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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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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了心, 甄瓊也認真起來, 乖乖跟著韓邈學習面聖的規矩。還在對方的指點下, 調整了膽水煉銅的演示流程,使其看起來更加有條不紊,揮灑自如。

改動的多了, 甄瓊心底也漸漸生出明悟。這不就是申請立項的進階版嗎?在人前彰顯手段,最好還要高深莫測,新穎別致, 才能吸引到觀看者的目光, 得到重視。難怪師父經常教導他們,要好好學習如何申請立項。原來這本事, 就算放在天子面前也是管用的啊!

想通了這點,甄瓊的底氣就更足了。只是人算不如天算, 還沒等他鞏固練習,第二天, 韓琦就派了人來,要接他入宮。

怎麽這麽快?甄瓊頓時傻眼了。見狀,韓邈出言安慰道:“必是天子重視, 才會急急召你入宮。膽水煉銅的法子也不難, 在禦前演練一番即可。”

得知了瓊兒的心思,韓邈就派人給韓琦送了信,還詳細描述了膽水煉銅的過程。轉天對方就派人來接,如此急促,顯然也暗含深意。這種時候豈容退縮?反正瓊兒那套實驗已經做的純熟, 安安穩穩重現出來即可。

細心叮嚀一番,韓邈又親自送甄瓊來到宮門前。下了車,提著那放滿瓶瓶罐罐的木箱,甄瓊深深吸了口氣,整整衣擺,大步走進了皇宮。



“沈卿獻上的千裏鏡,實乃軍國重器。朕看條陳所言,此鏡還能觀天?”得了千裏鏡,趙頊連早朝的時間都縮短了。散朝之後,立刻招沈括前來問話。

“回官家。此鏡太小,須得研磨更大的鏡片,才能觀天。只是日月星辰遙不可測,能觀千裏,也未必看得真切。”就算早有心理準備,面對天子和兩府宰臣,沈括免難還是有些緊張。說話的速度也快了些,生怕答的不清楚。

若是換個人,怕是已經開始吹噓千裏鏡能望多遠了,這沈括倒是有一答一,不敢妄言。對於這樣的臣子,趙頊還是相當欣賞的,笑著頷首道:“沈卿的《南郊式》寫得也好,深得朕心。進獻千裏鏡亦是大功一件。升太子中允,提舉司天監,督造觀天之鏡。”

如今東宮還無太子,但是從昭文館編校直升太子中允,可是連跳幾級了。沈括頓時兩眼泛紅,躬身謝恩。

賞了功臣,趙頊又對左右道:“這千裏鏡放在戰場,足能克敵。不妨先制二百,送入西軍。”

有志收覆燕雲,趙頊自然清楚千裏鏡對於行軍偵查的意義。如今西夏戰事不止,若是鎮守的將領都能配上千裏鏡,必會大大減少遇伏的幾率。

聽到這話,三司使唐介立刻上前道:“千裏鏡造價不菲,如今剛增邊榷,又在泉州設市舶司,國庫空虛,實在拿不出這麽多錢。”

三司使總攬財政收支賦稅,乃是朝廷的大管家,他說國庫空虛,必然是有難處。趙頊不由皺了皺眉:“又不是造兩千柄,只兩百也不成嗎?”

唐介當即搖頭:“那等成色的玻璃,將作監也燒制不出。若是采買,光是鏡片花銷就不下二千萬錢。”

一副盔甲,也不過三萬錢左右。這鏡片居然都貴了三倍有餘!

誰料他剛說完,一旁樞密使文彥博就道:“一柄千裏鏡,尤勝哨探一隊,又豈是幾副盔甲能比的?只是此物關乎軍事,采買總是不妥。”

他只說不妥,卻不詳說,正是因為制鏡的玻璃,來自韓家鋪子。這鋪子主人,跟韓琦大有淵源。

韓琦都做了九年宰相了,朝中上下都以為他該告老去職。誰料此人竟又連連諫言,新增邊榷、市舶司,以商稅實國庫。別說,這主意試行,似乎有些成效。可是媚上斂財的名頭,總是逃不掉的。此刻不隱射一句,更待何時?

“市面上的玻璃也未違制,怎能奪民之利?”別人還沒說話,唐介到先站出來反對了。開玩笑,韓相公都已經讓了步,可以提高奢靡之物的商稅。光是玻璃就不知能增稅多少,他豈會讓文彥博做出殺雞取卵之事。

“那還請計相撥錢,把這軍國利器,送到西軍手上。”文彥博立刻反唇相譏。

眼看兩人就要吵起來了,趙頊頭痛的轉過臉:“韓相公以為呢?”

韓琦站在眾臣之首,神色淡然的提醒一句:“官家可忘了鉛山大礦?”

嗯?趙頊眨了眨眼,還真想起了這事,趕忙問站在下方的沈括:“沈卿說鉛山產膽水,定有大礦,可有此事?”

沈括見幾位相公爭吵,額頭汗都下來了,聽到天子問話,趕忙答道:“確有此事!正因為地下有銅,生出了膽水,才能提煉出銅。臣親眼見過轉化之法,才敢斷言。”

這話讓其他幾位樞臣都是一驚,韓琦之前可沒提過這事啊?竟然還埋了伏筆!若是真讓他料中了,豈不是又能坐穩首相的位置了?!

見眾人表情,韓琦就知他們肚中所想,微微一笑:“沈中允是自一位道長處得知此法,我已請來此人,就在殿外。官家不妨招來問問。”

這安排,簡直讓人沒有退卻的餘地。情況不明,幾位重臣都閉上了嘴,趙頊卻喜上眉梢:“快招他入內!”

探尋礦脈,向來不是小事。僅憑沈括之言,是萬萬不能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找銅礦的。但若是能親眼見到依據,事情就不一樣了。韓琦敢這麽做,必然也有些把握,趙頊怎會不允?

內侍傳召,不多時,就見一個身披法衣的小道,緩步走入了內殿。

那人約莫只有十七八歲,身量不算太高,模樣十分俊俏。一身青藍道袍,繡著銀雲墨鶴,看著厚重,走起路來卻飄飄遙遙,大袖招招。頭上只戴玉冠,烏發輕輕一束,愈發顯得脖頸修長,眼眸清亮。只論賣相,怕是宮觀裏的高功,也大有不如。只是這樣的小道,能說明白膽水煉銅的緣由?

甄瓊卻不在乎眾人的目光,就這麽大大方方走到了禦前,躬身行禮:“小道甄瓊,見過官家。”

能在垂拱殿有一席之地的,哪個不是沈浮官場數十載的老臣?眾人立刻察覺,這小道不怕他們。甚至對座上天子,也只有尊敬,沒有畏懼。唯有此,才能在第一次陛見時,露出這等坦然神色。

趙頊饒有興趣的打量這小道一番,才道:“聽沈卿說,你知曉膽水煉銅的緣由?”

“正是。”甄瓊利落答道,“若是官家想看,小道也帶了器具,可當堂演示。”

“準了。”趙頊來了精神,比起長相氣度,他還是更在乎鉛山是否有大礦。

邈哥說的果真不錯。見天子一上來就急著問膽水煉銅,甄瓊只覺心中更安穩了。方才一路從宮門走到了垂拱殿,他確實也有些緊張。但是進了屋,發現這個大殿沒有想象中的大,天子又年輕得很,看著還沒有邈哥沈穩呢。他頓時又放松了下來。

不過就是個申請立項的流程,他現在都不缺經費了,還怕個什麽!

抱著這心思,甄瓊只覺一身輕松,動作愈發自如。內侍們搬來了桌子,他從木箱中取了玻璃器皿,一樣樣放在桌上,又拿出了一個玻璃瓶,在眾人面前展示:“這瓶中,盛的就是膽礬,亦稱曾青。以此物融水,可得膽水。”

曾青眾人還是知曉的,那些博聞強識的,已經想起了《淮南萬畢術》裏“曾青得鐵則化為銅”的說法,不由微微瞇起了雙眼。

卻也有好奇的,多問了一句:“為何用玻璃器皿?”

用這等貴重的東西展示膽水煉銅,難道也有講究?

甄瓊卻疑惑的看了那老頭一眼:“當然是因為玻璃看的清楚啊。”

眾人:“……”

甄瓊卻不管旁人神色,撩起長袖,把那瓶藍汪汪的碎屑倒入了玻璃杯中,又註了些清水。不多時,水色變藍。隨後,他取了薄薄的鐵條,放進了溶液中:“鐵遇膽水,就能置換出銅。這便是膽水煉銅之法。”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盯在了那鐵條上。就算聽過傳聞,看過書籍,也沒有親眼所見來的真切啊。果真,沒過不久,銀亮的鐵皮上就泛出了一層紅色。趙頊立刻命內侍取了那鐵條,洗幹凈後,拿在手裏細瞧。只見上面果真均勻無比的鍍上了一層銅。就算聽過膽水煉銅,他也沒親眼見過,不由讚道:“果真神奇!”

文彥博卻冷冷一笑:“膽水煉銅,漢代便有記載。這法子不過是黃白術罷了,豈能印證銅礦之說?”

曾青可不是銅,就算膽水裏能煉出銅,也不代表能尋到銅礦。這“黃白術”一句,更是有些誅心了。若是坐實,難免背上熒惑君主的罪名。

甄瓊壓根就沒聽明白,反而認同的點了點頭:“這實驗只是膽水煉銅,膽水何來,卻還要驗證。我也帶了相應的藥劑,敢問官家,可要瞧瞧?”

趙頊立刻道:“還請道長一試。”

他不自覺用上了個“請”字,引得幾位相公側目。甄瓊卻不懂這些,又從木箱裏拿出了幾樣東西。

一個插著燈芯的玻璃瓶,一套帶著長長管子的玻璃杯,還有個形制古怪的鐵架子。

“生成膽水,須得用硫酸。此物性烈,可蝕金鐵。”甄瓊說著,自一個帶蓋的瓶子裏,小心翼翼的倒出幾滴液體,滴在桌上。鋪在上面的錦緞頓時焦黑,燙出洞來。

所有人都是一陣牙酸,就連趙頊本人,都不由看向了韓琦。這樣危險的東西,竟也能帶到禦前?

甄瓊卻不在乎旁人臉色,認真道:“銅不宜腐朽,若想化銅,必須用這等強酸,還要加熱。”

說罷,他取了幾根銅絲,放入玻璃杯中,又倒入了些濃硫酸,擰上蓋子。玻璃杯穩穩放在支架上,另一端細細的管子,則插入一旁的水杯裏。

他身著道袍,雖然袍袖寬大,做起這些卻行雲流水,讓人目不暇接。

把器具擺放妥當,甄瓊還專門解釋了一句:“煉制膽水,生成的廢氣也有劇毒。不過註入水中就無大礙了,官家不必擔憂。”

說完,他才摸出了個口罩給自己帶了,把酒精燈點上,放在了玻璃杯下。

沒有大礙你還帶什麽布巾!殿中幾位重臣都在心頭怒罵。然而那小道就站在毒物旁邊,天子又沒下令禁止,誰也不敢冒然阻止,只能不約而同向後靠了靠,以袖掩鼻。還有不少人瞪了文彥博一眼,怪他問什麽不好,非要問這個!

趙頊本人也是心頭巨震,但看了看那氣定神閑的小道,又瞅了瞅一旁不動聲色的韓琦,這才勉強定了定神,望向桌上。只見那盛著清澈液體的玻璃燈,火苗忽閃忽閃,不多時就燒沸了杯中液體。溶液起伏之間,杯中的銅絲也越來越細,漸漸消融,把一汪白水染成了藍色。

見銅絲反應幹凈了,甄瓊用酒精燈蓋滅了火苗,確定沒有廢氣排出,才摘了口罩道:“官家請看,這就是膽水的來由。天地造化,才使得銅化作膽礬,故而膽礬總是伴礦而生,能有如此多膽水的地方,必然有大量的銅!”

眼見為實,這是再簡單不過的道理。所有杯盞都清澈透明,一舉一動皆在人前,那小道還解釋如此清楚明白,哪有半分故弄玄虛?就連方才出言質疑的文彥博,此刻也不敢多話了。

趙頊看著那玻璃杯呆了半晌,突然露出了喜色:“鉛山有大礦!”

“不錯。”甄瓊篤定頷首,“順著膽水細細尋找,定有所獲。”

這可是個驚天的好消息啊!當年韶州銅礦發現時,就讓銅增產了一倍有餘,充盈了國庫。現在鉛山的膽水都有那麽多了,還能沒有大礦嗎?!

一旁唐介也笑了:“鉛山原本就有礦場,還能鑄幣,附近河道通暢,能省不少力氣!”

有了銅礦,就有錢了,還怕國庫空虛嗎?

參知政事吳奎卻皺了皺眉:“如此大礦,自唐數百年來無人查知。怕是處於深山,不易挖掘。”

文彥博也附和道:“開山采礦,太傷民力。既然膽水也能煉銅,何不多設些場子,增產膽銅。”

這倒是個老成之見,省時省力,也不至於竹籃打水一場空。然而趙頊依舊皺了皺眉,膽水才能煉出多少銅?還不知何時會枯竭,比起礦山,可是大大不如。

唐介當然知道天子心思,立刻道:“不如先派人尋礦,再令饒州官府多采膽銅。雙管齊下,也更穩妥……”

幾位宰臣你一言我一語,就這麽辯了起來。誰料旁邊突然冒出了個聲音:“既然是開山采礦,為何不用炸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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