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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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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院農田內,金屬搖滾樂借以擴音器,嘈雜地響了一整個下午。徐牧戴著草帽,穿著醜到不行的土藍灰農作服,聽著這個音樂搖頭晃腦。

他只要一興奮,就會放搖滾樂自嗨。因為晚上即將到來的約會,他持續興奮了一整天。農田方圓五裏的生物,無不受他的搖滾樂殘害。

徐牧握著兩根剛摘下來的胡蘿蔔,含糊不清地哼唱英文歌詞,搖搖晃晃地跑到健康監控屏前。見監測屏上的折線震裂式下降,他雙眼大瞪,心臟咯噔一聲,驚慌道:“怎麽健康值下降了?我沒做什麽吧?!”

“徐牧。”一人叫了他一聲。

來人不知何時站在棚口,徐牧看見他,心臟再度雙重咯噔。

以燎原之速,徐牧拿下頭上的草帽,脫掉黃色塑膠工作圍裙和土灰藍色外套。

“你怎麽現在就來了?”徐牧關掉吵鬧的搖滾樂,把脫下來的衣物包成一團,連著兩根蘿蔔隨意扔在桌上,理著頭發說,“我不是說六點半後才來麽。”

“現在六點三十一分。”蔣以覺告訴他。時間掐得不多不少。

徐牧看一眼腕表:“已經這個點了?我什麽都沒準備,還有……”他瞥了一眼監測屏上下降的數值,眼下還有這麽一個大.麻煩。

蔣以覺循著他的視線,看見他顧慮的問題。

“這些祖宗太難伺候了,動不動就以死威脅。”徐牧聳肩道。

“他們不是難伺候,只是有自己的生活習性。”蔣以覺朝他走近,“噪音會破壞植物的生長規律,剛才的音樂太鬧了。”他將自己的手機連接上擴音器,一番操作後,F調鋼琴協奏曲從擴音器中流出,很快盈滿農棚,掃清搖滾樂餘留在腦海中的殘響。

在優美鋼琴協奏樂的洗禮下,監測屏上的數據值,神奇般地緩速停降,三秒後,轉而上升。

徐牧看得目瞪口呆。大一年就學過的課本知識,此刻一串一串在他腦中盤旋飛轉。

“植物對聲音具有感知作用,聲音頻率在3000~5000赫茲的音樂,可以使植物細胞產生共振現象,促使植物的新陳代謝。而喧鬧的聲音會破壞植物原有的規律和安寧,使其生長量降低,乃至完全停止生長 ”。

作為植物學專業的學生,這些常識竟然會忘得一幹二凈,要讓蔣以覺來教他,徐牧內心頓時羞愧翻湧。

樂曲播放結束,農田作物的健康值回歸正常,監測屏顯示大部分農作物已進入休憩狀態。徐牧今日的工作可以結束了。他準備收拾收拾離開,收桌上農作服時,卻粗心地掀倒桌上排排放齊的營養劑。成瓶成罐的營養劑在傾倒剎那,淌滿一整張桌子。

徐牧大喊“糟糕”,手忙腳亂收拾桌子上的東西。

蔣以覺拿出一條深藍色男士手帕,要幫他擦掉桌上流淌的液體。

徐牧急忙制止:“別擦,會褪色的。上次就是拿那條餐巾擦這玩意兒,我才會弄沒你的手機號碼。”

蔣以覺從他的話中聽到了些什麽,徐牧也意識到自己好像不小心說漏什麽。

一瞬僵滯,徐牧咳嗽一聲,假裝無事發生過,從抽屜裏翻出一條抹布,擦幹桌上的液體。

麻煩解決完,他們終於可以離開這裏。

一路無話,直到二人上車,車開出去有一會兒,蔣以覺才問:“你當初沒把我的號碼存在手機裏?”

“我忘記了。”徐牧聲音不大地說。當時只記得隨身把那條餐巾帶著,糾結著要不要撥通那個號碼,偏偏忘記先把號碼存進手機裏。

“手機給我。”蔣以覺朝他伸出手。

徐牧將手機給他。

蔣以覺在他的手機上按了一串號碼,存好,遞還:“這次應該不會弄丟了。”

徐牧接回手機,先是看看蔣以覺,再看向手機上新出現的號碼。他嘴角浮起微笑,默默將這幾個數字記在心中,像當初收那條餐巾一樣,小心翼翼地將存有他號碼的手機收回口袋裏。

及至這一刻,徐牧都不明白已在他心中慢慢發酵的,是什麽樣不可救治的情愫。

蔣以覺帶徐牧去海景城吃晚飯,他包下頂樓一整層樓,只留不會打擾他們的服務員與廚師在場。他們坐在落地玻璃墻邊,坐擁整座城市夜景,屋頂是采光玻璃,擡頭可隱約望見近在天邊的雲,以及躲藏在雲中的城市裏的樹木枝葉。

大海在正前方,月色下這片海域閃耀著綠寶石似的光芒。碼頭十幾只灰黑色的鴿子在地上蹦蹦跳跳,隨著遠處傳來的汽笛聲,它們一齊拍翅飛散。汽笛聲又響一次,一艘巨大的十五層游輪停靠在岸,碼頭登船處陸續有人帶行李通過安全走道上船。

徐牧手撐下巴,嘴巴咬著插在冰凍奶茶上的吸管,遠處高樓閃爍的彩色探照燈光在他身上掃過。

“不知道這艘游輪會去哪裏。”他目光留在停靠碼頭的那艘高大巨輪上,艷羨地看著那些上船的人。

蔣以覺輕啜一口紅酒,從他眼中看出他的渴望:“你想坐嗎?”

“想。我從小到大沒坐過船,一直很想試試,但又不太敢。”徐牧輕笑一聲,好似在嘲笑自己的膽小。

“為什麽不敢?”

“我很怕水。”徐牧說,“被溪水或者海水碰到,就覺得好像會被淹掉一樣。我經常做夢夢見自己被水淹沒,有時我都懷疑,我上輩子是不是被淹死的。”他開玩笑道。

好像是想確認蔣以覺有沒有聽進他的笑話,徐牧把視線從碼頭移到蔣以覺臉上,卻看見蔣以覺僵住的神情。

“你怎麽了?”徐牧問。對面高樓的紅色探照燈正好掃來,使得徐牧看不清蔣以覺的臉色有多蒼白。否則他問這句話時,語氣一定會更加認真。

“沒事。”頓了稍刻,蔣以覺才說道,“這酒好像壞了,我讓他換一瓶。”

徐牧提醒道:“別喝太多了,你待會還開車呢。”

蔣以覺將酒拿起又放下,淡淡說:“好,聽你的。”

吃過晚飯,八點左右,他們來到市中心展覽館看畫展。這個畫展是國內一名大畫商與國外美院聯合舉辦的,頭一天只發放一百張票,主要吸引富商來買畫。

展覽館有四層,四層皆擺有不同派系的畫作。印象派畫作在一樓,學院派在二樓,三樓日本畫,最後一樓是中國畫,館長說,這次展出的中國畫,全是從漢口民國畫館運來的國寶。

為了讓人更好欣賞畫作,畫與畫之間隔有一定距離,不會互相影響。

參觀完一樓,蔣以覺就預購了三幅畫,一幅是徐牧喜歡的意大利畫,兩幅是他自己看中的俄羅斯畫。

學院派和日本的畫作他們兩個人都沒有特別喜歡的,所以很快就參觀結束。

最後一樓中國畫由於要還給漢口的畫館,因而暫不出售。

可能是因為不能購買的原因,蔣以覺對四樓提不起什麽興趣,直接去準備定金的事情,徐牧便一人獨自參觀這些國寶畫作。

徐牧循著主廊道逛下去,看曾經的中國如何在這些人筆下以絢爛的色彩呈現出來。驀地,腳步停住,他緊緊地盯著廊道盡頭的一幅畫。

那幅畫乍看沒什麽特別的,細看仍無什麽較為出彩的地方,可就是讓徐牧看得移不開神。

夕陽垂暮,一條大江,一座長橋連著樓房與山。

旁邊一名男人也來到這幅畫前,主動說起話:“六十年代的長江一帶,這座長江大橋,現在還在呢。”

“長江?”徐牧對這兩個字貌似有著特別的敏感。

“嗯。你去過嗎?”男人問他。

“沒去過。只是覺得這個地方很熟悉。”徐牧盯著畫中大橋、江水,神魂仿佛在幾個瞬間飄蕩去百年以前,畫中的地方,轉悠了一圈又一圈。

但這飄蕩的神魂,立刻被蔣以覺叫了回來。

“徐牧。”剛上四樓的蔣以覺在樓梯喊徐牧的名字,“你好了嗎?”他似乎不打算順便看看這一樓的畫。

徐牧點點頭,邊向他走去,邊問:“你不看看這一樓嗎?”

默一秒,蔣以覺聲音頗低地說:“不了。”

徐牧不再勸他,最後看了那幅長江畫一眼,隨即往蔣以覺的方向走去。

出了展覽館,徐牧發現,連在展覽館旁邊的,還有一間小館,這間小館今天正在展覽今年已經培育成功的新生植物,這些新生植物會擺放在研究出它們的專家專櫃中。

看到臨近玻璃口專家專櫃擺放的新梅盆栽,徐牧臉色驟然變得十分難看。他左右望了望,撿起地上一塊比巴掌還大的石頭,掂掂分量,瞄準眼前的玻璃就要砸過去。

蔣以覺不明所以,忙先將他攔住。

“怎麽回事?”

“這條狗,”徐牧指著專櫃上的專家名字,不客氣地罵道,“偷了我父親的研究,還把我爸辛辛苦苦培育的新梅放在他的專櫃上,我要為我爸討回公道。”說完,揚起石頭準備就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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