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是一片昏暗的空間，空氣裏彌漫著潮濕的水汽，空間不是很大，卻涇渭分明，一半是水汪，另一半是一片潮濕的地面，在地面的上方高處，有一圓形的通道，通道盡頭有光芒傾灑進來，給這片空間帶來了些許光明。

那光明，是星月餘暉。

這裏似乎沈寂了許久，又似乎千百年來已是無人來過，在那光明湧進的地方，還彌漫著一絲荒蕪的氣息，只不過這一絲荒蕪的氣息正在悄然被另一種略顯華貴的氣息制衡著，至於因何原因，恐怕需要去往那圓形通道外的光明世界才可以知道。

“咕咚...咕咚...”

在這片空間的水下世界中，突兀的傳出了一陣奇怪的聲音，似有生物從水底深處正慢慢的向上游動而來。

寂靜的空間裏，出現的聲音尤為清晰，甚至還有一些恐怖的意味。

聲音越來越大，直到某一刻，水汪之中突然濺起層層水花，一道接著一道身影從其中躍了出來，輕飄飄的落到了那潮濕的地面之上。

當第三道身影出現在水汪表面上時，卻沒有之前兩位的瀟灑，他穿著一身盔甲，腦袋上還有一個透明罩子，看起來非常艱難的用雙手支撐著水邊的地面，爬了上來。

這三人自然便是李劍卿、王昭君與公輸一兮。

他們從月牙湖底的神秘通道，游蕩到了這水底世界，出現在了這方昏暗的空間之中。

王昭君看著一旁坐在地面上氣喘籲籲的公輸一兮，無奈的搖了搖頭，她本想用靈力為其加持，完全可以來到這裏，卻被那小子果斷拒絕了，非說要測試自己的研究成果，不過眼下看來，那一身奇怪的盔甲雖然笨拙，卻也不是一無是處。

公輸一兮雖然天真無邪，卻尤為的激靈，他自然是看出了王昭君心中所想，當下便是說道：“我這盔甲的作用可遠遠不止於此，我一定要讓你們看看我聖手魯班一門的厲害之處。”

王昭君美目微微閃爍，淺笑道：“那我們就拭目以待了。”

“這裏便是樓蘭古城的那口井下？”李劍卿仰頭望著上方的圓形通道，低聲道。

“嗯，沒錯，就是這裏。”說話間，公輸一兮已經卸下了一身的武裝。

“我先上去。”李劍卿輕聲說了一句，其身形便是已經消失，化作一道流光，轉瞬之間便是去往了井口之處。

“你們上來吧。”

一陣安靜之後，井口處傳來了李劍卿平淡的聲音，但王昭君分明聽出了一絲異樣的感覺。

那圓形通道便是井壁，當王昭君二人沿著井壁上升，出現在井口旁邊的時候，卻看到李劍卿正背對著他們，負手而立，二人剛欲上前，眼前的景象卻令他們僵在了原地。

天上明月高懸，漫天星辰閃爍，地面萬家燈火通明，不遠處隱隱還有人群的嘈雜之聲傳出，一片祥和氛圍，頗有太平盛世的氣象，哪裏有半分破敗跡象，更別提已成廢墟的空城了。

“你確定這裏是樓蘭古城？”李劍卿冷漠問道。

這座古井處在一方看起來極為古老的矮小宅院之中，並無人居住，卻不顯得荒涼。

“怎麽可能？”公輸一兮已經震驚的張大了嘴巴，望著那不遠處燈火通明的街道，久久不能回神。

“一兮，月牙泉的水底通道除了通往樓蘭古城，可還通向其他地方？”王昭君同樣訝異，柳眉一蹙，問道。

公輸一兮木訥的搖了搖頭，喃喃道：“沒有，昔年是父親親自探查的，那條通道只通向樓蘭古城，絕無他處。”

“究竟發生了什麽？樓蘭古國明明已經覆滅了多年，為何會是這般祥和景象？”王昭君像是在問自己，又像是在問李劍卿。

“這裏是樓蘭古國的王城所在，除了當地之人，幾乎很少有人見過它全盛時的樣貌，但是它的覆滅卻是驚動了整個昆侖界，現在細細想來，著實有些蹊蹺。”李劍卿的眼眸映著那些燈火，淡漠的道。

“你的意思是樓蘭古國或許沒有覆滅？”王昭君愕然道。

“不可能，幾年前來這裏的時候，這裏還是一片廢墟，絕對不可能！”公輸一兮驚吼道。

李劍卿深深的看了一眼公輸一兮，眼底有寒意泛起，不過很快他便將目光移開，再度望向了那燈火通明的街道之上，略作沈吟之後，便邁步走了過去。

※※※

荒漠中的城市雖然燈火通明，繁花似錦，但比起大周帝國的那些大城，尤其是長安城來說，卻是遜色了不少，而且這裏的人文生活也是與之相距甚遠。

李劍卿在來到西北胡地之後，去過青海城與柔然城，卻都比這樓蘭古國的王城遜色一籌，行走在其中街道上，撲面而來的是一股古老滄桑的氣息。

“怎麽會這樣？”公輸一兮穿行在人流之中，嘴裏一直念念有詞，少年心性本該被這繁華世界吸引，公輸一兮卻是一直處在一種低迷的狀態。

“先看看，別輕舉妄動。”王昭君在李劍卿耳邊輕聲囑咐了一句。

李劍卿頷首，望著人頭攢動的街道，雖然是夜晚，這裏的聲音卻似乎愈發的嘈雜了起來，李劍卿隱隱感覺，這裏一切看似井然有序，毫無違和感，卻擁有一股異樣的感覺彌漫在人群之中。

來往的行人臉上，或是喜悅，或是悲傷，或是平靜無奇，眾生之相一個個的掠過李劍卿的眼睛，卻讓李劍卿心中的寒意愈發的深沈，究竟是哪一點不對勁，會讓他有這種感覺？

他們三人看似融在了人群之中，卻始終有一種格格不入的感覺，仿佛他們三人並不屬於這個城市，或者說他們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

在那一張張看似柔和善良的皮囊之下究竟隱藏著怎樣的生靈，李劍卿已經有了出劍的沖動，他的雙目之中隱隱有劍意在激蕩。

王昭君輕輕的搖了搖李劍卿的手臂，沖著他搖了搖頭，示意不要沖動。公輸一兮跟在二人的身後，稚嫩的雙目已是被呆滯充斥，他雖然依舊不停環視著周圍，卻早已心不在焉，魂不附體。

不知不覺間，他們三人已是走到了長街的盡頭，被一座高大的城樓攔住了去路。

這是目前為止他們見過的最高的一座建築，夜幕下的城樓顯得有些暗淡，在那城樓之頂，一道身影傲然獨立，衣衫與長發隨著夜風擺動，頗具塞外野人的風采。

那道身影似乎在遙望著天邊的明月，久久佇立，未曾移動半分。

李劍卿看了王昭君一眼，微微點頭，旋即身形一動，便是飄向了那座城樓的頂端，與那道身影隔著只有幾丈的距離，李劍卿的到來，絲毫沒有影響那人，他依舊於夜風之中，瀟灑獨立。

“眾生皆有眾生相，強求不得，不如隨波逐流去...”那人也不管李劍卿是否到來，對著那輪明月說了一句內涵頗深的話。

李劍卿眉頭微皺，站在城樓狹窄的墻壁上，只是靜靜地看著那人，依舊保持著沈默。

“君不見，黃河之水天上來，奔流到海不覆回。”

“君不見，高堂明鏡悲白發，朝如青絲暮成雪。”

那人又開始吟起了詩，不過這兩句詩倒是勾起了李劍卿的興趣，因為這兩句詩他再熟悉不過。

劍仙李白的《將進酒》，曾讓天下無數文人雅士趨之若鶩。

不過李劍卿依舊沒有任何動作，因為那人從頭到尾都沒有看過他一眼。

“從未見過蒼山暮雪，何談詩和遠方？”那人悲嘆了一聲，終於是緩緩的轉過頭看向了李劍卿的方向。

黑衣，黑眸，黑頭發，皮膚蒼白，神秘莫測之間卻帶著灑脫肆意，偶爾閃爍的目光，還透露出些許悲嘆悵然。

“你看這城如何？”那人手掌一揮，拂過城墻下的輝煌城池，不知是否是在問李劍卿。

“還好。”李劍卿淡漠道。

“我有在問你嗎？”那人戲謔一笑，道。

“這裏只有我一人，難道不是？”李劍卿雙目微瞇，冷冷說道。

“我是在問眾生，哈哈！”那人狂笑了一聲，道。

“何來的眾生？”李劍卿眉頭一皺，問道，他很不喜歡這種虛無縹緲的言辭談論。

“眾生有相，眾生皆無相，你又怎麽會知道在我們的身邊沒有眾生呢？”那人攤開了雙手，似在包攬著世界，臉上掛著邪魅狂野的笑容。

李劍卿盯著那人看了一眼，旋即目光一寒，雙目便是垂了下去，不再言語。

“你看這天如何？”那人沒有機會李劍卿的反應，手掌又是一揮，不過這次拂過的卻是茫茫夜幕。

“還好。”李劍卿依舊垂著目光，淡漠的說了一句，不知為何，剛剛吃過癟，他竟然又回答了那人的問題。

“那你覺得蒼穹又如何？”這次那人沒有反擊李劍卿，反而繼續問道。

“天即是蒼穹。”李劍卿道。

“不，大錯特錯！”那人的身體擺動了一下，沖著夜幕怒吼了一聲。

“何錯之有？”李劍卿問道，他的目光始終沒有擡起。

“天與蒼穹的關系，就像...就像...”那人面露痛苦之色，似乎一時想不起來要如何去形容這層覆雜的關系。

不過當他看向李劍卿的時候，嘴角突然一動，微微掀起了一抹詭異的笑容，蒼白的皮膚為其添了幾分恐怖之感，只見其眉毛一擡，森然道：

“天與蒼穹的關系，就像你與劍仙李白的關系，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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