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舊是這間不知坐落於何處的幽靈密室，依舊的昏暗空洞，深處的石砌王座，兩排石柱之上燭火搖曳，氣氛詭異。

一縷青煙憑空升起，一道黑衣人影緩緩現出了身形，在他出現之後不多久，石砌王座黑氣升騰，看不清其面貌，隱隱有一雙眼睛在其中閃爍著幽芒。

“拜見聖主大人。”青煙欠身，恭敬行禮，其胸前的金色火焰圖騰顯得格外的突兀。

聞言，黑霧似乎震蕩了幾分，隨之傳來了聖主的聲音：“咳咳，青煙，怎麽樣了？”

聖主的咳嗽聲雖然細微，卻還是被青煙察覺到了，後者當下眉頭一緊，那僅露出的雙目微微閃爍了一瞬，然後淡然開口說道：“月神跟蹤了那個人幾日，還是被發現了，受了重傷。”

黑霧之中的聖主似是楞了片刻，隨後有不滿之聲傳出：“月神？本座沒料錯，他果真又是沒耐住性子，親自出手竟還被發現了，這個廢物！”

青煙微微垂首，並沒有反駁聖主之言，月神雖然也身為九幽之一，卻是個急功近利的主，幻陽的死燃起了他的鬥志，卻也是勇無謀，還白白受了重傷。沈吟了片刻，青煙說道：“聖主大人，據月神所言，那人與他並沒有接觸，僅僅是隔空一道殘留的劍氣，便是讓月神負了重傷。”

“什麽？隔空殘留的劍氣？”黑霧之中傳來聖主的驚疑之聲，月神的道行不容小覷，身為九幽之一的他也早已是成名多年的乾元境修士，竟會被一道隔空殘留的劍氣傷成這番模樣，即便那人是無相境修士，也不應該有如此高的戰力。聖主身處黑暗之中，陷入了久久的沈思。

“那人乃是昆侖山的無相境高手，身份不明。”青煙見到聖主沈默，繼續說道。

“天底下的無相境修士哪一個不是傳奇之輩，皆是名動四海八荒，昆侖山何時又出了一個如此厲害之人？還是劍道大家？”黑霧之中的聖主終於有了回應，像是在問青煙，又像是在問自己。

青煙目光微垂，直視著地面，說道：“昆侖界中不乏以劍問道的修行之人，但是能夠以一道殘留的劍氣隔空重傷月神的，不外乎二人。”

青煙沒有繼續說下去，黑霧之中卻傳來了不屑的冷哼之聲，只聽聖主頗為不滿的說道：“不可能，劍仙七年前便已經隕落在了誅仙陣下，青煙，你可要知道，誅仙陣下是不會有活人的。”

“可山主便活了下來。”青煙目光陡然擡起，望向黑霧之中，目光極盡，似乎想要看穿重重黑霧。

“山主只是為了救下劍仙的屍身，雖然他是世間唯一一位太清境，卻也是在誅仙陣下負了重傷，這麽多年也毫無消息，說不定早已經隕落在何處了。”聖主的語氣聽似不屑，卻有掩飾不住的敬佩之色，即便是這個在幽靈組織中身居高位的聖主，即便他與昆侖山是勢不兩立的立場，也避免不了他對山主與劍仙的推崇之情。

青煙頷首表示認同，說道：“可還有一人，他雖不如劍仙前輩的劍道修為那般出神入化，卻也可稱昆侖界劍道第二人，劍仙已隕，他稱第一，天底下應該也沒人敢去反對。”

黑霧中再度沈默了些許時間，隨後傳來了聖主的幽幽之聲：“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你認為羅剎海的劍聖會投靠昆侖山？”

青煙依舊低著頭，目光愈發冷冽，說道：“聖主大人，從我第一天加入幽靈開始，我記得您告訴過我，在這個世界上，往往看起來最不可能發生的事情，越最有可能發生。”

這個夜晚，聖主似乎沈默了好多次，這次他又陷入了短暫的沈默之中，片刻之後，只聽其問道：“青煙，以你的推斷，那道劍氣更像是這二人誰所修劍道？”

青煙雙手抱拳，說道：“依月神所言，那道劍氣蘊含天地浩然正氣，更是有一絲昆侖山的玄黃之氣，霸道、冷冽，但與劍仙前輩的逍遙大河劍意卻大相徑庭，依屬下所見，此人定是被昆侖山秘密培養多年，以待不時之需，而這次正是到了他非出山不可的時候。”

“什麽事能夠讓昆侖山暴露出一個無相境的劍道大能？”黑霧中傳出聖主的疑慮。

“或許是關乎昆侖山生死存亡的劫難。”青煙神色一凝，眼底微凜，冷漠說道。

王座上的黑霧兀自膨脹了幾分，似乎是聖主站了起來，青煙肅然起敬，盯著那團黑霧，只聽冷漠森然之聲從其中傳出：“暫時停止調查此人，眼下我們還有要緊事要做，本座的千年大計，就在此一舉了。”

“是，屬下謹遵聖主大人令，赴湯蹈火，在所不辭。”青煙沈重喝道，眸子深處掠過一抹幽幽之光。

※※※

還是這個深夜，萬家燈火盡數熄滅，只有個別幾處依舊閃爍著微芒，其間活動不為人知。

青龍區，方府一片寂靜，除了當班的值守人員，其餘人也已經進入了夢鄉，只是在那庭院深處，還有一處屋子，透過窗戶閃爍著微弱的燭光，細細看去，有一肥胖身影正伏案於身前，眼神變幻不定，盯著面前的卷宗。

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幾個不眠之夜了，深夜之中，方中玉獨坐於燈火之前，微弱光芒映照在他那肥胖出油的臉上，肥胖身影在此刻卻顯得極為渺小，宛若滄海一粟。

其實，每個人不過都是滄海一粟罷了，輕如浮萍，搖曳於塵世之中。

原本方中玉每日的生活僅是與錢，與達官貴族打交道，李劍卿的突然出現，打破了他原有的生活，他不得不成為那個大修行者的馬前卒。

能夠讓富甲天下的方中玉甘心為他人謀事，可見李劍卿的能耐有多深，這並不是在說李劍卿的道行有多高，而是說他的馭人之術，由此可見，二人之間的關系也算是頗有淵源了。

“大鵬一日同風起，

扶搖直上九萬裏，

假令風歇時下來，

猶能簸卻滄溟水。”

方中玉的眼睛雖如黃豆般大小，卻極具光芒，他盯著卷宗上的詩句，視線久久不能離開。

這是詩是劍仙年少時期所作，因不滿高官之禮，遂作此詩以諷之，不料多年後卻成為了文人墨士口口相傳的佳句，尤其是年少之人，更是推崇有佳。

雖說當年劍仙與女帝反目成仇，不過女帝畢竟是一代帝王之身，並沒有嚴禁劍仙名作，所以時至今日，劍仙的詩詞依舊在帝國之中廣泛的流傳著，或許這也是女帝的一份寄托吧。

良久之後，方中玉的視線從卷宗之上移開，身體慢慢向後，靠在了椅背之上，臉色微白，雙目空洞無神。

腦袋抵在椅背上，方中玉的眼睛望著房梁上的黑暗處，手掌卻在摩挲著套在左手大拇指上的紫金玉扳指，那是李劍卿給予他的。

紫金玉扳指在燈火的映照下閃著微光，在這昏暗的房間裏竟有些刺眼之感，不過此時，方中玉卻沒有心情去關註這些。

多年來的商海浮沈，他已不再是當年那個唯唯諾諾之人，察言觀色的能力已經被他練就的爐火純青。眼下長安城雖說是風平浪靜，可是這個時候，昆侖山門人突然下山，雖說只有兩人，怕難以在城中掀起混亂，方中玉的心中卻愈發的不安起來，這是他作為一個商人的敏銳觸覺。

“咻！”

突然有一道莫名的聲音從房間裏響了起來，似長箭劃破長空的聲音，又好像突然有火焰熄滅化作青煙的聲音，聲音雖然很微弱，可還是被方中玉捕捉到了，只見他猛然正襟危坐，神經緊繃，一身的肥肉竟隱隱隨之顫抖起來，他的目光死死的盯著前方的空地，直到那一縷青煙緩緩浮現。

伴隨著一道詭異聲音，一縷青煙在桌案之前的虛空中裊裊升起，隨即一道黑衣身影緩緩的從青煙之中浮現而出，方中玉的黃豆眼睛瞬間睜圓，雙手握住大椅扶手，拖動著肥胖的身體，猛然站了起來。

“老方，好久不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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