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洛挑了挑眉頭，左右巡視了下長相一模一樣的兩人，不過他一下就能分清這兩人的區別，要殺他的巫炤渾身上下皮膚上布著些青黑的細紋，但救他的巫炤一如常人。

“真是不可思議，”岑纓驚呼一聲，“他也是巫炤麽？”

此界巫炤瞬間明了了一切，他露出譏諷的笑意：“沒想到，竟是我阻攔我自己。”

“不，你不是我。”他的眼眸猛然睜開，白茫茫的眼瞳赫然映在眾人眼中。

巫炤斂眉垂首：“巫炤......我從來都不想與你為敵，只是這麽做真的是正確的選擇麽？你懲罰別人，更是懲罰自己。”

“真是可笑，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來和我說？”比起別人阻止他，此界巫炤更接受不了的是自己，他根本放不開自己的仇恨，放不開自己給自己套上的枷鎖。

巫炤偏首沈寂了會兒，他是他，又不是他。

巫炤扶了扶自己的額頭，心緒被對方攪亂，他雖然早已將當初的事放下，但曾經造成的傷痕不代表不記得。那種感覺是刻骨銘心的，永世難忘的。

“所以，你還要阻止我？”

巫炤沒有猶豫點點頭：“我不能勸你放下仇恨，可我也不會坐視不理，你有什麽招可盡管使出，我一一接下。”

“好、好、好得很。”

渭水劍爐的夢域眨眼間隕落崩塌，身邊現出了一處嶄新的夢域，夢域之中的風景每一處都異常熟悉，烙印在心底最深處的記憶。

北洛護著岑纓穩穩落下，雲無月也施法穩住他們的精神力。

“這裏是？”北洛環視四周，看著這比之後世都不遜色的壯闊城池，一絲熟悉和悲傷悄然爬上心頭。

雲無月搖了搖頭，不過她有猜測：“我想這裏應該是西陵，巫炤的故鄉。”

岑纓簡直嘆為觀止，她掩面呼著：“天吶，這就是西陵！先人的智慧真是可怕。”

褪去黑袍子的巫炤在這一夢域中裝束也換成了當年的祭司裝，他落到北洛身側道：“你們沒猜錯，這裏就是西陵。”

北洛挑了挑眉：“你們到底是怎麽回事？一個巫炤要殺我，一個又要救我，有沒有一個準信。”

岑纓頓了頓，反覆瞧著眼前的巫炤：“你和那個巫炤，哪個是真的？還有他要做什麽，把我們拉入這個夢域。”

“......”一聲輕呵消散如煙，巫炤無奈之極，擡頭看向逐漸變成血色的天空，“以記憶為載體形成的夢域，巫炤是想讓我再次經歷西陵之殤。”

此刻，這個世界的巫炤已經不想殺去北洛，他現在只有一個念頭，要拉著巫炤一起沈淪地獄。

雲無月淡淡一聲：“天色變了，有魔。”

空蕩蕩的城池忽的出現了很多人，那些人面容很是輕松，可是忽然間魔來襲了，哭聲、吼聲等等響徹雲霄。

“嫘祖......”巫炤眼眶濕潤看著夢境之中的幻象。

一個個幻象在魔潮下盡數倒去，岑纓他們看得心驚肉跳，年紀最輕感情豐沛的小姑娘哽咽道：“怎麽能這樣，太殘忍了。”

自己一個旁觀者都心如刀割，何況這個經歷過一次的人，該有多心痛。

巫炤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的心波瀾萬千，幻象中的魔是沒有殺傷力的，但隨之而來的是這個世界巫炤引來的真正的魔。

北洛揮動著太歲劍將魔斬落，時不時看著似乎陷入心魔的巫炤：“餵，你別楞著。”

眼前變成了西陵城滅，再無人煙之景，嫘祖手握長劍支撐著身體半跪在城門前，不屈的傲骨即使死依舊存在。血色映染上巫炤的眼眸，他邁著沈重的步伐走到了嫘祖的幻象前跪倒在地：“嫘祖......”

“......”北洛心好累，這個巫炤要是真陷入了回憶之中，那就完了，“你醒醒，這都是假的。”

巫炤爬了起來黯然道：“是真的，嫘祖便是這樣戰死，只是，一切都是嫘祖的選擇，她選擇了封城死戰。”

他輕輕將骨笛遞於唇邊，吹奏起了哀傷的葬歌，圍過來扭動著的魔物化成了齏粉。

同時，他用自己強大的精神力影響了夢域，場景再次變幻，這次是以他的記憶為基營造出的如憶念幻城般的幻境。

開頭和結尾沒變，但中間的過程變了，北洛他們被迫再次看了遍西陵之殤。

只是這次巫炤及時趕了回去，可惜結果依舊是團滅，原來是人魔兩域的通道出現在了西陵城，嫘祖為了人族帶領大家奮死抵抗，巫炤費勁全力關閉通道，奈何已是無用，最終和大家一起倒在了城門之前。

岑纓皺了皺眉，不解道：“和剛剛的不一樣了。”

巫炤邊催動殺著魔物，邊和另一個巫炤搶占夢域的主導權，聽了岑纓的疑問後他解釋道：“我和他是一個人，但也不是同一個，所經歷的並不是完全相同的，剛剛給你們展現的是我的記憶。”

“我從亂羽山趕回西陵，但結果就是你們看的那樣，我一個人都沒救下，眼睜睜看著所有人死在我的眼前，那種痛苦那種無能為力，唯有經歷才能理解。不過我比這兒的巫炤幸運，至少我還有這個機會，他呢？連這個機會都沒。”

岑纓雙拳緊握在胸前，難受道：“我不敢想象那種心情，仿佛被淹沒一般，游都游不動。你，是怎麽撐過來的？”

“我被縉雲救了......我醒後被仇恨被自責等淹沒，但不等我多想，縉雲就戰死在了亂羽山。我所在意的人一個接著一個離開，連道別都沒留下，我恨縉雲他們就此把我拋下，可我既然活了下來我就不會去死。嫘祖的心願我要替她完成，還有魔族......”

回憶往昔，巫炤眼眸微微翕動，淡然的語氣中依舊能讓人感受到他當時的心情。

“走吧，夢域不宜久呆，他似乎心神不定，退去了。”巫炤望了一眼雲無月，雲無月就懂了，施展術法將他們盡數帶出夢境。

一同回到了得桐村中，巫炤的情緒低沈沈，岑纓湊近坐在他的身邊：“不過我還是不懂，你和巫炤的關系，為什麽有兩個經歷不同的巫炤。”

巫炤認真給岑纓解釋了一番：“你可以這麽想，在另外一個時空裏，有和你們一樣的人，發生著類似的事情，不過細節不大一樣，我就是突破了時間界限來到這裏。我的那個時空就暫時沒有巫炤，這個時空就有兩個巫炤。”

“哦，我好像明白了，世界上有太多我不知道的東西了。”岑纓抱著膝輕輕一嘆，她覺得窮盡這輩子都無法窺探世間奇妙之一二。

片刻後，她拍了拍自己的臉頰：“不過我比其他人幸運多了！”

“你能這麽想就很好，活了那麽久的仙神都未必搞得懂，一生下來有所得，自己過得開心不就好了麽。”巫炤慈愛撫摸了下岑纓的腦袋。

岑纓瞇著圓圓眼睛笑了笑：“你說得對。”

接著岑纓又問了巫炤一些問題，巫炤一一回答完畢，她愈發覺得要是巫炤沒有經歷過那些該多好。

只可惜這個世間沒有如果的，無論喜悅還是傷悲，都是人生的一部分。

“你跟我們一起去陽平麽？”

巫炤輕輕搖了搖頭：“我還有其它事，你們萬事小心。巫炤，不是那麽容易就被說動的人，他要覆仇就會想辦法。”

“好，那你也要小心。”

岑纓朝著巫炤揮了揮手，道了聲別。

待巫炤走後，北洛和雲無月來到岑纓身側：“你和他聊得很開心。”

“巫炤他真的很厲害，也是個很溫柔的人......”岑纓的聲音逐漸變小，思及那個瘋狂的巫炤，就覺得無奈。

鄢陵郊外——

此界巫炤身邊躺倒了幾個失去血肉的幹屍，他捂著額頭情緒波動異常。

司危覺得很是意外，問道：“巫炤，發生了什麽事？你是太餓了麽？”

“一時沒能冷靜。”另一個他所經歷的西陵的記憶他也都看到了，對方說的話他也都盡數聽在耳中。

司危依舊擔憂著說：“巫炤......你抓到那個人了麽？他是誰？”

“是巫炤。”

司危疑惑極了：“巫炤？你在說什麽？”

“阻礙我的就是巫炤，另一個、我。”他的心情很是覆雜，不知該從何說起。

對方給他的沖擊實在太大，對於對方，他很是羨慕對方在西陵城遇難的時候趕了回去共同奮戰，卻又能感覺到對方比之自己更大的無力，就算拼盡全力，又能怎麽樣，結果不還是一樣。

司危驚異瞪圓眼睛，她直道：“這怎麽可能，不可能會有另一個巫炤。”

一時間，司危也根本接受不了這個事實。

另一邊離開北洛他們的巫炤找了一處僻靜地休息了會兒，方才和另一個巫炤鬥法他虛耗了不少力量，畢竟要從一個和自己實力差不多的人手裏搶下夢域控制權不是那麽容易的事。

孤零零一個人倚靠著皺巴巴的樹幹，巫炤反覆平覆自己的內息，終於穩定下來。

說起來，他真的很奇怪，為什麽兩次北洛出事，該救人的人不是晚了就是沒來。

雲無月那個他還能理解，追蹤兩股氣息，晚了點。

但姬軒轅呢？沒理由不出現救北洛的，畢竟北洛可是縉雲的轉世。

“去夢境一趟問個清楚。”因著這個世界巫炤的事，他早晚都要接觸大家，幹脆現在就去找姬軒轅。

一個時辰後巫炤消失原地來入夢境，直接闖入了鹿溪之中，他在自己的世界裏可沒少進夢找姬軒轅。

一來二去，他早就熟練了。

鹿溪中的琴聲戛然而止，姬軒轅的聲音傳來：“好久不見。”

“我先問你一個問題。”

姬軒轅斂眉低笑：“什麽問題？”

“渭水劍爐的夢域中，你怎麽沒有救北洛。”其實答案很簡單，只是巫炤忽略了。

姬軒轅目光一直在巫炤身上不曾移開，笑意吟吟：“不是有你在麽？”

“......”姬軒轅！你就這麽自信的？！

作者有話要說：

所以就是這麽個理由2333，縉雲也快肥來和巫炤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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