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魄相觸的感覺如一汪溫泉淌過，巫炤輕撫著心口喃喃道：“這樣，你就不會離開我。”

殘魂註定是要化歸天地之間的，他不想見到縉雲徹底消失，縉雲與魔血戰而死，魂飛魄散，連命魂都沒了，只有這些殘魂是縉雲存在的證明。

縉雲永遠藏在他的心中。

沈默半晌，仿佛偌大的天地只餘他一人孤獨呆著，而被魔氣汙染的亂羽山此刻也重新煥發出了生機，因為縉雲死在此地，以自己凈化了亂羽山的所有魔氣。

“......縉雲，只要你能回來，我不怪你，我原諒你，好不好？”在心底最深處，巫炤說出了最為真切的想法。

巫炤甚至覺得只要縉雲是活著的，哪怕不記得他，哪怕不在一起，只要他活著就行。

面對縉雲，他的要求一降再降。

沈思了良久後巫炤身形顯得單薄無比，走路也有些踉蹌，他來到太歲鋒前，見著太歲劍由爭鳴變作黯淡，想必這是連劍都在為縉雲這個不負責任的主人悲傷。

傷痕累累的手掌握上了太歲劍的劍柄，他用力一拔托於手中，輕撫著劍身：“太歲，今後你就替你的主人陪著我吧，讓我們殺盡那些可憎可鄙的魔物。”

太歲聽後，嗡嗡作響，似是在回應：“好的。”

得到了劍的同意，巫炤還劍入鞘將其背在背上，這才離開了亂羽山，下了山他先是朝著西陵的方向走去，然而這時候他想起，他已經沒有家了，西陵不在了。

巫炤呵呵笑著：“不在了，沒有了。”

他忍著悲痛轉換了方向，前去有熊，他要同姬軒轅借了人手，去將西陵死去人的屍身都安排好，將半魂蓮鏟除幹凈。

要是能早些發現就好了，可惜沒有如果。

巫炤是個極愛笑的人，如今變得沈默寡言，他靜靜帶著太歲來到有熊，來到了縉雲原本的屋子內靜坐著。

太歲被放置在桌上，巫炤雙手緊緊捂著自己的面容，遮掩之下流露出無盡的悲色。

“巫炤大人，您的命令我已經吩咐下去，”侯翟心中也很痛苦，但他尊敬巫炤，看見巫炤這樣他忍著自己的悲傷寬慰起巫炤來，“大家從來都沒有怪過你，只是非人力所能及，大人，我知道您很厲害，可比畢竟還是人呀，不是神，就算是神不也有做不到事麽。”

“我明白，”巫炤只是過不去自己心裏的那一關，“西陵給了我數不清的溫暖，但我沒能守護好它。”

他眼睜睜望著大家都死了，連一個人都沒救下來，就他一人活下來。

假使蘇生之術對他有用，或許還是一個安慰，可沒用，他不是這個世界的魂魄，是個異鄉人。

“大人，您好好歇息會兒，我們之後一起報仇。”侯翟怎能不明白，現在巫炤活下去的動力就是報仇雪恨，要不然早就撒手人寰。

巫炤搖搖頭：“不用休息，清點一部分人隨我回西陵，不能讓他們曝屍在外。”

“我這就去準備。”

走出門外後，侯翟嘆息不止：“最可憐的就是巫炤大人和姬軒轅大人，唉。”

凝了凝神，平覆了下心情，巫炤眼神變得異常淡漠，唯一燃燒著的就是仇恨，他活著的一日就要殺魔一日。

姬軒轅聽聞巫炤和侯翟要回西陵安葬死者，他主動來找了巫炤：“我也去西陵，嫘祖是我的妻子，我不能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

近日裏許多小部族就那麽無聲無息的滅族了，姬軒轅很忙，可西陵不能不管。

巫炤恢覆了理智道：“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兩人一同來到有熊高處吹著涼風，涼意使得人更加清醒。

“亂羽山和西陵都有魔域的通道，不過它們之間很不同，亂羽山是湖水積蓄靈氣暫時形成了一個簡單的口，西陵......半魂蓮的力量、地底的一股無名之力加之天星盡搖，形成了極其穩定的入口，所以西陵才會、才會。”巫炤恨自己不能早點破開通道入口，不能提早鏟除半魂蓮，不能早日發現地底神秘之力。

姬軒轅拍了拍巫炤的肩膀：“你已經做得很好，這些不是你能料得到的。”

“姬軒轅，現在只有我們倆了，嫘祖和縉雲都走了，你可不能再出事，不過你放心，有我在我不會讓你死。”後世人們將帝王之死稱為山陵崩，姬軒轅有治國之才，能夠穩定人族局面，他不行，他死了沒什麽大不了，或許還更痛快。

“說什麽傻話，你也要活著，我們相互扶持，渡過難關。”姬軒轅眼眸濕潤，他一把攬入巫炤抱著，真的只剩下巫炤一個親人了。

在其餘人面前，他一向不會露出自己的脆弱，但在巫炤面前可以，才是真實的他。

幸好，巫炤還活著。

一同來到了西陵，短短幾日，西陵城變得破舊不堪，草木橫長覆蓋著房屋，平整的道路坑坑窪窪，皆是戰鬥後留下的痕跡，裏面很寂靜，沒有活物的聲響。

姬軒轅望見了嫘祖戰死依舊挺立的身軀，腳步沈重，他走近蹲下身子即使知道沒人回應也要說著：“嫘祖，你不用再罵我。”

那樣的選擇，做得太痛苦，簡直剜心之痛，深入骨髓。

一句話說完，姬軒轅在嫘祖額頭輕輕吻了吻，做了最後的告別。

曾經鮮活的面孔一個個歸於塵土，消失在未來的世界中。巫炤凝視著長遍城中的半魂蓮，沒有一絲憐惜，他施展靈力將其毀去。

一日後，侯翟匆匆來報。

“何事？”

侯翟面色凝重，咬著牙不流淚：“巫炤大人、姬軒轅大人，西陵城下竟然是......龍淵。”

龍淵兩字，他們絕不陌生，所以一下就明白那股無名之力的來源。

竟是如此竟是如此，昔年蚩尤他們成魔，龍淵向伏羲覆仇，失敗後龍淵被封印，而今西陵正是在龍淵舊址之上，難怪遭難最為深重。

一飲一啄，自有天意，巫炤卻是恨透了這種天意。

又過了一日，城中半魂蓮被清掃得差不多，姬軒轅生怕出什麽變故趕緊帶大家離開，然後用陣法將西陵封閉。

巫炤靜默望著這一切，手攥緊又松開，松開又攥緊，反反覆覆不知多少次。

“巫炤，我們回去吧。”

最後再看了那隱於了無中的西陵城，巫炤垂首點頭：“好。”

之後的每日過得真是沒有任何滋味，兩個失去自己摯愛和親人的巫炤和姬軒轅只能互相陪伴、安慰。

在最困難的時候，一起支持對方。

可是沒人知道，獨自一人的夜晚多麽難熬，巫炤一到深夜就會捂著心口，絮絮叨叨，訴說著每日發生的事，就像縉雲還在身邊。

每到說到最後，巫炤都會對著身邊的虛無道：“縉雲，你覺得怎麽樣？”

“......”

巫炤學著縉雲的語氣回覆著自己：“你和姬軒轅都很厲害，下次得帶上我一起。”

尾音揚起落下，歸於沈寂。

不久後，天界的救援來到，魔族大舉入侵人界，同時天鹿城也有消息傳來，他們辟邪盡力了，幾乎戰至滅族。

是呀，大家都盡力了，有什麽能責怪的。

巫炤第一次見到那麽多的仙神，只是他的心再也掀不起波瀾，若是以前或許還會好奇一下古劍中的這些神是什麽樣子的。

大戰異常殘酷，魔族中最為強大的始祖魔幾乎都來了，還有無數的天魔、真魔、下等魔等等。

巫炤下手從不留情，比之那些仙神殺的魔也不遑多讓，他的話很少，除非必要幾乎不開口，有開口的工夫不如多殺幾只魔。

身邊認識的人感覺都死得差不多，巫炤的心態早已轉變，從西陵城滅的悲然到現在的麻木，人族實在犧牲得太多了。

哪裏只是人，仙神隕落的也不少。

坐著歇了會兒後，巫炤甩去了這些有的沒的，繼續出戰。

來到姬軒轅帳內，巫炤望著姬軒轅晃了晃神，不知從何日起，姬軒轅的眉頭就從未松過，他的眼角也悄然爬上了細紋，黑發中夾雜著銀絲。

“呵，是巫炤你來了，戰況不斷好轉，也許過些日子，我們就能回去安養生息。”姬軒轅眉目溫和起來。

巫炤點點頭：“好，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祭拜大家。”

忙於戰事，連祭拜的時間都沒，了了後，一定要把以前的補上。

也許這是最後一戰了，他們一同上了戰場，肆意搏殺，仙神們纏住那最厲害的始祖魔，他和姬軒轅對付著那些個大天魔。

身體的力量逐漸流失，巫炤手持著太歲橫掃身前一片，清剿完這一處的魔物他不由得瞥向姬軒轅那樣，看他情況如何。

姬軒轅那兒的戰鬥更是激烈，他是人族的首領，所以很多魔物什麽都不顧就是不斷攻擊他。

再厲害的人總會有力有不逮的時候，姬軒轅也是如此，他被這麽多魔圍攻，雖然一直在滅魔，但是他的體力也在被消磨。

巫炤趕緊上前協助，兩人將自己的後背都交托對方，十分默契。

忽的，巫炤一悶聲，姬軒轅看不見他那兒發生什麽便問道：“沒事吧。”

“沒事，繼續。”

一段時間過去，天上一陣龍吟，赤水女子獻乘著應龍前來，手持九天封靈鏡將群魔收入鏡中，可惜一時不察，卻讓蚩尤他們借住鏡子逃回了魔域。好在經此一役後，人族終歸可以得到喘息。

姬軒轅的心徹底落下，這才有機會看向巫炤，準備和巫炤分享喜悅，然而入目便是巫炤蒼白的面容和腹部被貫穿的傷口。

“巫炤！”

聽著這聲叫喊巫炤倒了下去，他的視線愈加模糊，已是看不清姬軒轅的模樣。

他能感覺到體內流失的生命力，想著最後說上幾句，便用上全身的力氣：“對不起了，我不能陪你回去祭奠他們，我......先走一步。姬軒轅，你要努力呀。”

姬軒轅顫抖著抱住巫炤急速涼下去的身軀，他搖著頭終是流下了眼淚。低頭看著那傷口，貫穿的角度，他的心更是針紮般疼痛，這個角度、這個角度？！

巫炤是為了救他！

按著傷口，鮮血染紅了整個手掌，血液從指縫中流出落入暗紅的地面，滴滴答答。姬軒轅啞著聲：“我會努力的，不會讓你們失望。”

作者有話要說：

emmmm，巫炤的便當也熱好了，其實最虐的就是姬軒轅了。

虐完這裏，後面開始甜甜甜，我可是很認真寫甜文的。感謝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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