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找到人了嗎？”霍夫人盡可能的壓低著聲音，生怕裏面的人聽見似的，恨不得打唇語。

林琛搖頭，“我走之前還沒有消息，不過連北瑾回去了，說不準她媽媽沒有找到人也回去了，又不是兩三歲的小孩子，不用擔心她走丟什麽的。”

“她媽媽眼睛不好使，這大晚上的，還在下雨，確實是讓人挺擔心的，我得過去看看。”霍夫人不知為何心裏有些發慌。

林琛退到了一旁，小聲道，“需要派車送您過去嗎？”

“不用，我自己開了車。”霍夫人剛走了兩步，聽著房間方向傳來一陣劈裏啪啦的破碎聲，心裏猛地一緊，她下意識的看向病房處。

兩人面面相覷一番，不約而同的推開了病房的門。

輸液器掉的滿地都是，而本是應該老老實實躺在床上休息的男人已經穿好了衣服，看那樣子，好像是病愈出院了。

“你在做什麽？”林琛三步並作兩步的跑進去，詫異的看著穿的人模人樣的家夥。

霍南曄雲淡風輕的說著，“我出去一趟。”

“你這個時候去哪裏？”林琛抓住他的手臂，嘴角牽強的上揚些許，他道，“你不是答應過醫生這幾天會留在醫院哪裏都不出去嗎？”

“事出有變，我出去一會兒就回來，不會耽擱太久。”霍南曄往前走了一步。

林琛直接擋在他面前，抵在門口處，語氣強硬，“今天你說什麽我都不會讓你出去。”

“我現在沒有多少力氣，讓開。”霍南曄目光深邃，正正的盯著前面誓死不讓的男人。

林琛緊緊的扣著門縫，“我知道你想出去做什麽，這事你不用擔心，她媽媽又不是小孩子，走不掉的。”

“我沒說過去找她們。”

“那你現在是去哪裏？”

霍南曄語塞了，他自己好像都找不到別的借口了，是什麽力量支撐著他從床上站起來？又是什麽力量支撐著他現在像個正常人一樣屹立不倒的？

唯獨只有他放在心尖兒上的那個小姑娘。

這大雨天的，她肯定很著急，一定很著急。

林琛適當性的放緩語氣，笑了笑，“如果你真的不放心，我親自過去替你看看情況。”

“我和你一起過去。”霍南曄作勢就想出門。

“孩子，別逞能了。”霍夫人抓住他的胳膊，有些欲言又止，卻又不得不說，“你自己現在這樣說不定還沒有走出醫院就倒下來了，你還發著燒，咱們別勉強自己了。”

“我沒事。”霍南曄輕輕的拂開她的手，繼續目不轉睛的望著不肯放行的家夥。

林琛咬了咬牙，不得不加重語氣道，“好，我讓你走，你有本事就自己出去。”

霍南曄看著前面那一條毫無阻攔的路，一步一步，步步矯健，似並沒有半分之前的虛弱感。

霍夫人皺眉道，“你怎麽就讓他走了？”

林琛無奈的搖了搖頭，“我能怎麽辦？我們能阻止他嗎？”

霍夫人知曉這個孩子的脾氣，急忙跟上前，又回頭對著林琛道，“你趕緊聯系一下北瑾問問情況，如果找到了我們就不用過去了。”

林琛掏出手機，撥打了兩次，都是無人接聽狀態。

夜晚的雨勢誓有愈演愈烈的感覺，整個地面像是被潑了水，不過片刻便積下了一個個水潭。

一輛車疾馳的駛過水窪地，揚起遍天的水花。

小區外，一道身影從雨中焦急的跑了進去。

連北瑾站在空蕩蕩的家裏，舉目無親的一臉無助茫然。

“小小，媽回來了沒有？”連城毅渾身濕透了，氣喘籲籲的站在門口處詢問著。

連北瑾聞聲回過頭，兩眼有些渙散，她搖頭，“沒有，她還沒有回來。”

“這就奇怪了，我都找了兩條街了，也去公交公司問過了，都已經收車了。”連城毅喘了喘氣，“我再出去找找。”

“我和你一起去。”

“你就留在家裏，如果媽回來了你馬上給我打電話，別出門了，雨太大了。”連城毅關上大門。

連北瑾走了一小步，又踉蹌了一大步，身體有些失去平衡，她順著墻坐在了地上，雨水黏在身上，冰冷到讓她止不住的顫抖。

“哐當。”大風吹斷了一棵樹，大樹順著窗戶邊倒下來，直接壓碎了一整面窗戶。

玻璃碎片濺的滿地都是。

連北瑾目光有些發楞，一瞬不瞬的看著灑在地上的玻璃渣，心裏滋生一種不祥預感，她恐懼的咬住自己的手。

“叩叩叩。”有敲門聲響起。

連北瑾瞳孔一縮，幾乎是手腳並用的爬到了門口處，因為緊張，開了兩次才成功的把鎖上的房門打開。

然而，門外之人卻不是自己想要見到的母親。

霍南曄單手撐著墻，目光灼灼的望著落魄的小丫頭，他急忙脫下外套搭在她身上。

連北瑾疲憊的往後退了一小步，避開他的接觸，她道，“你怎麽來了？”

“我聽林琛說你母親出去後就沒有回來，我過來看看有沒有需要幫忙的。”霍南曄看著她屋子裏的碎片，眉頭微蹙，“伯母還沒有回來？”

“我哥已經出去找了，不用麻煩你了。”連北瑾低著頭，說的斷斷續續。

霍南曄話到嘴邊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兩人就這麽站在門口處，相隔兩米的相顧無言。

連北瑾雙手緊握成拳，抵禦著自己內心不知不覺蔓延的恐懼。

霍南曄感受到她輕微顫抖的身體，壓低著聲音，“你身上都濕透了，快去換一件幹凈的衣服，不然等一下著涼了，你母親回來會擔心的。”

“我知道的。”連北瑾有些木訥的轉過身，走了一步又折返回來，她拿下自己肩膀上的衣服遞回去，“你走吧。”

霍南曄拿過自己的衣服，點頭，“嗯，我就在你家樓下，如果有什麽事需要我幫忙的，一定要告訴我。”

“二哥。”連北瑾突然叫住了他。

霍南曄回頭，“嗯，我在這裏。”

“對不起，你走吧，你走吧，我們以後不要見面了。”

“小小我知道你現在很著急，我不會過多的打擾你，我只是擔心你母親，我就守在樓下，等她平平安安回來，我立刻離開。”

“對不起，對不起。”連北瑾像是落荒而逃的跑回了自己的房間，用力的關上了那扇門，隔斷了與他的世界。

霍南曄捏了捏跳疼不已的額頭，往著樓下走去，卻是眼前一黑，腳下踏空一步，直接從樓梯上滾了下去。

林琛剛剛抽完一根煙，聽著樓道裏傳來的墜落聲，心裏一抽，像是某根緊繃的神經突然斷裂了，他撒開丫子就往樓道跑去。

霍南曄靠在墻角處，哭笑不得的捂了捂自己的眼睛。

林琛扶起他，“摔下來了？”

“沒有看見臺階。”霍南曄若無其事那般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塵。

“你就作吧，我看你能夠堅持多久。”林琛說完便不予理會他的逞能，獨自走回車裏。

霍南曄嘴角抽了抽，眼前的路像是崎嶇又顛簸，他用力的晃了晃自己暈眩的腦袋，小心翼翼的踏出一步。

林琛撫了撫額，又忍不住的折返回來，一聲不吭的抓住霍南曄的胳膊，看似蠻橫無理卻很是緩慢的將他扶回了車上。

這場雨落下，空氣好像驟然而降了七八度。

“林少。”一名男子打著雨傘站在車前。

林琛降下車窗，看著對方，“有消息了？”

男子點了點頭，卻是吞吞吐吐不知如何啟齒。

林琛見狀，心裏陣陣不安，條件反射性的看了一眼旁邊不知是昏過去還是睡過去的男人，躡手躡腳的打開車門，不露聲響的走到了僻靜的墻角。

男子猶豫不決的說著，“那位女士已經找到了。”

林琛輕喘了一口氣，“既然人都找到了，你這一臉喪氣的表情又是什麽意思？”

男子低下頭，有些說不出口。

林琛擔憂道，“情況不理想？”

“是在河邊找到的。”

林琛瞳孔一張，“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漲水之後，屍體浮了起來。”

林琛腳下一軟，差點當場跪下去，他一把攥住對方的領子，齜牙裂齒的說著，“你剛剛說的是什麽意思？什麽叫做屍體浮了起來？她一個大活人出去一趟，就成屍體了？”

男子噤聲，無話可說。

林琛急的六神無主，他繞著墻轉上兩圈，一圈又一圈，最後忍無可忍的一拳頭砸在墻上。

男子不敢吭聲的低著頭。

林琛咬了咬唇，下意識的看了一眼車子的方向，原本還是躺著睡著的身影此時此刻正坐的端端正正，好像正目視著前方。

霍南曄醒了，手裏緊緊的握著電話，屏幕上的通話時間還在繼續疊加，然而他卻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林琛焦急的跑過去，不顧砸在身上的雨珠，靠在車窗上，提心吊膽的問著，“你這是怎麽了？”

霍南曄機械式的扭動著腦袋，雙目一眨不眨的註視著近在咫尺的那張臉。

林琛心裏揪得慌，“你怎麽不說話？誰在和你打電話？”

霍南曄低頭看了一眼上面的通話記錄，直接掛斷。

林琛謹慎道，“是不是有什麽消息了？”

“你不是都知道了嗎？”霍南曄反問。

林琛眉頭一擰，急忙打開車門，他緊張的語無倫次，“你放輕松，咱們慢慢來，咱們先確認一下消息，很有可能是看錯了，一定是看錯了，這家人怎麽可能會攤上這種事，一定不可能的，就出門一小會兒，怎麽會……怎麽會……”說著說著，林琛詞窮了。

他不知道現在的霍南曄是什麽心情，也不知道連北瑾會是什麽心情，他只知道現在橫在他們中間的障礙越來越多了，就像是斷開了兩個世界，一個在這頭，一個在那頭。

霍南曄嘗試著推開車門，扒拉了好幾次才使出一點力氣推開。

林琛慌忙道，“你要去哪裏？”

“我上去看看。”霍南曄走的很穩，沒有了之前的虛弱，一步一步穩重的走進了單元樓。

林琛雙手緊握，又無力的松開，最後惱怒的一拳頭砸在車座上。

霍南曄站在了房門前，卻是沒有敲門，他靠在墻壁上，靜靜的聽著裏面有沒有聲音。

裏面好像什麽聲音都沒有了。

“滴答滴答。”旁邊的水管子在漏水，一滴一滴，略顯的有些瘆人的聲音回蕩在走廊上。

突然，緊閉的房門從內被人推開了。

連北瑾面無血色，整張臉慘白慘白。

霍南曄急忙站直身體。

“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醫院。”連北瑾一邊念著，一邊往樓下走，走的虛虛晃晃，隨時都會倒下去那般。

霍南曄抓住她的手臂，扶著她搖晃的身體，安撫著，“我送你過去。”

連北瑾避開了他的接觸，繼續往前走，魔怔般的往前走。

霍南曄見她義無反顧的沖進了雨裏，緊隨其後，嘗試著將她抱進車裏。

連北瑾發了狠，用力的推開了他的鉗制，聲淚俱下的吼著，“不要碰我，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醫院。”

霍南曄跌坐在地上，壓了壓疼痛的心臟，提著那口氣，急忙站起來，“小小，我送你過去。”

“我要去醫院，我要去醫院。”她依舊嘀嘀咕咕的叫著這一句話，像個迷路的孩子往前跑去，不知道哪裏是出路，反正要往前走，只要一直走，肯定就能走出去了。

霍南曄咬緊牙關，追上前。

“你不要命了？”林琛打著傘，阻止著他追過去。

霍南曄靠著旁邊的椅子喘著氣，“去追她，快去把她找回來，她現在跑出去會出事的。”

“你把傘拿著，我去追。”林琛將雨傘塞進他手裏。

霍南曄眼前一陣黑一陣亮，他用力的擰了擰自己的大腿，盡量的撐著這口氣。

大雨毫無停歇之意，一顆顆落在臉上時，竟如同被人打著耳光那般疼痛。

連北瑾茫然的站在馬路牙子邊，周圍有疾馳而過的車子，她張望著，一道光亮照耀進眼中，她像是看到了光明那般踏出了右腳。

“連北瑾，你瘋了。”林琛眼疾手快的將她抱了回來，車子迅速的從兩人身前呼嘯而過，同時濺了兩人一臉的雨水。

連北瑾張著嘴，不知道說什麽，她感覺到自己的意識一點一點的潰散，有什麽東西壓抑在她的心口處，麻木感迅速蔓延，她感受不到疼痛，感受不到寒冷，更感受不到光明。

世界，是黑的。

林琛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臉，“連北瑾，你給我聽著，你媽媽現在還在醫院裏，你不要在這裏給我要死不活的。”

連北瑾好像回過了神，眼淚前赴後繼的在眼中凝聚，她不敢眨眼，她怕自己一眨眼，有什麽東西就會毫不保留的擊潰了她的勇氣。

“走，我送你去醫院。”林琛將她抱了起來，“好好的送你媽媽最後一程。”

連北瑾猶如行屍走肉般跟著他的步伐，每一步像是踩在了刀刃上，不見血，卻痛不欲生。

醫院裏，很冷，很冷。

走廊，漫長又漆黑。

連城毅頹廢的坐在地上，濕透的衣服早已被晾幹了。

他的身後是一堵墻，墻裏面靜靜的躺著一個人，白布遮住了她的臉，一點一點的溫暖著她早已是凍僵的身體。

肯定很冷啊，媽媽肯定很冷吧，在那麽冰冷的河水裏泡了一晚上，肯定很冷吧。

連城毅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寒噤，渾身上下開始瑟瑟發抖。

“咚咚咚。”淩亂的腳步聲從走廊一頭傳來。

連北瑾扶著墻，一步一停，走的斷斷續續。

連城毅擡頭望著她，目光沒有焦距。

連北瑾嘗試著推開折扇門，卻發覺被人鎖上了，她拍了拍門，輕聲呼喚著，“媽，我回來了，您開門讓我進去好不好？媽，您的小小回來了，您不要不理我好不好？”

連城毅埋頭在膝蓋處，沒有說話。

連北瑾滑坐在地上，扒著門，狼狽的哭喊著，“媽，您是不是生氣了，我錯了，您的小小真的錯了，您開門讓我進去好不好？我錯了，我真的錯了。”

－－－－－－題外話－－－－－－

小蠻終於可以大聲的告訴你們今天過後基本上就虐完了，哈哈哈…

不過也是快完結了，比心，當初說了本文不會太長，還真是不會太長啊。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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