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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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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渡口過了黃河, 又行半日, 巍峨城墻便出現在眼前。

甄瓊扒著車窗, 目瞪口呆的看著眼前景象。十來丈寬的護城河拱衛著十來丈高的城墻,甕城壘疊,城門屈曲。在他們的馬車前, 人流蜿蜒,在他們的馬車後,同樣也是長長隊列。車輛、行人、馬匹混在一處, 有條不紊的向著那巨城馳去, 就似游入龍口的小蛇。

當年他還在大益朝時,所在的道觀地處偏僻, 也就去過縣城,比安陽城還有所不如呢。哪裏見過這般宏偉的城池?!

見甄瓊一副震驚模樣, 韓邈知他是被東京城鎮住了,笑道:“人口過百萬, 富華甲天下,便是這東京城了。只可惜如今國喪未滿,出入東京的客商可能少了些, 若是往日, 更是繁華。”

原來一百萬人的大城是這個模樣!甄瓊倒吸了一口涼氣,當年他聽師兄們說起大趙國都人口三百多萬,還不覺得如何呢。沒想到只一百萬人就恐怖如斯!果真是耳聽為虛,眼見為實啊!

反正等著入城也是無聊,見甄瓊對東京城有興趣, 韓邈便說起京城內外三城的布局。當聽到光一個外城,就有十六座陸門,五座水門時,甄瓊臉都要綠了。這要是迷路,怕是一輩子也摸不回來了吧?

韓邈哪能想到這小道已經打定主意,沒人跟著絕不出門了,笑道:“那南熏門最是奇特,士庶不許通行,民間所宰的豬,卻要從此門入城,而且數量極多,日不下萬頭。以後熬油制牙膏和肥皂,就不缺原料了。”

不過這也是店鋪新開,出貨不多。等到規模擴大,說不定連豬油的價格都會隨之漲一漲價呢。

聽到了豬,甄瓊好歹回過了神,咽了口唾沫:“下水可以鹵點……不是,還是別了……”

猛地想起自己還在健身,甄瓊腦袋都耷拉了下來,這幾天忙著趕路,他都沒跳操,又被塞了不知多少美食。之前大半個月的努力,恐怕是保不住了。

韓邈微微一笑:“大相國寺的燒朱院,最善庖炙豬肉,回頭讓人買些嘗嘗。”

人家這麽誠心的請客,那,那就少吃點吧。甄瓊悄無聲息的按了按肚腩,沈痛的點了點頭。

天子駕崩,服斬衰當以日易月,東京城的諸臣子和嗣君,須得守喪二十七日。如今喪期未滿,進出京城的人果真少了許多,韓家的車隊不多時就進了城。韓府也在外城,位於城西閶闔門外,院落臨街而建,只有兩進並一個偏院,比起安陽的府邸局促了許多。地方狹窄,附近又多有民居,韓邈便把那帶觀景池的偏院騰了出來,作為甄瓊的丹房。萬一炸爐,也方便施救。

只是房間僻出來了,丹房還沒個影子。丹爐剛繪了圖紙,讓匠人打造,藥料則需甄瓊親自挑選,一時也沒法備全,唯有蒸餾器之類的物品先送了過來。不過此刻,韓邈也無心顧及這些瑣事,最重要的,還是先去拜見韓相公。

按理說,韓邈是韓相公的族親,其父又曾為大宗效命,求見應當不算太難。然而遞上了拜帖,韓邈還是等了足足三日,才見到了韓琦本人。

“侄孫韓邈,拜見相公。”進門,韓邈就行了大禮。

“不必多禮,坐吧。”上首傳來了一個略顯疲憊的聲音。

韓邈再拜起身,端端正正的坐在了下方客席上,擡頭看去,見到的卻是一張比十數年前蒼老了許多的面孔。

明明還不到六十,身為中樞宰相,正當是年富力強的時候,韓琦面上卻已顯出了老態。先帝從立儲到登基,就沒安穩過一日。當初過繼仁宗時,拒不接旨,不願當太子;登基後又不敬曹太後,險些致使兩宮失和;之後為其父濮王爭名的“濮議”,更是令朝中不寧,黨同伐異。好不容易把這一樁樁,一件件令人頭痛的大事都解決了,這位天子立刻一病不起,最後還是韓琦強令他下詔,立了皇嗣,否則還不知要鬧出何等的亂子。

如今身為宰相,他要輔佐從未學過帝王術的新帝,還要擔任先帝的山陵使,從入不敷出、幾近見底的國庫裏籌錢,籌辦喪事。事多而煩,哪還有精力操心瑣事?

因此見到韓邈,韓琦開門見山道:“茶行的事,老夫已聽聞。你是何打算?”

這話單刀直入,猶若詰問。三朝宰相的威權,又豈是隨便什麽人都能受得住的?然而韓邈微微欠身,不卑不亢的答道:“三房想要謀奪我家茶園,小子無奈,只得反戈一擊。實無意涉入大宗之事。”

這話有些鋒芒,韓琦卻並不討厭。他年輕時,也是鋒芒畢露,不甘人下。只要有才,棱角分明些又如何?不過這些,他絕不會露於面上,只道:“如此說來,你不想接任汝父之職了?”

這話不太好答,畢竟韓琦對西韓有恩,更一手提拔了韓邈的父親韓玉。就連他幼年時,也在韓琦府上住過些時日。若是直接說不想再為大宗效勞,豈不是忘恩負義?

韓邈輕嘆一聲:“大宗事務繁雜,小子怕是不能服眾。況且小子才能只在商事,若是陷於雜務,反倒施展不開。”

大宗的情況如何,韓琦又豈會不知。他的官做的越大,族人們的所求就越多,謀官的,謀財的,數不勝數。連他都不想涉足的泥潭,何況一個小輩?而自陳善於經商,也未嘗沒有彰顯才華的意思。

韓琦微微頷首:“聽聞你此次來東京,要開新店?”

“是個香水鋪。”韓邈立刻捧出了個木匣,恭恭敬敬奉上,“這款梅香,就是其中新品。不用熏蒸,只要如薔薇水一般灑在身上,就有經久香氣。”

“哦?”韓琦喜好制香,倒是來了些興趣。打開匣子,取出裏面小巧的玻璃瓶,湊在鼻端嗅了嗅,道了聲“不錯”。

目光在那淡紅色的玻璃瓶上轉了一遭,他又挪過了視線,對韓邈道:“你且經營新店,三月之後,再來見我。”

這就是對他的考校了。若是新店成了,他的經商才能就得到了驗證,自然能入宰相之眼。若是不成,這個小輩也就不在韓琦的考慮範疇了。無才之人,何必浪費時間?

這已經是比想象中還要好的結果了,韓邈立刻道:“多謝相公。”

韓琦端起了手邊茶杯,有送客之意。韓邈也不再逗留,起身告辭。

韓遐費心寫出的行卷,還藏在韓邈懷中,並未遞出。只因韓邈深知,此刻自己尚要接受考校,哪能為弟弟謀事?如今當務之急,還是要好好經營新店,打出名頭。只要能得到韓琦的重視,西韓就有了安穩靠山。而且很有可能,不用再為大宗商行賣命。韓琦也是有子有孫的,大宗諸房,他不過是其中之一。如今雖也位極人臣,但是年歲愈長,私心也就愈重,以後他籌謀的,也未必是整個宗族了。

而這,可比料理韓氏商行,要輕松許多。

出了宰相府,韓邈直接驅車回家。並沒有立刻處理手頭事務,他先繞到了甄瓊所在的偏院。

甄瓊正無精打采的守著蒸餾罐,一副要打瞌睡的模樣。見到韓邈歸來,他一下跳了起來:“你終於回來了!我之前定的丹爐做好了嗎?”

甄瓊也是早早就畫了兩個嶄新的丹爐樣式,準備在東京另起門戶呢。而且韓邈還答應了他,只要煉制牙膏和皂液,就給他發月薪!一百貫一個月啊,一年都要一千二百貫呢!只為這高到嚇人的薪金,讓他在東京待十年都沒問題!

現在丹爐遲遲不到位,萬一這個月不能開工,扣他工資可怎麽辦?

看著甄瓊那副心急火燎的模樣,之前壓在肩上的重擔,似乎被清風拂去。韓邈笑道:“丹爐應當是好了,不過還需要驗貨。賢弟可要同我一起出門,驗看丹爐,順便買些藥料?”

嗯?去買材料?!

甄瓊頓時來了精神:“聽說東京有許多安陽沒有的石材、礦料?”

他早就聽說過這事了,除了跟緊韓邈外,這也是他來東京的理由之一。大宋沒有金石派的人才,好多煉丹的原料都混在礦藏中,沒人知道分類提純的法子,自然無從找起。他想配的一些藥劑,也是苦無專用材料,連最基礎的煉丹都要受影響了。若是能親自翻翻那些礦石,可比無頭蒼蠅一般撞運氣要好上許多。甄瓊還惦記著自己的課題呢,總不能為了賺錢,就把正事拋到腦後。

韓邈頷首:“正是。而且如今還在國喪,店鋪裏的客人不多,正是逛街的時候。若賢弟有什麽想買的,一並買回來便是。”

他等的就是這句啊!有人付錢,不買白不買!

“去!這就出發!”甄瓊歡樂的點了點頭,一溜煙跑回去換衣服了。

看著那分外精神的背影,韓邈唇邊也露出了笑意。有這小道陪著,果真讓人放松。眼看開店在即,他也該仔細打探一下行市的情形,做出萬全準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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