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北瑾最開始以為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她忍不住的笑了笑，“霍叔叔他們對我們挺好的，我小時候還常常去他家裏蹭飯，他們不是這種人。”

林江依面色凝重，有些難以啟齒，卻又不得不說這些話，她道，“我想是霍叔叔為了斷你們的後路吧。”

“他不可能會這麽做，他們都不可能會這麽做，這是人命啊，就算再狠我，再不喜歡我，也不至於用我家人的命來斷我的路。”連北瑾拒絕著這個事實，她站起身，慌亂的東張西望著，企圖找什麽東西來麻痹自己現在的意識。

林江依抓住她的手，“小小，我之所以告訴你這一些，就是想讓你清醒清醒，這個世界還會有很多很多比霍南曄更優秀的男人，我們沒有必要再為了他而放棄你珍貴的家人，明白嗎？”

連北瑾反手扣住她的手臂，聲音幾度哽咽，“江依啊，你是故意騙我的對不對？我大哥的失蹤，二哥的陣亡都只是意外，他們都只是為國捐軀的意外。”

“小小你還不明白嗎？”林江依將她抱在懷裏，輕聲安撫道，“當年你大哥二哥出了事，上面第一時間不是褒獎他們，而是遮掩事實，把他們的功勳全部抹去，把身為英雄家屬的你們趕出了京城，如此淺顯易懂的答案，你還看不明白嗎？有人在故意整你們，想要把你們趕盡殺絕了。”

“江依，我，我——”連北瑾用力的捂著自己的頭，她心裏很慌，前所未有的驚慌，她一把抓住桌上的資料，沒有片刻考慮的塞進自己的嘴裏。

林江依被嚇了一跳，扳開她的嘴，“小小這個不能吃，不能吃，快吐出來，吐出來。”

連北瑾卻是充耳不聞的繼續吃著，吃到最後張嘴一吐，她雙手撐在桌上，雙眼被什麽東西蒙蔽了，她看不清前面是什麽東西。

林江依擦了擦她嘴邊的汙穢，小聲道，“我不應該跟你說這些的。”

連北瑾冷靜了下來，她轉過頭，眼中的希望一點一點的破滅了，她道，“你應該告訴我的，至少讓我明白了我該怎麽選擇。”

林江依牽上她的手，“小小，你是個很好的孩子。”

“我不夠好，我當初任性妄為的忽略了我的家人，我為了他連三番四次的拒絕回家，我為了他不顧父親的良苦用心，我為了他甚至都拋棄了父母兄長們，最後落得家破人亡。”

林江依捧著她的臉，“小小沒有這樣的，你媽媽你三哥不是還在嗎？他們都在的，一直都在的。”

“有時候我就在想如果當初死的是我該多好？”

“胡說什麽？”林江依用力的抓住她的頭，兩兩視線對焦，“別說這些傻話，你連北瑾不為誰活，也不為誰贖罪，你雖有錯，但罪不至死，別說這些糊塗話。”

“嗡……嗡……”手機震動。

林江依下意識的看向桌子，上面的號碼讓她瞳孔一縮。

連北瑾亦是看到了電話號碼，身體一軟順著桌子坐在了地板上。

林江依蹲下身，把電話掛斷了，“我們不去想這些了，等一下下班後我們一起去喝酒唱歌，然後做美容，好不好？”

連北瑾沒有回應。

林江依繼續說著，“我聽說這裏的火鍋很好吃，我們再去吃火鍋，叫上陳二胡這個王八蛋，一起好好聚聚。”

“嗡嗡嗡。”手機一直孜孜不倦的提醒著兩人它的存在。

林江依煩躁的將手機扔到一邊，“這些騷擾電話總是這麽煩人。”

“江依，我想一個人靜靜。”她埋首在膝蓋處，身體隱忍著顫抖。

林江依拍了拍她的肩膀，“我真的不應該把這些事都告訴你，是我一時口無遮攔，小小，你別放在心上，別給自己較真了好不好？”

“江依，你其實說的沒錯。”連北瑾突然擡起頭，笑彎了眉眼。

林江依卻是被嚇了一跳，她倉惶道，“小小，你別這麽笑，你笑的我心慌。”

連北瑾拿起手機，踉蹌著站起來，“我出去一趟。”

“小小，你去哪裏？”林江依抓住她的手，“你要去見他？”

連北瑾沒有承認，也是沒有否認，輕輕的拂開了她的手，闊步而至電梯處。

“嗡……嗡……”手機在她的手心裏繼續震動起來。

連北瑾用力的握著這個冷冷冰冰的機器，看著電梯墻上倒影著的女人影子，她笑了。

陽光如火如荼的照耀著大地，落葉一片一片覆蓋在地面上。

連北瑾站在街道上，張望著附近有沒有計程車路過。

“北瑾。”一輛奔馳轎車停在了馬路邊，車窗緩緩降下，男人笑容和煦的喚了她一聲。

連北瑾下意識的望過去，霍霆的臉上滿滿的都是慈祥又穩重的父輩微笑，沒有領導架子的那種溫暖笑容。

霍霆朝著她招了招手，“這是要出去？這天氣這麽熱，霍叔叔送你過去。”

連北瑾卻對於他說的話置若罔聞，她一瞬不瞬的看著對方，包括他那個沒有任何瑕疵的慈父微笑。

大哥的失蹤，二哥的飛機失事，連家上上下下被趕出京城，霍家在其中布局，霍家在其中布局。

連北瑾眼瞳一點一點的泛紅，雙手亦是不由自主的握緊拳頭。

霍霆的笑容，讓她惡心到想吐。

“北瑾，怎麽楞著不回答叔叔呢？”霍霆見狀，主動打開了車門走了出去。

連北瑾回過神，深吸一口氣，漸漸的松開了拳頭，她有些僵硬的朝著男人走過去。

霍霆拍了拍她的肩膀，自上而下的審視一番，“兩三年沒有見面，北瑾都長成大姑娘了啊。”

“霍叔叔怎麽會來這種小地方？”連北瑾不得不佩服自己，竟然還能強顏歡笑的面對這個男人。

霍霆笑道，“過來看看南曄這個孩子，你們見面了嗎？”

連北瑾點頭，“嗯，我現在就準備就見他。”

霍霆臉上的笑容一僵，卻又很快被他掩飾過去，他道，“那我送你過去，上車吧。”

“好。”連北瑾鎮定自若的坐進了車裏。

空調很低，吹得她不可抑制的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車子緩慢的駛上了主路。

霍霆扭頭看了看窗外，景物在眼中一閃而過，他雲淡風輕的說著，“南曄這個孩子有些執拗，這些年總是潛意識的抗拒家裏。”

“霍叔叔，您是路過嗎？”

“如果我說我是來找你的，你還會上車嗎？”

連北瑾看著他，毫不避諱他臉上漸漸散去的微笑，她道，“霍叔叔並不像是空閑無事的那種人，能出現在我公司前，肯定是有事過來，而你所謂的事就是來找我。”

“北瑾比以前聰明了。”霍霆雙手放在膝蓋上，輕重有度的敲了敲。

連北瑾低頭淺笑，“也比以前看的明白了一些。”

“北瑾似乎是知道了我想說什麽。”

“霍叔叔何必揣著明白跟我裝糊塗，你來這裏無非就是警告我，不是嗎？”連北瑾道破他的來意。

霍霆開懷大笑起來，“果然一些傷痛能夠讓一個愚鈍的人變得聰明了。”

“霍叔叔這些年真是辛苦了。”

“既然北瑾都說破了這些話，那我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南曄是個死心眼的孩子，我說不動他，就只有來麻煩北瑾幫叔叔這個忙了。”

“我如果說我不願意呢？”連北瑾再問。

霍霆臉上的笑容轉而變得陰鷙，他語氣冷冷，消去了那些偽裝，完全的原形畢露，他道，“我以為北瑾變聰明了就懂得識時務了，看來我還是低估了你那自私又任性的本質。”

連北瑾雙手再一次的緊握成拳，指甲陷入皮肉中，隱隱作痛。

霍霆繼續道，“北瑾啊，叔叔只想你安安靜靜的過日子，可是如果你執意要跟叔叔對著幹，你這就讓叔叔很為難啊。”

“霍叔叔，你為什麽要這麽做？就算你再不喜歡我，你也沒有必要為了趕走我，出賣你自己的良心？”

霍霆冷笑道，“良心？像我這種位置的人，如何還能談良心？”

連北瑾沈默不語的看著他，看著他那冷漠到不近人情的笑，聽著他那意圖趕盡殺絕的話，心臟一點一點的裂開了縫隙，滲著血，痛不欲生。

霍霆道，“孩子，叔叔不是想為難你，只是逼於無奈，南曄但凡肯聽我的話，我也不至於把你逼到這一步。”

“如果我也不聽呢？”

“你要記著你還有一個母親，一個哥哥。”

連北瑾面色一沈，“你還想做什麽？”

“當年的事已經過去了，你如果還想過安靜日子，就本本分分的守著你的母親，你的家人，別再摻和這外面的是是非非。”

連北瑾松開了拳頭，自嘲般冷笑一聲，“我從來沒有想過我尊敬了二十年的霍叔叔，會是這種卑鄙無恥的人。”

“人心難測，吃一塹長一智，北瑾以後可得擦亮眼睛看人了。”

“霍叔叔，就算我纏著二哥，你打我罵我都可以，可是為什麽要我家破人亡？”

“你懂得知難而退嗎？”霍霆反問，“我之前警告過你，也提醒過你，可是你有退過嗎？”

“錯的人是我，不是我的家人。”

“既然他們教育不了孩子，我可以勉為其難的替他們好好教育教育你如何做人處事。”

連北瑾閉上雙眼，緊咬下唇，“你太過分了。”

“我也是別無選擇，南曄是我最優秀的孩子，可是他為了你處處和我作對，我如果不給他一點教訓，不給你一點教訓，你們如何肯乖乖聽我的話？”

“好，好。”連北瑾顫抖著說出這個字。

“這是肯聽話了？”霍霆掏出皮夾，寫上一張支票，“我知道你們現在的日子挺清貧的，你母親也在治眼睛需要錢，這些就當做是我的補償，拿去吧。”

連北瑾冷冷的斜睨了一眼他遞過來的支票，“補償嗎？”

霍霆點了點頭，“如果你不想收——”

連北瑾拿了過來，“司機師傅你這輛車多少錢？”

司機顯然沒有料到她會突然問自己，有些為難的看向自家領導。

霍霆道，“你想說什麽？”

“我就用這筆錢買你這輛車可以嗎？”

霍霆仰頭大笑起來，“這倒是讓我大吃一驚了。”

“既然是補償，那你如果拒絕了，這所謂的補償就收回去吧。”連北瑾把支票丟了過去。

霍霆拍了拍手，“靠邊停車。”

司機聽命般的把車子停在了路邊。

霍霆打開車門，“好，我把車子給你。”

連北瑾亦是下了車，繞到駕駛位前，“下來。”

司機哭笑不得的站在領導身側，問，“要派車過來嗎？”

霍霆瞇了瞇眼，望著絕塵而去的車子，冷笑道，“我以為她會清高的把支票撕了，結果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車子時速達到一百二，幾乎是在市區內橫沖直撞，跟不要命似的。

連北瑾一腳將油門踩到最底處，雙手緊緊的拽著方向盤，目光直勾勾的望著前方，不管不顧的駕駛著這輛豪車。

“呲。”剎車印長達二十米，幾乎輪胎都磨出了火花。

連北瑾喘著氣，目光灼灼的看著前面排起了長龍的車子，最終失去鎮定的掩面痛哭。

“嗡……嗡……”手機繼續鬧騰起來。

霍二哥這三個字印在屏幕上，那麽的刺眼，那麽的灼目。

咖啡廳內，霍南曄確定了幾次時間，這都過去了一個小時，難道是堵車了？

連北瑾猶如行屍走肉般進了咖啡廳，目光茫然的環顧著四周，最後鬼使神差般在最角落的位置發現了那抹熟悉的身影。

果然啊，茫茫人海，自始至終只有你能讓我一眼就看見。

霍南曄笑容滿面的朝著她招了招手，急忙對著不遠處的侍應說著，“把點好的甜品都拿上來吧。”

連北瑾面色很難看，沒有一點血色。

霍南曄一見她這灰敗的氣色，著實被嚇了一跳，忙道，“小小這是怎麽了？”

連北瑾回過神，木訥的看著近在咫尺的男人，他的影子忽遠忽近，他的聲音朦朦朧朧，像被什麽東西包裹著，她無法接觸他。

霍南曄緊緊的握了握她冰涼的小手，“這是怎麽了？”

連北瑾卻是觸電般的縮回了自己的手，急忙拿起旁邊的水杯，一口一口的喝了起來，好像真的很渴很渴。

霍南曄眉頭輕蹙，“小小熱嗎？”

連北瑾放下杯子喘了兩口氣，她望著他，目光閃爍。

霍南曄從她的眼神裏看出了疏離，看出了漸行漸遠。

連北瑾雙手捧著這只空空的水杯，如鯁在喉，難以啟齒。

霍南曄湊上前，“小小是想說什麽嗎？”

“二哥，如果我大哥他們還在世，你說他們會同意我們嗎？”

霍南曄神色一凜，“小小——”

“其實我早就應該想明白的，我之前也明白了，可是為什麽一看到你又糊裏糊塗的忘了？”

“小小你在胡思亂想什麽？別想了，我給你點了好吃的。”

連北瑾笑著笑著卻是哭了，她紅紅的眼眶裏好像裝滿了液體，一眨眼，大顆大顆的眼淚再也承受不住前赴後繼的滾了出來。

霍南曄緊張的握住她的手，“小小是遇到什麽事了嗎？”

連北瑾低下頭，不再看他一眼，默默的把自己的手縮了回來，放在桌下，“我配不上你，你走吧。”

“小小。”他提高音量。

“我也配不上你們高貴又榮華的霍家。”

“是不是我爸來找你了？”霍南曄聲音有些顫抖。

連北瑾擡眸，兩兩四目相接，“二哥，我們之間回不去了。”

“怎麽會回不去，小小怎麽可能會回不去？”

“你願意為了我放棄你的家族嗎？”她問，問的異想天開。

霍南曄頓了頓，“小小，你聽我說。”

“二哥，你聽我說，如果你說你願意，我會看不起你，連生養的父母都可以放棄，你和之前的我有什麽區別？自私任性下作，為所謂的愛情一意孤行。”

“不，不是這樣的。”

“如果你說你不願意，我會死心，沒有人能夠左右你，甚至命令你，這就是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無論你的回答是什麽，我們都不可能了。”

霍南曄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身體有些輕晃，“你說錯了，是，無論我的回答是什麽，這都是一個錯誤的答案，可是我為什麽要回答，小小，你告訴我，這個答案重要嗎？”

“重要！我永遠都不會忘記你爸對我家做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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