昨天，時間都去哪了？怎麽就走的這麽快？這一顆不願服輸的少女心啊……

見鐘萬裏還在笑，她幽怨地說道：“後來咱們結婚了，剛結婚頭幾年，你管我叫慧，再後來就連名帶姓的叫我楊慧，現在可倒好，也不問問我的意見，你又給我升職了，變成老楊了，我有那麽老嗎？”

“不是，我不是那個意思。”鐘萬裏一邊解釋，一邊還是忍不住笑。

這時候有敲門聲，然後老兩口聽到他們兒子在門外說話：“老鐘同志，你風度呢？尊重下女同志啊。”

然後就聽到他輕輕地走了，想來是剛才他倆沒註意，門又沒關嚴，說話聲音大了點，讓兒子聽到了。

老兩口：……

楊慧楞了幾秒，隨即反應過來，兒子這是在給她主持公道呢。而且兒子還會幽默了，好想哭的感覺，頓時覺得眼裏酸酸的。

然後她擡頭看到鐘萬裏的囧態，這回輪到她忍不住笑起來了，學著鐘兆輝的語氣說道：“老鐘同志，你風度呢？”說完了又哈哈笑起來。

鐘萬裏無奈的搖搖頭，然後拍了拍楊慧的肩膀，說道：“老楊啊，你呀，就別往心裏去了，要我說，這個家有了你是真熱鬧，你要是不在家，那就冷冷清清的，待著都沒意思。你就別想那麽多了。”

楊慧聽他這麽說了，心裏才舒坦點，算他知道好賴。

隨即老兩口商量著，得找機會跟鐘兆輝談談，看能不能盡快帶他去一趟沂州。

說完這些，楊慧又說道：“老鐘啊，咱們以後就別對孩子要求太高了，只要他平平安安的，比什麽都強，你說是吧。咱們以前把他逼得太狠了。”

鐘萬裏點點頭，他現在的想法跟楊慧是一樣的，望子成龍的心太強，把孩子逼成這個樣子。其實孩子已經夠優秀了，他們家不一定非得再出一個部長高官出來。人命總是最重要的，命要是沒了，別的還有什麽用呢？

鐘兆輝上樓後沒回臥房，而是直接去了下午那個書房。天色暗下來，他打開了桌面上那盞臺燈，屋子裏頓時有了柔光。

他坐到椅子上發了一會兒呆，然後看到幾本相冊立在書櫃邊上，覺得有點可惜，白天怎麽沒給於采藍看看他以前的相片呢？

隨手拿過來兩本，一本是小時候還沒上學的時候拍的。另一本是他大學時期的留影。

隨手一頁頁的翻開，任初秋的夜風吹得樹葉沙沙響。他則安靜地翻看著過去的自己。

他甚至有一種錯覺，照片上的人是他嗎？怎麽就有種恍然隔世的感覺？

還記得小時候老師問你們長大了想做什麽，他當時好像是說要當飛行員的。

想到這兒，他苦笑著搖搖頭，兒時真是天真啊！

再一張張看著上大學時候的照片，那時的他，頗有些躊躇滿志的樣子。

他隨手抽出一張，站起來，走到鏡子前，照著自己現在的臉，臉色有些蒼白，再對比照片上的自己。簡直是兩個人。

鐘兆輝自己都奇怪，是從什麽時候開始，自己活成了這副樣子，那年那月的他，一心想要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樣，可是事與願違，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生活的走向發生了偏離，距離自己想要的生活越來越遠。

是從孫美妮那次的事情開始的嗎？也許吧，只是從現在開始，他忽然覺得那件事其實也算不上什麽了。

他把照片放回去，合上相冊，放回書櫃裏，然後起身把於采藍放在玄關臺面上的文件拿過來。

腦子裏不由便浮現出那素凈明麗的臉。拉開窗簾時，因為屋子裏突然變亮，女孩子還不由自主的眨了下眼睛，看到他時吃驚的神情，像刻在他腦子裏一般。

真是個光一樣的女子呀！鐘兆輝嘀咕一句，然後打開文件袋，從裏面掏出來一摞文件，開始一張張查看。是該把耽擱許久的事務都撿起來處理一下了。

軌道雖然偏離了，可是糾正還來得及。一切，還不算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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