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你的想法無懈可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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實話實說。摸著良心說。
名偵探, 江戶川亂步, 現在, 完完全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森野綠了。
抱完就後悔。
這話聽起來雖然很像個玩弄別人感情的渣男，但是只要一回憶起幾個小時前中午發生的事情，除了愕然, 江戶川亂步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
現在他已經在福澤諭吉的辦公室裏愕然呆楞了半小時, 一杯熱茶涼透都沒從擁抱的泥潭中自拔。
“所以你是後悔了嗎？”福澤諭吉幾乎想要嘆氣，他本以為按照亂步的性格, 是絕對不可能在三十歲之前——好吧,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亂步這輩子都不會找到能夠——連結婚過一輩子這種願望福澤諭吉都不奢求實現, 能讓亂步像一般男孩那樣喜歡上一個女孩那樣他就算謝天謝地了。
在聽到亂步嚼著仙貝跟他坦白道出為什麽做出了那麽沖動的事情的原因以後，福澤諭吉卻楞住了, 他直直盯著亂步的臉，目光一寸寸地逡巡。
過了好半天他才重新靠回辦公椅中，一邊在心中茍同“父母大概是最不容易感受到孩子成長的人”的言論。
沒那麽多為什麽, 只是因為孩子每天都在父母身邊罷了。這種順其自然的感情就像是照顧一顆種子一樣。因為你知道種子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充足的水分和光照而發芽、結葉、開花, 只有不常看到種子的朋友會驚嘆“哇！它長這麽大了”。
而福澤諭吉同樣清楚的知道，遲早有一天，亂步也會找到除了偵探社之外, 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
或者人。
不出意料的是, 對這個問題亂步給出的答案是否定, 他飛快地搖了搖頭，“不後悔——我的意思是我不後悔想保護她！”
所以是因為做了沖動的動作才覺得後悔是吧……我懂了我懂了……
福澤諭吉扶著額頭。他大概能理解亂步的心情：無非就是尷尬、不好意思、以及一點身為名偵探的矜持。
“那容我再問一句，”生活不止遠方的茍且, 還有眼下的茍且，“異能無效化的藥物來源你們查的怎麽樣了？”
那當然是——
“完全沒有頭緒呢！”亂步一拍腦袋，主動拒絕免（阪）費（口）情（安）報（吾）源協同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即有失名偵探臉面的事情，打死他都不會說的。
然而打死江戶川亂步都不會說的事情，到了森野綠這裏就變成了（與她）無關緊要的閑聊內容。
“天大地大她最大”這種不知何時已然在女孩心中淡去的自我中心劣根性，如今仿佛再次在亂步“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教唆下，重新死灰覆燃了。
今日的忠實聽眾照舊有且僅有國木田獨步一人。雖然對方正在整理錄入近來的委托資料，但這不妨礙森野綠坐在青年對面，向他抱怨中午發生的一切。
一切——動用能力打人的原因、額外開銷的住院費、為什麽買了口鍋、擁抱、以及江戶川亂步拖著她從免費情報源面前離開等，一系列無功而返又好像頗具意義事件。
泡在國木田杯中的茶包被拎出、沈入、拎出、再沈入。嘩啦啦的水聲在空曠雪白裝潢簡陋的寫字樓辦公室中回蕩，惹得國木田額角的青筋隱隱有向外暴跳的趨勢。
不過他的怒意很快消散了。
“以前沒人跟我說過‘不是你的錯’這種話欸，國木田先生。”
有點像在抱怨，又似乎在感慨。她小聲地咕噥著。
“聽起來難道不會很像逃避責任嗎？”
忽然之間，國木田獨步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
森野綠端起他的杯子，用兩只不大的手將杯身包裹起來，國木田擡頭望向她時，她的臉被茶水氤氳的熱氣藏在背後，像在玩鬼捉人時用故意窗簾裹著自己的小孩兒。他們不為了“贏”而藏匿，相反，比起取得勝利，這樣的孩子大概更害怕當“鬼”的朋友或父母找不到自己。
所以這種孩子並不會把自己藏在黑漆漆的衣櫃裏。
他們閃亮亮的像是寶石一樣，不需要刻意張揚也不會特地隱藏。
但是說到底，他們身上裹了層“窗簾”。
看起來不想讓人接近，更不希望有人唰地撩開簾子沖他們大喊“我抓到你啦”的這種勝利宣言。
當然，這些只是大多數“鬼”片面的，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
躲在窗簾後的孩子一定會因為靠近又遠去的腳步與呼喚而感到失落，並打定主意不被找到便絕對不要主動出現在大家面前吧？
“那你覺得討厭嗎？”
“嗯？”
“亂步先生跟你說的話。”
“討厭——當然不會！”出乎國木田獨步意料的坦誠語氣，森野綠不再盯著浸泡在杯中的茶包，清香微苦的味道順著蒸氣仍在縈繞而上，她擡起了頭。
“超開心！”森野綠說。
那個笑容……講真一點都不燦爛。
但大概是森野綠這個人的顏色太淺了，她是奶金色的，從頭發到眼睛都是，站在大太陽底下保不準能晃得人眼暈的那種亮。
國木田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看不見的子彈擊中了。就跟那種突然看見養了好幾年都不願意開花的盆栽忽然打了苞時候的心情一樣。
氣得想幹脆把她連花盆帶土扔掉的同時，忍著發酸的眼眶又笑了。
坐在電腦屏幕後的國木田獨步伸出手。
“那就好啊。”
和所有揉過打過森野綠腦瓜的大人一樣，他的手掌溫暖，聲音明亮。
“不過言歸正傳——你們兩個到底要摸魚到什麽時候？！做事能不能有點計劃性！？還有那個鍋！下次再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開銷就從你的零食費裏扣！”
……
……
於是雙雙收到老父親的叮嚀與催促的摸魚二人組又出門了。
很奇怪的是，明明森野綠不是偵探社的人，更拿不到工資，卻被福澤諭吉發配了協助亂步的任務。
這事的性質變化就像是埼玉從一個興趣使然的英雄轉正成為你職業英雄。
不過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已經坐在公交車上了。
她想下車。
但是當江戶川亂步直沖沖地走上車，又被司機逮著大吼“你為什麽上車不投幣！”的時候。
“下車”的念頭煙消雲散，轉而森野綠產生了名為“認命”的無奈情感。
其實硬要較真的話，也算不上無奈，反正森野綠已經習慣隨波逐流了。
因為若是真有一顆堅定的心，森野綠想她是不會改變自己想要成為絕對能力者的願望，更不可能會被一年B班的人們所影響。
人是害怕孤獨的。
無論是誰都怕。
森野綠也怕。
但她不像太宰治。因為太宰治好歹有在橫飛的硝煙與血肉中掙紮，有可以閑聊同醉的朋友。
而森野綠啊，森野綠啊。
“與其說是刺猬啊貓啊，不如說是長了滿身豪豬刺的兔子吧。”江戶川亂步同福澤諭吉如是說道，“刺猬獨居，只害怕無聊。但是兔子就不一樣了。”
“兔子是種太寂寞了就會死掉的生物啊。”
·
森野綠提議返回醫院找阪口安吾，但江戶川亂步並不樂意。他沒森野綠那麽大的心眼，想起阪口安吾的眼神就心煩，但是偏偏當事人過於麻木了，弄得他一個人生悶氣！
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憋屈！
好氣啊！
“可不是亂步先生你自己說要反殺的嘛。”這就跟做高中物理題一樣，森野綠習慣選擇最優解。
即使她對牛頓沒好感，但這並不代表自己要跟三大定律過意不去。
而森野綠的思路和江戶川亂步“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座右銘產生了嚴重沖突。
他看到阪口安吾就心情不好！所以不好！
“不去！”
行唄，不去就不去吧……森野綠撇了撇嘴。
反正也不確定後腦遭到重擊產生輕微腦震蕩的阪口安吾是否出院，而且他們並沒有墊付醫藥費，錢是從阪口安吾的錢包裏掏的……算起來他們還侵犯了私人財產。
排除阪口安吾相關的選項，黑市成了最後的獨苗。
與商店街闊別幾小時，這裏當然不會有什麽變化——才是鬼來了。
在街口看見那個單薄瘦弱的黑色背影時，森野綠終於又想了起來，她是個隱性倒黴鬼，這點細微卻堅如磐石的特征從沒變過。
“所以，那個少白頭就是傳聞中的芥川龍之介嗎？”
好不容易拉回差點臨門一腳踏入黑社會行列的江戶川亂步，森野綠打算躲在角落耐心等待芥川龍之介及其手下離開。
畢竟對方上次差點被她打成篩子——不如說森野綠現在非常後悔沒有把芥川龍之介打成篩子，要成真了今天就沒他什麽事了。
總之於她而言，芥川龍之介是個巨大的麻煩。能不正面沖突，就不正面沖突的那種。
這邊森野綠在暗自腹誹，跟她一起扒在墻邊暗中觀察的江戶川亂步卻忽然篤定道：“我們來晚了。”
“什麽？”森野綠側過頭，還沒等目光在身後的江戶川亂步臉上聚焦，她的頭就被青年的手給掰了回去。
浩浩蕩蕩的芥川龍之介一行，在鐵器鋪——也就是森野綠與江戶川亂步此行的目的地前，停了下來。
“…………別告訴我‘異能/個性無效化’的藥劑子彈跟他們港口黑手黨有關……我不想聽。”
“事實已經擺到你的面前了，拒絕接受可不是名偵探應有的氣量哦。”江戶川亂步瞇著眼，聽語氣倒不會讓人覺得有多驚訝。
我又不是名偵探！森野綠在心中尖叫著，如果國木田能保證不生氣的話，她能現在立刻馬上掉頭回去。
“亂步先生，你該不會料到他們跟‘異能無效’有關系了吧？”森野綠木著臉問道。
青年皺起眉頭，露出“你是不是傻，你兩百多的智商是不是假的”的嫌棄神情，“你來橫濱這麽久還不知道哪個組織的動靜最多嘛？把他們列入考慮範圍是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吧？”
森野綠哽住，打心底裏感到抱歉。
對不起，是她小看了港口黑手黨。
畢竟到目前為止這個黑社會組織整出過的最大動靜，也僅限於與另一暴力團火拼導致石油原油洩露。
個性犯罪/異能犯罪這種事情……除了芥川龍之介當街向她宣戰之外，森野綠沒有了解或接觸到更多關於港口黑手黨的事件。
“那個能夠暫時導致異能無效化的藥劑子彈是最近才進入出現橫濱的吧？而且數量不多。”森野綠有些心焦，事情越早解決她就越早解放，然而芥川出現的時機真的太差了，“難道他們最近惹的麻煩需要‘異能無效化’的工具，所以來搞批發？”
“搞批發，虧你想的出。”亂步瞇著眼，聲音忽然放得很輕。扒墻扒的累了，依仗著身高優勢，他直接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了森野綠頭頂，於是聲音變得有些甕聲甕氣，“提問，黑手黨什麽時候會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烏泱泱十幾人隨行，恨不得整出總統出行的派頭。
“示威的時候？”森野綠挑起眉頭，“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家？要是想讓他停止兜售‘異能無效化’的藥劑，比這個簡單的方法還有很多吧？除非……”
亂步點點頭，卻並不打算給森野綠更多的提示，“接著說。”
“除非，他們是為了做樣子給別人看。”
“目的呢？‘別人’這個對象又是誰？”
“為了示威啊——這我們只是從折原臨也那裏偶然得知的情報。而港口黑手黨既然知道‘異能無效化’藥劑的存在，還大搖大擺的找到了這裏，就說明他們肯定有更多的相關信息。”森野綠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一個物體上聚焦，卻流露出驚人的專註。
“至於對象。首先不可能是軍警，因為社長那邊沒有聽到風聲。也不可能是有競爭關系的其他暴力團，因為極道之間的戰爭不可能會擺到這種明面上，他們不喜歡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尤其是在有異能特務科監控的情況下。”
在橫濱呆了兩個月，對偵探社“情報資源”這方面的，森野綠認為自己了解得還是很到位的。如果真的與異能犯罪有關，且橫濱警部有介入調查的話，福澤諭吉至少會聽到一星半點的動靜。
“所以……他們的目標又是異能特務科嗎？——我為什麽要說又……不過國家公務員真的好忙啊。”
“Bingo！花了一分三十秒，你總算理清思路了。”面對森野綠不成熟的推理，亂步很是遺憾的搖搖頭，“果然跟本名偵探比起來，綠你還是太稚嫩了！以及！你自己也在異能特務科的監控中！對那群社畜表達幸災樂禍才是你應有的情緒！”
森野綠不是土生土長的橫濱土著，江戶川亂步也不是。但他呆在這裏的日子足夠久，而港口黑手黨的行事風格，尤其是在龍頭之爭以後，便愈發變得張揚了起來。
港口黑手黨中，異能犯罪履歷斑駁的成員不是沒有，傳聞他們之中有個重力操使就曾是貧民窟中的少年“羊王”。
現在一群黑壓壓的西裝大漢站在鐵器鋪前，圍成一堵人墻。
不擠進去的話，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無法看見店內發生了什麽。
而現在，只要一想起上次芥川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突襲，森野綠對黑手黨的好感就會跌落至冰點之下，“他們要是把那個店的老板殺人滅口，然後分.屍裝進箱子裏我都不會覺得奇怪的……”
“你怎麽這麽清楚他們的辦事流程？”
“電影上都是這麽演的。”
亂步聽後，只好嘟囔，“最近的編劇都這麽有心了嗎？還會專門了解這些？”
“亂步先生，”森野綠打斷了他對於自身與世隔絕狀態的思考，“芥川出來了。”
被江戶川亂步吐槽少白頭的少年手中沒有拖著滴血的行李箱，他踏出門後掩著嘴輕咳了幾聲。也不知道是因為野犬的嗅覺敏銳，還是它在血海屍山中摸爬滾打地太久，總之芥川龍之介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刃，越過人群之間的間隙，狠狠地釘在了街口某處的墻壁邊緣。
要是目光會轉彎，芥川龍之介一定能看到近期又被太宰先生反覆提到過的森野綠，正拉著江戶川亂步的領子，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他的搜尋。
“嗚哇！那是什麽眼神！綠你難道欠他好幾兆日元嗎？”
“……不，我大概只是打敗過他一次。”
“你被瘋狗盯上了。”
“我知道……”
“看起來不把你撕碎不會罷休的樣子。”
“我知道……”
“但是我們要跟上去哦。”
“我知——欸？！”終於理智還是打斷了覆讀，森野綠一個激靈，“跟上去？！”
亂步一點頭，“嗯，跟上去。”
“為什麽啊？！”森野綠說完就知道自己又問了個明知故問的蠢問題。她自己之前也說了，港口黑手黨肯定跟這種“異能無效化”的藥劑有關系……
不，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問題的重點是為什麽她要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你得保護我啊！”亂步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中午才說過你會保護我的！”男人果然都是騙子！
“對啊，我會保護你，可也要我活著才能保護你啊。現在如果我一個人跟上去的話我說不定就要死了，所以你得保護我讓我死不了，我才有能力保護你啊。”
“你說對吧？綠。”
不對！一點都不對！！！
這個邏輯哪裏都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1.16一更
你的想法無懈可擊
我無懈你無懈我無懈可擊的無懈可擊——來自一個三國殺玩家的淚水
推理都是我的註水推理，不要較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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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偵探, 江戶川亂步, 現在, 完完全全不知道該怎麽面對森野綠了。
抱完就後悔。
這話聽起來雖然很像個玩弄別人感情的渣男，但是只要一回憶起幾個小時前中午發生的事情，除了愕然, 江戶川亂步再也做不出其他表情。
現在他已經在福澤諭吉的辦公室裏愕然呆楞了半小時, 一杯熱茶涼透都沒從擁抱的泥潭中自拔。
“所以你是後悔了嗎？”福澤諭吉幾乎想要嘆氣，他本以為按照亂步的性格, 是絕對不可能在三十歲之前——好吧, 其實他已經做好了亂步這輩子都不會找到能夠——連結婚過一輩子這種願望福澤諭吉都不奢求實現, 能讓亂步像一般男孩那樣喜歡上一個女孩那樣他就算謝天謝地了。
在聽到亂步嚼著仙貝跟他坦白道出為什麽做出了那麽沖動的事情的原因以後，福澤諭吉卻楞住了, 他直直盯著亂步的臉，目光一寸寸地逡巡。
過了好半天他才重新靠回辦公椅中，一邊在心中茍同“父母大概是最不容易感受到孩子成長的人”的言論。
沒那麽多為什麽, 只是因為孩子每天都在父母身邊罷了。這種順其自然的感情就像是照顧一顆種子一樣。因為你知道種子遲早有一天會因為充足的水分和光照而發芽、結葉、開花, 只有不常看到種子的朋友會驚嘆“哇！它長這麽大了”。
而福澤諭吉同樣清楚的知道，遲早有一天，亂步也會找到除了偵探社之外, 自己想要守護的東西。
或者人。
不出意料的是, 對這個問題亂步給出的答案是否定, 他飛快地搖了搖頭，“不後悔——我的意思是我不後悔想保護她！”
所以是因為做了沖動的動作才覺得後悔是吧……我懂了我懂了……
福澤諭吉扶著額頭。他大概能理解亂步的心情：無非就是尷尬、不好意思、以及一點身為名偵探的矜持。
“那容我再問一句，”生活不止遠方的茍且, 還有眼下的茍且，“異能無效化的藥物來源你們查的怎麽樣了？”
那當然是——
“完全沒有頭緒呢！”亂步一拍腦袋，主動拒絕免（阪）費（口）情（安）報（吾）源協同這種不理智的行為——即有失名偵探臉面的事情，打死他都不會說的。
然而打死江戶川亂步都不會說的事情，到了森野綠這裏就變成了（與她）無關緊要的閑聊內容。
“天大地大她最大”這種不知何時已然在女孩心中淡去的自我中心劣根性，如今仿佛再次在亂步“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教唆下，重新死灰覆燃了。
今日的忠實聽眾照舊有且僅有國木田獨步一人。雖然對方正在整理錄入近來的委托資料，但這不妨礙森野綠坐在青年對面，向他抱怨中午發生的一切。
一切——動用能力打人的原因、額外開銷的住院費、為什麽買了口鍋、擁抱、以及江戶川亂步拖著她從免費情報源面前離開等，一系列無功而返又好像頗具意義事件。
泡在國木田杯中的茶包被拎出、沈入、拎出、再沈入。嘩啦啦的水聲在空曠雪白裝潢簡陋的寫字樓辦公室中回蕩，惹得國木田額角的青筋隱隱有向外暴跳的趨勢。
不過他的怒意很快消散了。
“以前沒人跟我說過‘不是你的錯’這種話欸，國木田先生。”
有點像在抱怨，又似乎在感慨。她小聲地咕噥著。
“聽起來難道不會很像逃避責任嗎？”
忽然之間，國木田獨步不知道該如何應答了。
森野綠端起他的杯子，用兩只不大的手將杯身包裹起來，國木田擡頭望向她時，她的臉被茶水氤氳的熱氣藏在背後，像在玩鬼捉人時用故意窗簾裹著自己的小孩兒。他們不為了“贏”而藏匿，相反，比起取得勝利，這樣的孩子大概更害怕當“鬼”的朋友或父母找不到自己。
所以這種孩子並不會把自己藏在黑漆漆的衣櫃裏。
他們閃亮亮的像是寶石一樣，不需要刻意張揚也不會特地隱藏。
但是說到底，他們身上裹了層“窗簾”。
看起來不想讓人接近，更不希望有人唰地撩開簾子沖他們大喊“我抓到你啦”的這種勝利宣言。
當然，這些只是大多數“鬼”片面的，自以為是的想法罷了。
躲在窗簾後的孩子一定會因為靠近又遠去的腳步與呼喚而感到失落，並打定主意不被找到便絕對不要主動出現在大家面前吧？
“那你覺得討厭嗎？”
“嗯？”
“亂步先生跟你說的話。”
“討厭——當然不會！”出乎國木田獨步意料的坦誠語氣，森野綠不再盯著浸泡在杯中的茶包，清香微苦的味道順著蒸氣仍在縈繞而上，她擡起了頭。
“超開心！”森野綠說。
那個笑容……講真一點都不燦爛。
但大概是森野綠這個人的顏色太淺了，她是奶金色的，從頭發到眼睛都是，站在大太陽底下保不準能晃得人眼暈的那種亮。
國木田感覺自己的心臟好像被看不見的子彈擊中了。就跟那種突然看見養了好幾年都不願意開花的盆栽忽然打了苞時候的心情一樣。
氣得想幹脆把她連花盆帶土扔掉的同時，忍著發酸的眼眶又笑了。
坐在電腦屏幕後的國木田獨步伸出手。
“那就好啊。”
和所有揉過打過森野綠腦瓜的大人一樣，他的手掌溫暖，聲音明亮。
“不過言歸正傳——你們兩個到底要摸魚到什麽時候？！做事能不能有點計劃性！？還有那個鍋！下次再有這種莫名其妙的開銷就從你的零食費裏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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於是雙雙收到老父親的叮嚀與催促的摸魚二人組又出門了。
很奇怪的是，明明森野綠不是偵探社的人，更拿不到工資，卻被福澤諭吉發配了協助亂步的任務。
這事的性質變化就像是埼玉從一個興趣使然的英雄轉正成為你職業英雄。
不過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人都已經坐在公交車上了。
她想下車。
但是當江戶川亂步直沖沖地走上車，又被司機逮著大吼“你為什麽上車不投幣！”的時候。
“下車”的念頭煙消雲散，轉而森野綠產生了名為“認命”的無奈情感。
其實硬要較真的話，也算不上無奈，反正森野綠已經習慣隨波逐流了。
因為若是真有一顆堅定的心，森野綠想她是不會改變自己想要成為絕對能力者的願望，更不可能會被一年B班的人們所影響。
人是害怕孤獨的。
無論是誰都怕。
森野綠也怕。
但她不像太宰治。因為太宰治好歹有在橫飛的硝煙與血肉中掙紮，有可以閑聊同醉的朋友。
而森野綠啊，森野綠啊。
“與其說是刺猬啊貓啊，不如說是長了滿身豪豬刺的兔子吧。”江戶川亂步同福澤諭吉如是說道，“刺猬獨居，只害怕無聊。但是兔子就不一樣了。”
“兔子是種太寂寞了就會死掉的生物啊。”
·
森野綠提議返回醫院找阪口安吾，但江戶川亂步並不樂意。他沒森野綠那麽大的心眼，想起阪口安吾的眼神就心煩，但是偏偏當事人過於麻木了，弄得他一個人生悶氣！
有種皇帝不急太監急的憋屈！
好氣啊！
“可不是亂步先生你自己說要反殺的嘛。”這就跟做高中物理題一樣，森野綠習慣選擇最優解。
即使她對牛頓沒好感，但這並不代表自己要跟三大定律過意不去。
而森野綠的思路和江戶川亂步“若合我意，一切皆好”的座右銘產生了嚴重沖突。
他看到阪口安吾就心情不好！所以不好！
“不去！”
行唄，不去就不去吧……森野綠撇了撇嘴。
反正也不確定後腦遭到重擊產生輕微腦震蕩的阪口安吾是否出院，而且他們並沒有墊付醫藥費，錢是從阪口安吾的錢包裏掏的……算起來他們還侵犯了私人財產。
排除阪口安吾相關的選項，黑市成了最後的獨苗。
與商店街闊別幾小時，這裏當然不會有什麽變化——才是鬼來了。
在街口看見那個單薄瘦弱的黑色背影時，森野綠終於又想了起來，她是個隱性倒黴鬼，這點細微卻堅如磐石的特征從沒變過。
“所以，那個少白頭就是傳聞中的芥川龍之介嗎？”
好不容易拉回差點臨門一腳踏入黑社會行列的江戶川亂步，森野綠打算躲在角落耐心等待芥川龍之介及其手下離開。
畢竟對方上次差點被她打成篩子——不如說森野綠現在非常後悔沒有把芥川龍之介打成篩子，要成真了今天就沒他什麽事了。
總之於她而言，芥川龍之介是個巨大的麻煩。能不正面沖突，就不正面沖突的那種。
這邊森野綠在暗自腹誹，跟她一起扒在墻邊暗中觀察的江戶川亂步卻忽然篤定道：“我們來晚了。”
“什麽？”森野綠側過頭，還沒等目光在身後的江戶川亂步臉上聚焦，她的頭就被青年的手給掰了回去。
浩浩蕩蕩的芥川龍之介一行，在鐵器鋪——也就是森野綠與江戶川亂步此行的目的地前，停了下來。
“…………別告訴我‘異能/個性無效化’的藥劑子彈跟他們港口黑手黨有關……我不想聽。”
“事實已經擺到你的面前了，拒絕接受可不是名偵探應有的氣量哦。”江戶川亂步瞇著眼，聽語氣倒不會讓人覺得有多驚訝。
我又不是名偵探！森野綠在心中尖叫著，如果國木田能保證不生氣的話，她能現在立刻馬上掉頭回去。
“亂步先生，你該不會料到他們跟‘異能無效’有關系了吧？”森野綠木著臉問道。
青年皺起眉頭，露出“你是不是傻，你兩百多的智商是不是假的”的嫌棄神情，“你來橫濱這麽久還不知道哪個組織的動靜最多嘛？把他們列入考慮範圍是正常人都會做的事情吧？”
森野綠哽住，打心底裏感到抱歉。
對不起，是她小看了港口黑手黨。
畢竟到目前為止這個黑社會組織整出過的最大動靜，也僅限於與另一暴力團火拼導致石油原油洩露。
個性犯罪/異能犯罪這種事情……除了芥川龍之介當街向她宣戰之外，森野綠沒有了解或接觸到更多關於港口黑手黨的事件。
“那個能夠暫時導致異能無效化的藥劑子彈是最近才進入出現橫濱的吧？而且數量不多。”森野綠有些心焦，事情越早解決她就越早解放，然而芥川出現的時機真的太差了，“難道他們最近惹的麻煩需要‘異能無效化’的工具，所以來搞批發？”
“搞批發，虧你想的出。”亂步瞇著眼，聲音忽然放得很輕。扒墻扒的累了，依仗著身高優勢，他直接把自己的下巴擱在了森野綠頭頂，於是聲音變得有些甕聲甕氣，“提問，黑手黨什麽時候會弄出這麽大的陣仗？”
烏泱泱十幾人隨行，恨不得整出總統出行的派頭。
“示威的時候？”森野綠挑起眉頭，“可為什麽偏偏是這家？要是想讓他停止兜售‘異能無效化’的藥劑，比這個簡單的方法還有很多吧？除非……”
亂步點點頭，卻並不打算給森野綠更多的提示，“接著說。”
“除非，他們是為了做樣子給別人看。”
“目的呢？‘別人’這個對象又是誰？”
“為了示威啊——這我們只是從折原臨也那裏偶然得知的情報。而港口黑手黨既然知道‘異能無效化’藥劑的存在，還大搖大擺的找到了這裏，就說明他們肯定有更多的相關信息。”森野綠的目光沒有在任何一個物體上聚焦，卻流露出驚人的專註。
“至於對象。首先不可能是軍警，因為社長那邊沒有聽到風聲。也不可能是有競爭關系的其他暴力團，因為極道之間的戰爭不可能會擺到這種明面上，他們不喜歡給自己找這種麻煩——尤其是在有異能特務科監控的情況下。”
在橫濱呆了兩個月，對偵探社“情報資源”這方面的，森野綠認為自己了解得還是很到位的。如果真的與異能犯罪有關，且橫濱警部有介入調查的話，福澤諭吉至少會聽到一星半點的動靜。
“所以……他們的目標又是異能特務科嗎？——我為什麽要說又……不過國家公務員真的好忙啊。”
“Bingo！花了一分三十秒，你總算理清思路了。”面對森野綠不成熟的推理，亂步很是遺憾的搖搖頭，“果然跟本名偵探比起來，綠你還是太稚嫩了！以及！你自己也在異能特務科的監控中！對那群社畜表達幸災樂禍才是你應有的情緒！”
森野綠不是土生土長的橫濱土著，江戶川亂步也不是。但他呆在這裏的日子足夠久，而港口黑手黨的行事風格，尤其是在龍頭之爭以後，便愈發變得張揚了起來。
港口黑手黨中，異能犯罪履歷斑駁的成員不是沒有，傳聞他們之中有個重力操使就曾是貧民窟中的少年“羊王”。
現在一群黑壓壓的西裝大漢站在鐵器鋪前，圍成一堵人墻。
不擠進去的話，無論從哪個角度都無法看見店內發生了什麽。
而現在，只要一想起上次芥川光天化日明目張膽的突襲，森野綠對黑手黨的好感就會跌落至冰點之下，“他們要是把那個店的老板殺人滅口，然後分.屍裝進箱子裏我都不會覺得奇怪的……”
“你怎麽這麽清楚他們的辦事流程？”
“電影上都是這麽演的。”
亂步聽後，只好嘟囔，“最近的編劇都這麽有心了嗎？還會專門了解這些？”
“亂步先生，”森野綠打斷了他對於自身與世隔絕狀態的思考，“芥川出來了。”
被江戶川亂步吐槽少白頭的少年手中沒有拖著滴血的行李箱，他踏出門後掩著嘴輕咳了幾聲。也不知道是因為野犬的嗅覺敏銳，還是它在血海屍山中摸爬滾打地太久，總之芥川龍之介的目光就像一把利刃，越過人群之間的間隙，狠狠地釘在了街口某處的墻壁邊緣。
要是目光會轉彎，芥川龍之介一定能看到近期又被太宰先生反覆提到過的森野綠，正拉著江戶川亂步的領子，在千鈞一發之際躲過了他的搜尋。
“嗚哇！那是什麽眼神！綠你難道欠他好幾兆日元嗎？”
“……不，我大概只是打敗過他一次。”
“你被瘋狗盯上了。”
“我知道……”
“看起來不把你撕碎不會罷休的樣子。”
“我知道……”
“但是我們要跟上去哦。”
“我知——欸？！”終於理智還是打斷了覆讀，森野綠一個激靈，“跟上去？！”
亂步一點頭，“嗯，跟上去。”
“為什麽啊？！”森野綠說完就知道自己又問了個明知故問的蠢問題。她自己之前也說了，港口黑手黨肯定跟這種“異能無效化”的藥劑有關系……
不，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問題的重點是為什麽她要明知山有虎還偏向虎山行？！
“你得保護我啊！”亂步理直氣壯地說道。
“你中午才說過你會保護我的！”男人果然都是騙子！
“對啊，我會保護你，可也要我活著才能保護你啊。現在如果我一個人跟上去的話我說不定就要死了，所以你得保護我讓我死不了，我才有能力保護你啊。”
“你說對吧？綠。”
不對！一點都不對！！！
這個邏輯哪裏都不對！！！
作者有話要說： 1.16一更
你的想法無懈可擊
我無懈你無懈我無懈可擊的無懈可擊——來自一個三國殺玩家的淚水
推理都是我的註水推理，不要較真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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