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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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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了那小道的邀請, 沈括大大方方上了車。馬車一路西行, 不多時就出了內城, 停在了閶闔門外的一座院落前。

“小友不是住在宮觀的?”沈括看著面前的宅子,吃了一驚。他還以為這麽個出手闊綽,還有丹房的小道, 定然是哪家大宮觀裏的入室弟子。沒想到竟然住在內城邊上的宅子裏!

“不是。我乃韓家請來的供奉,丹房就在偏院。”甄瓊不甚在意,帶著沈括走進了門。

進了門, 沈括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這宅子比自己想象的還大啊!臨街、靠近內城、又有這樣雅致的庭院, 起碼得要萬貫才能買下吧?自己一大家子還住在租來的房子裏呢,距離內城又特別的遠。看到這樣的院子, 真是讓沈括羨慕的不行。

不過等進了丹房,這些亂七八糟的思緒就被他遠遠拋在了腦後。

“你這丹爐, 當真與旁人不同啊!這些玻璃瓶兒怎地也放在桌上,不怕折損了嗎?”沈括震驚的看著那奇形怪狀的丹爐和桌上價值百幾萬錢玻璃器皿, 簡直都要語無倫次了。這小道到底是什麽來歷?能讓家主如此悉心供奉,舍得花這麽多錢,修這麽奢侈的丹房!

“這丹爐是我親自設計的, 自然和別人的不同。玻璃器也是煉丹用的, 肉眼觀測,更精準些。”如今甄瓊還真對這些習以為常了,漫不經心介紹兩句,就取來了要用的東西。

“喏,這些就是測密度的金屬, 雖不算太純,也夠用了。配上量杯和天秤就能測量。”甄瓊把幾枚完全相同的金屬塊取了出來,又拿了稱量的工具。

“這還算不太純?”沈括看著那些明顯精煉過的金屬,實在是憋不住,問了一句。

“當然不夠純凈,我這小丹房,能煉出的也就這樣了。測量密度,最重要的就是質純。就連水都要用蒸汽化出的純水,才能更大限度的排除幹擾。”對於這些東西,甄瓊是不會含糊的。畢竟金石的密度對於提純大有幫助,只要一測,就知自己的實驗是否成功。因而他絲毫不會馬虎。

沈括聽了這話,更是大感震動。他見過的丹道,不是大而化之,就是秘而不宣,哪有像甄瓊這樣,精細到連水純正與否,都要講究的?然而沈括自幼雖父親遷調,去過不少地方,因而也知道各地水質的不同,有時輕重能差上幾錢之多呢。若是把蒸騰的水汽重新化作水,定然比別的水純凈吧?

心底翻騰,沈括還是仔細看了看那堆儀器,問道:“既然要用到水,可是要測溢水之重與原重之比?”

“正是。”見他一點就透的,甄瓊也來了些興趣,“沈官人可要試試?”

沈括哪有不肯的?立刻挽了袖子,埋頭一個個測試起來。

半個時辰後。

“錫之密度果真是十一!比《孫子算經》得出之數要低不少呢!”只是除數,沈括連算籌都不用,直接報出了數字。又擦幹凈了手,在一旁白紙上記下數字。

只是短短時間,他就愛上了這法子。逐一測量,記下數字。到時翻看起來,比平日的筆記還要精準便捷呢!

“錫裏容易混入鉛,若不提純,比重自然會相差少許。”雖然是這麽簡單的測試,但是看人興致昂揚的做來,還是讓甄瓊生出些好為人師的滿足感。他也不私藏,笑著解釋道。

“書果真不能盡信。”沈括長嘆一聲,又看了眼旁邊密密麻麻的數字記錄,“這密度若真得出了準數。除了成色外,是否中空也能輕易看出,應當還能測測體積?”

不規則的形狀,向來難測體積。他研究隙積術已經有些時日了,自然能觸類旁通,輕易想到這點。

“效用自然眾多,只是所測之物太薄的話,還要牽扯浮力幹擾,也會測不準確。”甄瓊順口答道。

“浮力?”又是個新詞,但是沈括略一思索,就明白其中含義,不就是漂浮的力量嗎?“也是,鐵打的薄了,也能飄在水面之上,莫說木料制成的船只了。我還曾聽聞,有些湖裏的水十分古怪,人跌入湖中,都能不沈。這可也與浮力相關?”

“嗯,這種湖應當是含鹽量太高,影響到了水的浮力。不同溶液的浮力也不盡相同,還跟接觸水的面積有關,我也只是一知半解。”這就涉及到格物觀的東西了,甄瓊是真學的不精,不敢亂講。

“果真神妙,回頭要仔細測測才行。”沈括嘆了口氣,只覺自己所學還是太淺。然而感嘆完,他突然發現這麽長時間,光是聽小道講解,哪有什麽“探討”。老臉一紅,沈括咳了一聲,“說來,你可知為何物事入水後,會有些偏折?”

說著,他故意把筷子伸進了量杯中,果真能看出稍稍偏折的景象。

“因為折射?”甄瓊吞了口唾液,謹慎答道。他雖然知道些光學原理,但也就是個入門。若是問的太深,豈不要露怯了?

沈括聞言卻是一喜:“賢弟果真聰敏。我還以為旁人只知光能直射,卻不懂此事呢。我家中藏有幾面透光鏡,正是用了此法。凹處光線會聚,凸處光線發散,細細研磨,讓花紋與鏡面微有凹凸,才能讓透光曲折,映在墻上!”

甄瓊腦門上的汗都快下來了,都談到折射了,不會還要說光是如何傳播吧?在大益朝的格物觀裏,這似乎也是個不能輕易提及的問題。他又不研究格物,可不能被扯進這種完全搞不懂的話題裏啊!

急中生智,他呵呵一笑:“沈兄鉆研果真精深。不過銅鏡凹凸就能有此奇效,用透明的玻璃做出凹凸鏡,再來觀察旁的物事,是不是就能放大或是縮小了?”

嗯?沈括聞言一怔,猛地看向那用起來特別順手的量杯。是啊,聚光和散光,說白了不就是放大縮小?如今市面上玻璃做的銀鏡也多了起來,就算成色不怎麽好的,也比銅鏡清晰。若是用手頭這等通透的玻璃磨成鏡子,再來觀測,怕真有不同!而若是能把一套鏡子疊在一起,會該出現何等神奇的景象呢?

“這……這真是奇思!”腦中思緒紛呈,沈括的聲音都有些顫抖了,旋即又懊惱起來,“可惜市面上如此通透的玻璃,實在難得。不知要多少錢才能買到一塊……”

他一個窮編校,養一家子已經不易,是真買不起啊。大好的思路沒法鉆研,簡直讓人懊惱!

見沈括一下就被這思路勾住了,甄瓊的心可算放下了,大方笑道:“我這裏常備幾幅護目的鏡片,不如送給沈兄一套。若真磨出堪用的鏡子,可要拿來給小弟瞧瞧!”

他如今都這麽有錢了,送一套玻璃鏡又算什麽?如果真制出了望遠鏡,明年看龍舟爭標時,不就能偷偷瞧瞧天子長什麽樣了嗎?

然而一想到金明池,順勢就想到了某人,甄瓊的心情立馬低落了下來。都說好了不簽契書了,還想這麽多做什麽!

憤憤咬了咬牙,他撐起笑臉,繼續應付起了那些關於折射和鏡子問題。如此“興致勃勃”又談了一個時辰,眼見時間不早,沈括才戀戀不舍的道了別,還約定了明日再來。等明天,一定要帶一面珍藏的透光鏡來,送給這情投意合的小友!下了決心,沈括這才揣上玻璃鏡,開開心心的出了韓府。

學格物的果真都不好對付!甄瓊長長籲了一口氣,自覺應對沒有失措,這才松了口氣,又重新鉆進了丹房。

然而甄瓊不知道的是,這番偶遇和暢談,被人一絲不茍的講給了韓邈。

“甄道長買了二兩金為那人解圍,又把人接回家聊了一下午,還贈了他一副玻璃鏡?”韓邈聽完安平的描述,眉頭都要皺成“川”字了。

之前得知甄瓊專門跑去任店用飯,他還有些高興呢。自覺瓊兒是氣他失約,想要去任店看看。反正任店白天也沒有伎子雲集在廊下,去了也無妨。但聽到後面的種種,韓邈就有些坐不住了。

去任店吃飯,也不過花了五貫錢。他竟然肯出二十貫買來金子,替人解圍?更別說那護目鏡了,甄瓊用的可是窯裏最好的玻璃,鏡面尤為平整。塗個水銀,就能裝在匣內,當銀鏡賣了。這種有市無價的東西,隨手就送人了,這可跟甄瓊平日的性情不合。要知道,他心計百出,才能讓甄瓊請五百錢的夜宵呢!

“那姓沈的,樣貌如何?”忍不住,韓邈問道。

“呃,年齡三十五六吧。有些瘦,模樣還算端正。”不是該查這人的來歷嗎?安平一頭霧水,卻還是老實答道。

見安平表情,韓邈這才察覺自己說錯話了,面不改色的對身邊親隨道:“派人去查查那沈括的來歷。家住何處,官階幾品,家裏人丁如何,都要查清楚了!”

親隨稱是,退了下去。韓邈這才整了整衣襟:“店裏已經沒什麽事了,回家吧。”

店裏的小事,交給手下便可。他得盡快趕回去,可不能讓瓊兒被人騙了!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韓邈家住三環,位置特別好就在二環邊上。還是兩進的四合院帶大花園,羨慕咩=w=

甄瓊為啥不喜歡草本派,也不太喜歡格物觀,其實就是鄙視鏈問題。金石派屬於無機化學,也就是能鄙視鄙視草本派這種學有機的,水火派跟物力走得近的,變得“不純正”了,追求的目標也不同,所以能忍但是不太對付。至於格物觀,好多時候學物理的大佬們講什麽,學化學的菜雞根本聽不懂=w=當然,還有逼格更高的天文和數學,這等大牛都在司天監和求知院裏,是正兒八經帶編制的朝廷大員了=w=

然而不幸的是,沈括就是個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精通數算,鉆研物理,還是水利工程學的行家。瓊兒:……咱們還是聊化學吧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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