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偽君子”三日月與“真小人”小烏丸相談甚歡。

他們窩在陰森森的樹林裏，坐在硬邦邦的石頭上, 吹著冷颼颼的寒風、伴著慌兮兮的敵短, 就“如何狩獵審神者”、“如何毀滅舊世界”展開了激烈討論, 並得出“不要慫就是幹，不要慌就是懟”的基本策略。

三日月表示, 大廣間刃大會議開了那麽多次，無論是瞎嗶嗶還是瞎起哄，他難不成會怕一振暗墮刀？

小烏丸表示, 暗墮成溯行軍頭子那麽多年, 什麽難搞的刺頭沒見過, 只要他肯擴招對方遲早會入伍！

事先一番交談，肯定了對方的“三觀”；事後一番追憶, 確定了對方的“仇怨”。

同是戰場暗墮刀, 相逢何必曾相識？

當被問及“你為何暗墮”時, 三日月演技全開, 嘲諷一笑，說出一句似是而非的話：“還不就是那樣麽？”

“那樣”又能是哪樣, 還能是怎樣？

八成充斥著渣審虐刀、碎刀和無數碎三觀的內幕, 以及各種骯臟的交易。慣性思維的定勢與腦洞大開的想象一疊加, 效果絕不止“1+1=2”這麽簡單。

也不知暗墮小烏丸想到了什麽, 一身黑氣慢慢沸騰了起來, 最終神情兇惡、咬牙切齒地說道：“血債血償！”

三日月附和著點點頭：……

他沒說什麽，也沒機會解釋什麽。

每一次，只需要三言兩語的開頭, 就會有人和刃用奇幻的想象力和豐富的同情心為他編制了一個完美的故事，並從靈魂深處認可了他。

他還能說什麽呢？

算了，保持微笑就好了==

難怪熱血慷慨且富有同情心的時政情報部，能屹立三十年而不被溯行軍打倒，原來他們互懟了三十年，腦子、思維和心性都同化到了一個水準，難分高下啊……

三日月的心情萬分覆雜，他都能想象到兩方陣營交戰時的場景——

我方陣營中，審神者抱著重傷的刀子精，咆哮道：“不！不要死！求求你不要死！睜開眼看看我！看我最後一眼！”

敵方陣營中，暗墮刀望著覆滅的溯行軍，嘶吼道：“殺！給我殺！我要讓你們感受到失去的痛苦！拿命來償還吧！”

三日月：……

不知為何，總覺得要真面對這種情景——這種錯誤的世界還是毀滅吧==

既然選了溯行軍的陣營，那麽，當反派就該有反派的樣子。

而眼前這振暗墮小烏丸身為邪教頭子，招攬小弟居然要親自出馬，真不如退位讓賢，好好回本丸種田。

與其多一個敵人，不如塞進姬君新辟的暗墮本丸。

於是次日，基本被“面試官”內定的三日月再度向小烏丸發出組隊邀請，小烏丸沒有拒絕。

他雖暗墮，內心卻依然保留著“刀劍之父”的底線和尊嚴。同為暗墮刀，當三日月向他尋求幫助，他必會出手。

更何況，狩獵審神者，本就是暗墮刀的“日課”之一。

三日月：“那位審神者是女性，姿容出眾、身材高挑，出行時喜歡紮馬尾，經常出沒在戰場邊境。因為她身邊有刀劍男子保護，我一直沒有找到下手的機會。”

“我與她打過太多交道，以至於她身邊的刀劍男子都記住了我的氣息，我只要一出現，他們就會盯死我，並拼盡全力追擊。”

三日月鄭重拜托道：“到時候我去引開他們，那位審神者就拜托你了。”

暗墮小烏丸點點頭，這說辭合情合理，沒有異議。

三日月覆又道：“不要帶你的溯行軍。”

小烏丸冷冷地盯著他，微微起疑。

“溯行軍一出現，刀劍只會回防、不會遠離，而且還會引來更多的審神者和刀劍，折損刃手可不是明智的選擇。”

小烏丸打消了疑慮，左思右想沒找出什麽錯漏，終是決定與三日月走一趟。

溯行軍被留在了樹林裏，三日月與暗墮小烏丸前往邊境。

正如三日月所說的，他因常與狩獵目標打交道，連摸過去的野路都很冷僻。既不會撞上溯行軍，也不會遇上追殺隊，可見其準備充分。

本是落後三日月半步的小烏丸，在時間的推移中消除了戒心。漸漸地與三日月持平，走在了他的身邊。

直過了許久，三日月摸準了位置同小烏丸一起埋伏起來，日頭逐步偏移，距離秦尋真出來散步的時間越來越近。

十幾分鐘後，遠方出現了幾個小黑點。

隨著距離的縮短，黑點的全貌慢慢露了出來——明艷的女子被護在最中央，身邊是六振練度極高的刀劍。

三日月輕聲道：“這一片區域她負責巡邏，她熟悉這裏的一草一木。與其被揪出來，不如主動出擊。”

說著，三日月身子微微前傾，作出要進攻的動作。

他的手搭在刀柄上，重心下壓，腿部凝聚力氣。當對方堪堪進入攻擊距離後，三日月驟然發力，硬生生以太刀的機動，發揮出了極短的速度！

三日月：姬君！一日不見如何三秋啊！

他像是騎了夢幻長谷部，絕塵而去。

電光石火一剎那，小烏丸都特麽驚呆了！

等等，刃呢？

三日月去哪兒了？

現實容不得他多想，那振暗墮三日月不愧為暗墮刀，也不負他昨日的策略，貫徹著“不要慫就是幹”的信念，先是一刀逼退了那女子身邊的巴形薙刀，再一腳踹在龜甲貞宗的腰子上，一拳頭糊上長谷部的臉，最後將矛頭對準了女子身邊的短刀——亂藤四郎。

亂藤四郎眼神示意：你打我試試，粟田口群毆你哦！

三日月眼神示意：……哦呀，怎麽會打可愛的亂君呢，我只打糙漢子。

亂騰四郎分分鐘入戲，大吼一聲：“姬君小心！”

拉著秦尋真飛快後退，避開三日月放水的一刀！

三日月拉穩了其餘三振刀的仇恨值，他們掏出武器戰在一處，像是打出了真火似的，越殺越激烈，揚起漫天的黃塵，揮舞出刺目的刀光，慢慢遠離此地。

龜甲貞宗：居然踹我的腰，我今天，一定要把三日月的腰子串一串！

長谷部：三日月你居然打我的臉！不能維持近侍的體面，讓姬君看了傷眼，我要殺了你再自裁！

巴形薙刀：……佛系劃水日常，不爭不搶保平安。

打鬥漸趨白熱化，這之於秦尋真的本丸而言，只是日常的熱身戰罷了。若是連這等形式的拼殺都抵不住，在他們姬君手裏，怕是走不過一招。

可暗墮小烏丸哪裏見過這種“熱身戰”，在他眼裏，暗墮三日月那是使出權力，拼了老命地拉仇恨，就寄希望於他這個隊友給力，把那審神者搞到手！

暗墮小烏丸不再猶豫，握緊殘留著不少裂縫的本體，足尖一點，猶如烏鴉一般高高躍起，鬼魅般從天而降，不暴露一絲一毫的殺氣，倏忽間沖向秦尋真面前！

近了，近了，更近了！

暗墮小烏丸幾乎是獰笑著伸出手，探向秦尋真的脖頸……

秦尋真輕“噫”了一聲，一個眼神止住了亂藤四郎的進攻。隨後伸出手，往暗墮小烏丸探去。

由於暗墮小烏丸飛得太高，秦尋真幾乎不費力氣，就一把握住了對方纖細的腳踝。

猛地一個天旋地轉，在亂藤四郎“不忍直視”的表情中，暗墮小烏丸像是一只烏骨雞，被秦尋真抓住了兩只雞爪，倒提在半空中。

暗墮小烏丸：？？？

他好歹是振暗墮刀，戰鬥意識很是強悍。當下刀柄一轉，將刀尖對準了秦尋真的胸腹，斜刺而來！

可他快，秦尋真更快！

秦尋真一邊提著他兩只腳，一邊捉住了他的兩只手腕。再用巧勁一扭，刀劍直接脫手。

小烏丸：……怎麽會！

都說人若是張開雙臂放平，從左手中指到右手中指的距離，就是一個人的身高，而暗墮小烏丸身高155CM，在秦尋真眼中，這是結實的拉面，也是柔軟的彈簧。

總而言之，一時半會兒玩不死，那就盡情往死裏玩~~

秦尋真甩拉面似的上下晃蕩著小烏丸：“噫，這振刀我沒見過。”

亂藤四郎：“這振是小烏丸，被譽為‘刀劍之父’，很難得的五花稀有太刀。”

小烏丸大聲怒吼：“放開我！”

難得、五花、稀有……

秦尋真動作一頓，覆又甩了甩小烏丸：“……他居然是太刀？”

亂藤四郎幹巴巴地回道：“是的，姬君，他是太刀。”

小烏丸奮力掙紮：“我要殺了你！”

秦尋真大為驚訝，繼續甩小烏丸：“我以為是粟田口的短刀。”

亂藤四郎認真道：“姬君，剛來本丸的大太刀·螢丸，也是短刀的模樣。”

小烏丸露出獠牙：“你們給我閉嘴！”

秦尋真像是拋溜溜球似的，吊著小烏丸從左手切換到右手：“看來刀不可貌相，渣審不可鬥量。讓一振稀有五花太刀暗墮，原因會是什麽？”

亂騰四郎感慨：“可能是渣審認為，長得比他的高的都該死吧。”

秦尋真：……

在這句話中，她不知為何感受到了短刀深深的怨念？

恍惚間像是看到一堆短刀握著本體，陰惻惻地碎碎念：“砍掉吧，砍掉吧！比我高的都要砍掉腿！”

大太刀·螢丸：“說出來你們可能不信，我之所以一上戰場就是最佳MVP，就是因為我專註砍腿一百年！”

“我夠不著他們的頭，我還砍不掉他們的腿嗎？”

“讓你長腿，讓你腿長！削平你哦！”

秦尋真：……

這究竟是道德的淪喪還是人性的喪失？

小烏丸頭暈目眩：“我遲早……要宰了你們……”

秦尋真拎著小烏丸蕩秋千，在他奄奄一息後，提著他抖了抖：“挺好玩兒的，先帶回去吧。”

暗墮小烏丸：三日月誤我！

沒多久，暗墮小烏丸就明白，三日月不僅“誤”，還特麽“坑”！

他看見了什麽！

他看見那振三日月發出了“哈哈哈”的智障笑聲，與那三振刀“勾肩搭背”而來，坐在“女魔王”身邊，開開心心地吃起了便當……

暗墮小烏丸如遭雷擊，抖得像狂風中的細柳，仿佛隨時能被氣得厥過去一樣！

三日月！

好你個三日月！

三日月你好得很啊！

小烏丸瘋了：“我要殺了你們！我所感受到的痛苦，我所失去的一切，都要你們拿命來償還！”

秦尋真：……

三日月：……

秦尋真：“根據套路，他這是要開爆發，得奇遇，打怪升級並逆襲。”

三日月：“姬君此言差矣，反派在失敗後，總會放一句‘我還會回來的’，如此循環第一季、第二季、第三季……”

亂藤四郎：“在大廣間的電視劇裏，說出這句話的一般是惡棍，運氣好些也只能活到倒數第二集 。”

龜甲貞宗：“在愛情小說裏，說出這句話的一般是絕情棄愛的女人，她們不僅能存活到最後一集，還能愛情、事業雙豐收。”

秦尋真：……

你們平時在看什麽鬼東西？！

長谷部、巴形薙刀：……

他們完全插入不了這個話題QAQ！他們到底在說什麽？

至於話題中心的小烏丸……哦，他怒急攻心，活活被氣暈了==

三日月長嘆：“姬君你看，他這心態，逆襲不了的。”

亂藤四郎補刀：“他這樣的，活不過開頭的五分鐘。”

龜甲貞宗無奈：“就這副身子骨，爭寵是不可能的。”

秦尋真：……

趕明兒她要檢查一下各刀派的違規書籍和放映物了！

……

三日月需要一些情報，故而先隨秦尋真回了一趟本丸。

於是，暗墮小烏丸堪堪蘇醒，就對上了一雙魔魅、血紅、小蝌蚪越轉越快、快到連成風火輪的寫輪眼！

大腦“嗡”的一聲嘶鳴，無數塵封的記憶爭先恐後地湧出，將他徹底淹沒。

巨大的櫻花樹，飄揚的許願結，清澈的溪水，順水而下的紙船……有個孩子穿著狩衣，提著燈籠，站在長廊之下，沖他們展顏。

【小烏丸！】

紙飛機從眼前劃過，在風中越飛越遠。

【小烏丸！】

紅燈籠在風中飄搖，歡聲笑語繞一圈。

【小烏丸！】

孩子沖他伸出雙手，揚起天真的小臉。

他看著自己彎下腰，擁那個六七歲的孩子入懷：“主殿，以後不要再去戰場了，太危險。”

孩子仰頭，笑了：“小烏丸會保護我的啊！”

小陰陽師松開了他的懷抱，遠離了幾步，認真地看著他，承諾道：“等我長大了，一定會保護你們的！”

剎那，畫面從彩色轉為黑白默片，又在眼前分崩離析，全數毀滅。

他看見主殿被強行帶走，看著同僚被剁成碎片，聽著那群人張狂的大笑“倒手了，這小子的血能治病，太好了”……

記憶的深處，是一桿槍襲來，狠狠捅進他的眼眶。

傀儡付喪神……

主殿！主殿！主殿！

本丸毀了，人類的爭鬥卻沒有終止。他拼盡全力逃亡，日覆一日地躲避追殺，想要奪回自己的主人。

眼睛沒了，無所謂；臉毀了，無所謂；遍體鱗傷，無所謂！

人類可以擁有很多刀劍，可刀劍一生，卻只想伴一位主人。

他終於找到了他，在一個藥缸裏。

“小烏丸。”他笑了，笑容依然純粹，“抱歉，我長不大了……”

【我等到你了，小烏丸。】

【大家還好嗎？】

【他們說，如果我乖乖配合，不會為難你們。】

“很痛很痛，我想睡了。”

“對不起，小烏丸……”

他的主人死在他懷裏的那刻，他暗墮了！

體內的束縛被解開，他殺死了所有追殺他的人類，並勾結了溯行軍，要所有人陪葬！而在鮮血和殺戮中，他漸漸迷失了自己。

光芒閃爍，他看見身穿狩衣的孩子提著燈籠，在彼岸花海中緩步走來。

孩子站在他面前，伸出小手，將他往後推：“不行呢，回去那邊的世界吧。”

“這是我的命令——”

“好好活著，小烏丸！”

霎時間，空間倒轉、時光逆行，光暈聚而散，散又聚。他站在他面前，一瞬又遠在千裏。

當他猛地驚醒，對上了一雙眼：“喲，你終於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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