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聞定國公的大軍已經把皇宮團團包圍了。”

“定國公這是要造反麽？可我聽說定國公是忠臣良將啊, 怎麽會造反呢？”

“那誰知道呢......這些達官顯貴的事，一向覆雜的很......”

......

“夫君！”

定國公沈鈞回頭, 看到夫人正一臉肅穆地朝自己走來。

“夫人，我還有事，我們回頭再談吧。”說著沈鈞便要轉身離開。

“你站住！”

印象中夫人雖然性情寡淡了點，但一直也都是溫潤隨和的，很少用這麽嚴厲的語氣同自己說話。

沈鈞回過頭來, 有些無奈地說：“夫人到底有什麽事？”

“我有什麽事你心裏還不清楚麽, ”沈鈞夫人張氏一臉嚴肅地走過來, “這麽多天你都躲著我，今兒個一早又那麽早就想著出門，你不讓我出門就當我什麽也不知道了麽？”

沈鈞看著夫人的眼睛, 突然問道：“不知夫人到底想同我說什麽呢？”

張氏不由得就有點生氣：“沈鈞啊沈鈞, 到了現在你還要給我裝糊塗麽，外面都在傳言你造反了, 你現在就告訴我，這是不是真的！”

沈鈞猶豫了一下, 點了點頭：“是真的......”

“你對得起你們沈家列祖各輩麽！”張氏瞬間就顯出了年輕時候的烈性子, 拿起一個青花瓷杯就朝沈鈞砸去，“你一直深明大義, 如今怎麽做出這麽沒羞沒臊的醜事！”

沈鈞偏了一下頭, 那杯子便擦著他的腦袋飛了過去，落在地上摔了個稀巴爛。

沈鈞朝張氏走過去，不顧張氏的掙紮一把把她擁入了懷裏。

二人成婚多年, 雖然有過熱戀時期，但後來張氏失去了孩子便一直性情冷淡，兩人一直相敬如賓，像這樣親密的時刻兩人已經很久沒有過了。

張氏不由得臉紅了，掙紮道：“你這是幹什麽！”

“在我很小的時候父親就因病去世了，母親跟著貨郎跑了至今不知所蹤。而沈家的列祖列宗也不曾給我過半點庇佑，所以我需要對得起的根本不是沈家的列祖各輩，而是你 。”

張氏怒了，一把把他推開叱責道：“你這是什麽意思，難不成你造這個反還是為了我了！難不成我還想當那皇後娘娘了！”

沈鈞苦笑了一下：“我知道這樣做有愧於自己的良心，可我若不這樣做便護不住你的一世安穩，也護不住跟著我出生入死的這些兄弟的性命。”

張氏聽出些不對來，恍然之下面色更為震驚：“難道......是有人威脅你？”

“他沒有威脅我，他只是給了我兩個選擇，忠君愛國或是與之同謀，我選擇了後者。”

“阿鈞，”張氏面色極為痛惜，“你為何要如此呢？”

“那人勢力是你想象不到的大，”沈鈞一臉的無奈，“我若跟他對抗半分勝算也沒有。”

張氏忍不住一把拽住沈鈞的衣袖：“龐滄瀾已倒臺，在瓊澤還有誰能有如此大的勢力？”

沈鈞凝視著夫人道：“阿芙，不知你有沒有聽說過......慕容家？”

張氏震驚之餘退了兩步：“慕容家......不是......？”

“對，”沈鈞苦笑，“我們都以為慕容家已經被趕盡殺絕了，其實並沒有。他們避讓隱忍，在這幾年裏建立起了屬於自己的雄厚實力。”

“那......”張氏也不是蠢笨之人，在一瞬間張大了瞳孔，“瓊澤現在，有多少是慕容家的人？”

“瓊澤現在上下，處處都是慕容家的人，慕容家暗渡陳倉，其實早已在無形中掌握了整個瓊澤，”沈鈞臉上現出痛苦之色，“我若與之對抗，倒是能落個忠義之名，只是要折損了這麽多兄弟的性命。而且......”

“而且什麽？”張氏追問道。

“而且，我也不想為蘇家拼命。”沈鈞沈色道。

張氏雙手顫抖：“為何？”

“蘇家無能，讓龐家把持朝政這麽多年，把整個朝廷弄得烏煙瘴氣！而且盡養一群只知議論是非不中實用的大臣，整個國家早就弊端無窮。而且，最讓我痛恨的是......”沈鈞扶住張氏的肩膀，“先皇帝在時就鎮日耽於玩樂誤了政事，這才讓龐家總攬了大權，蘇乾繼位後雖有整治之心，可惜那時大權已全部落入龐家之手，而蘇乾也在龐滄瀾的折磨下病弱不堪，根本就是有心無力。而龐家又只知提拔龐系子弟，根本就不是任賢而用。我當初勇猛殺敵，戰功赫赫，卻因上下一體黑，功勞全被搶占！依照我那時的戰功，我早就應該當上了頭領才是。”

沈鈞的手滑下來，握住張氏的手：“阿芙，我不是那貪慕虛名之人。可若那時，若那時，他們能把我應得的戰功給我，我又怎會被你家人瞧不起，又怎會讓你冒雪去門前受辱失去了我們的孩子！那次我拼命殺敵，立下大功，導致自己高燒不退，可那狗長官卻問也不問，兀自把我的戰功全部搶占，一點也不管顧我的生死！雖然後來我聲名顯赫起來引得無數人追隨這才做了將軍，但我永遠也忘不了是這不清明的弊政才害得我們抱憾終生！蘇家既然無能，我又為何不能另擇明主！當年的慕容大將軍是什麽人我們心裏都清楚，如今慕容家的後輩比之也絲毫不差。我不是恨蘇家，我只是對他失望透頂了而已。這樣的帝王家，又怎麽值得我拿兄弟們的性命，拿你後半生的安穩去冒險呢？”

“可是......”張氏眼底泛起淚花，但還欲勸誡。

沈鈞揮手制止了她：“你不必再說，我意已決，我能有今天，全靠你和兄弟們的支持，和這帝王家半點關系都沒有。我沈鈞這一生從不在乎虛名，我只在乎身邊人的幸福。今天有大事要發生，我不能再耽擱了。”

沈鈞說罷就朝前走去，張氏兩眼泛淚，擦了一下淚還是喊住了他。

“夫君！你要想清楚！”

沈鈞回過頭來，臉上的神色矛盾又無奈：“你不是問我慕容家現在在瓊澤到底有多少人麽？那我告訴你，神威軍的新統帥薛楷瑞和神秘失蹤的傅宴，其實都是慕容家的人。”

張氏震驚，瞪大眼睛不知說什麽才好。

“而且最重要的是。”

沈鈞的神色突然變得有些奇怪。

“如今大權在握的丞相陸嘉樹。”

“就是慕容家的曾長孫。”

————

“咳咳咳咳咳咳。”

蘇乾在病床上不斷咳著，病弱無力若風中的一片落葉。

“今天就是最後期限了，我說的事情，你還沒想清楚嗎？”

一中年男子慢慢走到蘇乾病床前，居高臨下地看著蘇乾。

“想清楚了，”蘇乾緩緩收緊手中的絲帕，那上面隱隱血跡殷紅，“你讓我做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前人如何，後人無權評說，我不會幫你指責先祖的。”

那中年男子驀地彎下腰來一把揪住蘇乾的衣領，那男子的容貌映在明亮的宮燈下，卻是陸執。

“無權評說？在蘇越對我們慕容家趕盡殺絕的時候你怎麽不這麽說，是誰打下了這天下，是誰安定了這一方水土，是誰創下了這太平盛世，卻被兄弟算計落得個家破人亡的下場！”陸執揪著蘇乾的衣領惡狠狠地發問，“若是你，你會甘心？”

蘇乾的面目看起來無喜無悲：“那我也不會為了茍且偷生去否定蘇家先祖所有的功績。”

“呵，”陸執驀地放開他，“既然你執意如此我也沒辦法，只是可惜了你那兒女的性命。只要你寫下詔書承認當年是你的先祖蘇越暗算我們慕容家，我們慕容家本該為這瓊澤之主，我定會放過你和你兒子女兒的性命，這又有何不劃算？反正無論如何你是保不住這皇位的了。”

“其一，後輩質疑先輩，是為不孝，”蘇乾緩緩看向陸執，“其二，你以為我會相信你？便是我真的代高祖寫下那罪己詔，你也是不肯放過我們的吧。不殺盡我們蘇家子孫，又怎能解你心頭之恨？”

“哈哈哈哈，你腦子倒是不笨，若你不被龐滄瀾害成這個樣子，怕是我們也不會這麽容易取得這天下。”

“縱容龐家搞垮蘇家，不正就是你們的意圖麽？”

“不，”陸執眼裏燃燒著深深的恨意，“我們慕容家當初被蘇越那個小人趕盡殺絕，這麽多年才終於積攢了實力卷土重來。龐家獨大確實是我們沒想到的，但我們也沒去制止，若不是龐家攪得政務大亂，又怎能顯出你們蘇家無能，根本治理不好這天下呢？”

“蘇越那個奸佞小人雖然心思狡詐，為人毒辣，只可惜生的兒子實在是太沒用了。蘇彥那個沒用的廢物，整日沈迷女色荒廢朝政，將朝廷上下弄得烏煙瘴氣，大權盡數交之龐滄瀾之手。雖然你略有幾分才幹，卻拗不過蘇彥留給你的爛攤子。既然你不想寫那罪己詔，我也不強迫你了，你做了那麽多年的傀儡，今天我就給你個痛快。”陸執眼中輕輕掠過一絲惋惜，向手下揮了揮手道。

蘇乾想說些什麽，終歸是把話吞回了肚子裏，他面色平靜地看向陸執：“希望你們以後善待百姓，不要成為另一個龐家。”

“你放心，我們慕容家雖與你們有血海深仇，但定不會做那魚肉百姓，罔顧蒼生之人。”陸執正視著蘇乾說。

蘇乾在心裏輕輕嘆了口氣，這多年前的夙怨終於輪到自己來償還了。只是可憐了自己的孩子了，自己這個帝王做了這麽久，終究還是沒能保住他們的性命。只希望......泱兒出門在外能逃過一劫吧。

陸執緩緩走出殿門。

沈鈞還沒走到大殿門口，就聽見太監尖尖的嗓音遠遠地飄過來。

像一只利爪撓在人心上。

“陛下駕崩了——”

沈鈞停下腳步，一時之間臉上的神情極為覆雜。

陸嘉樹身穿黑色暗紋的長袍，神色匆匆地趕過來，卻還沒趕到殿門口就聽到了這個消息。

他呆楞在原地，半響掩了神色顫抖著步子朝殿內走去。

作者有話要說： 陸嘉樹的身份終於浮出水面，心情覆雜...

感謝白雪蝶，她與燈，千溯，梨膏糖的地雷，你們的支持就是我前進的最大動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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