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在長安城某處房間內，葉離與卓紫凝面對面而坐。這是卓紫凝來到長安後第一次與葉離見面，因為長安不比其它地方，為了不引人懷疑，兩人秘密見面的次數越少越好。

“如你所說，君不仙一直沒有見我，現在他可能早已忘了我這個人了。”卓紫凝的聲音裏透出一絲慶幸。

“另兩件事查的如何了？”葉離道。

“已經有了些眉目，不然我也不會來見你。”卓紫凝道，“先說君洛宇吧，據宗岳所說，君洛宇與君不仙的父子關系並不融洽，他對辰教絲毫不感興趣，與辰教無關的東西倒是樣樣精通。君不仙綽號病書生，誰想到他培養出的兒子倒是個十足的書生，這可真是奇聞一件。”

葉離聽罷沈吟許久，道：“君洛宇的母親是誰？據我所知，君不仙並沒有娶妻。”

“這便是令一樁怪事了。”卓紫凝皺起了眉頭，“我四下打聽過，可教裏的人要麽毫無所知，要麽諱謨如深，似乎這個生下了君洛宇的女人從來不存在一樣。”

葉離聽後又是一陣沈思，這辰教裏的秘密似乎越挖越多了：“其他人呢？你有何收獲？”

卓紫凝道：“這次我來長安，四大護法中除了流風護法外，其他人我都見到了，宗岳還特別叮囑我，讓我小心一個人。”

“誰？吳道閑？”

“不是吳道閑，是李策！”

“哦？”葉離的臉上出現了驚訝之色。

卓紫凝笑了笑，道：“還是你想的遠，進入辰教的高層確實有著難以想象的好處，如果我沒有來到長安，那麽我就根本不會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其實我也以為宗岳讓我小心的人是吳道閑，因為你對我說過，他與吳道閑的關系並不好。可他最後說出的人竟是李策，一開始我也百思不得其解，但後來，終於被我想通了其中的關節。”

“說來聽聽。”葉離盯著卓紫凝，似是對她的話表現出了極大的興趣。

卓紫凝道：“君不仙也是人，他也有生老病死，那麽待他百年之後，該由誰來繼承辰教呢？君洛宇絕不可能，有人說他寧肯去考科舉，也不會繼承辰教，所以君不仙只能在其他人裏選擇繼承人。在偌大的辰教之中，君不仙最信任的只有兩人，宗岳和李策。李策是掌旗使，掌旗使在教中的權力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他卻是全教之中和君不仙相處時間最長的人，為了能及時傳達君不仙的命令，他幾乎天天與君不仙待在一起，所以對於宗岳來說，他才是最大的對手。”

“現在教內可以基本分為兩派，即以宗岳為首和以李策為首。至於吳道閑，他一直是受排擠的對象，手中的權力又不大，因此只好忍氣吞聲。”

“那麽謝風涯呢？”葉離問道，“他又是什麽樣的人？”

“他和你很像。”卓紫凝的眼前劃過謝風涯的臉，“令人猜不出虛實，很難看出他究竟站在哪一派，不過……或許他是站在自己這一派也說不定。”

葉離挑了挑眉毛，正待說話，可房門卻忽然被打開了。來人一襲白衣，身上帶著三柄長劍。

“怎麽是你？”葉離的眉間掠過一絲暗色。

“葉離，你太過分了！”沈炎熙的語氣帶著怒意，他看到卓紫凝也在房中，便道，“你也在這裏！你們把惠姑娘怎樣了！”

“惠姑娘？”卓紫凝想起了那名在清州被她所擒的青衣女子，卻怎麽也想不出沈炎熙和她有什麽關系。

原來沈炎熙回到中原後便聽說了清州之事，他想到惠馨落在魔教之手，便立刻馬不停蹄的趕來長安。

沈炎熙怒視葉離，大聲道：“我知道清州的事是你在背後搗鬼，你竟然不惜利用幾個無辜的女孩子來達到讓辰教和洞庭水域開戰的目的，葉離，你何時變的這樣卑鄙！難道你九泉之下的父母、師父、和你最愛的人，他們都希望看到你變成如此卑鄙之人嗎！”

葉離的眼神變了，變的充滿了仇恨和瘋狂：“他們都已經死了，無論我變成什麽樣子，他們都再也見不到了。沈炎熙你聽好，我根本不在乎自己會變的多麽卑鄙。”葉離說到這裏，心中一陣絞痛，“我只要辰教滅！君不仙死！其他的一切我都不在乎！”

卓紫凝看著這一幕，心中不知為何卻充滿了悲傷。葉離終於摘下了那張用來偽裝自己的假臉，將心中一直壓抑著的恨意變作了歇斯底裏。

沈炎熙的眼中透出一絲不忍之色，他嘆息著道：“你若是再這樣沈淪下去，遲早會墮入魔道。”

“魔道又如何？正道又如何？你這種養尊處憂的人如何能明白我？”葉離盯著沈炎熙，冷笑道，“從哪裏來的回哪裏去吧，你的先祖曾經發下重誓，他和他的子孫永不踏入中原，你已經違背這個誓言了。”

“你！”沈炎熙吃了一驚，他萬萬沒有想到葉離早已猜出了他的身份。

“發下重誓？這是何意？”卓紫凝驚訝的問道。

葉離道：“你可知劍神白帝？”

“白帝我自然知道。”卓紫凝點頭道，“八十年前不世出的劍術天才，但是未到三十歲便封劍歸隱了。”

“那你可知他封劍歸隱的原因？”葉離接著問道。

“這……”卓紫凝仔細想了想，有些遲疑的道，“江湖傳聞，他是因為娶了一位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為妻，這才立下重誓，他和他的子孫後代永不踏入中原一步。”

“不錯。”葉離盯著沈炎熙，冷冷的道，“八十年前，白帝在中原成名後，為了追求至高武學，獨自一人去了南疆。在南疆，他結識了當時的烏蒙教教主，並留下了一本劍譜做為禮物贈予他。那時的烏蒙教中有一位女祭司，容貌美艷無雙，傾國傾城，但卻心狠手辣，殺人如麻。不知為何，在中原武林德高望重，素有俠名的白帝卻偏偏與這位女祭司一起墜入愛河，並意圖娶她為妻。這件事在當時的武林中造成了不小的轟動，因為中原武林有不少俠士都曾命喪這位女祭司之手，所以這樁婚事便遭到了中原武林眾人的強烈反對，他們甚至闖入了婚禮現場，意圖阻止這場婚禮。最後白帝實在沒有辦法，只好當著眾人的面立下重誓，婚後立刻帶著妻子封劍退隱，他和他的子孫後代永不踏入中原。”

“而你——”葉離一字一字的道，“便是白帝沈鈺白的後代。”

“早在烏蒙教見你之時，我便覺得奇怪。”葉離接著道，“白帝在烏蒙教留有劍譜之事，就算在烏蒙教內也僅僅只有少數高層才知曉，你一個遠道而來的漢人為何會得知？還有你背上負著的那兩柄長劍，從認識你到現在，我只見你動用過一次，那便是在對付黑水玄蛇的時候。雖然只有短短一瞬，但也能看出那劍絕非凡品，世上像那樣的寶劍也絕不會超出十指之數，可你卻能擁有兩柄。”葉離指了指從沈炎熙肩頭上露出的兩個劍柄，“若我沒猜錯，那柄從未出鞘的劍一定更令人震驚吧。我仔細查過，你用來對付黑水玄蛇的那柄劍名為霜華，本是烏蒙教之物，後做為嫁妝，隨著女祭司一起去了天山。我師父臨死前，你一定是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他，否則他絕不可能將我的身世告訴你。”

“不錯。”沈炎熙沈聲道，“而且我向龍淵前輩許諾，一定會盡我所能的幫助你。”

“盡你所能？”葉離輕笑數聲，“那麽你便把你手裏的另一半劍譜給我。”

“這不可能。”沈炎熙怒道，“你手裏的那一半劍譜也該歸還我們沈家才是。”

“那你什麽也幫不了我。”葉離笑對沈炎熙，可眼底卻一片冰冷。

“罷了。”沈炎熙皺了皺眉頭，正色道，“我今日來找你是想讓你把惠姑娘救出來，這位卓姑娘已是辰教的紅人，她若要把人救出來，應當不是難事吧。”

“這可不行！”卓紫凝急忙反對道，“這樣一來我一定會暴露，那我們這一年來所做的全部努力就白廢了！”

“你聽到她說的了。”葉離瞥了沈炎熙一眼，見對方的面色已經不善，這才開口道，“營救惠姑娘雖有風險，但也不是不可以。”

沈炎熙聽了這句話，便已明白了葉離的弦外之音：“你想要我做什麽？”

葉離道：“很簡單，我要你去說服洞庭水域，讓她們和鐵血盟結盟。雖然我已挑起了辰教和洞庭水域之間的矛盾，但碧青檀絕不會為了兩個弟子的貞操和一個弟子的性命就貿然和辰教開戰。我的話雖是難聽了些，但這就是現實，因為一旦開戰，洞庭水域可就不僅僅是折損幾名弟子這麽簡單。”

沈炎熙皺眉道：“多年以來，洞庭水域一直偏安一隅，游說她們開戰恐怕不是那麽容易的事。你將如此重擔交給我，我恐怕難以勝任。”

“我不管你用什麽手段。”葉離冷冷的道，“用你的三寸不爛之舌也好，擡出你的先祖來壓她也好，只要你能做到，我便將你的心上人從辰教的大牢裏撈出來。”

“惠姑娘……她只是我的朋友。”沈炎熙聞言不禁脫口而出，然而下一瞬他便意識到，現在哪裏是糾結這種問題的時候，葉離己經在赤裸裸的危脅他了，“我若不能做到呢？你便要將惠姑娘害死嗎？”

“不會。”葉離淡淡的道，“我依然會把她弄出來，但游說洞庭水域的事我便要令想辦法了。”

“什麽辦法？”

葉離挑釁的看著沈炎熙：“自然是沈大俠不願看到的辦法。”

沈炎熙沈默許久，終於長嘆一聲：“好吧，我答應你，不過我要先看到惠姑娘平安出來。”

“成交。”葉離微微一笑。

沈炎熙深深的看了葉離一眼，身影便沒入了屋外的夜色。

月色清冷，卓紫凝的心裏卻更冷。方才葉離說，他已經不在乎任何事、任何人了，所以卓紫凝的心裏不禁在想，他是否也不在乎我呢？對他而言，我是否就是一件被用來對付辰教的工具呢？卓紫凝沈默了許久，這些話終究還是問不出口，她明白，她是害怕聽到答案。

時間又過了數日，江南各地已經不像最初的時候鬧的那樣厲害了。洞庭水域在將辰教的人馬逐出江南後，便停止了動作。或許就像葉離所說的那般，僅僅三名弟子並不值得大動幹戈，洞庭水域不能為了她們而將大部分弟子置於危險之中。

饒是如此，辰教依舊拿她們沒有任何辦法，洞庭水域固守江南，辰教根本無法攻入，更遑論是將江南的地盤搶奪回來了。有人提議，長安總壇應當派遣大量人馬前來增援，不僅要奪回舊地，還應趁機將整個洞庭水域收歸版圖。但出人意料的是，長安總壇對此提議竟然毫無反應，因為教主君不仙沒有任何命令傳出。沒有他的許可，誰敢調動兵馬呢？

這段日子，卓紫凝一直住在長安總壇，因為君不仙一直沒有讓她離開，所以這正好給了宗岳親近她的機會。若論從屬關系，卓紫凝是宗岳的下屬，按理來說，無論宗岳提出何種要求，她都不該拒絕。但像宗岳那般驕傲的人寧願花時間讓所追求的人心甘情願的順從，也不會對她用強。可卓紫凝的心裏卻仍然有一絲擔憂，現在這種情況又能持續多久呢？宗岳遲早會失去耐心的。

江南已經脫離了辰教的控制，因此辰教的錢財收入自然會有所減少，不過宗岳卻絲毫沒有怛心，因為他的手裏還握有西域和南詔兩條商路，他堅信如果能經營好這兩條商路，那麽完全有可能抵消失掉江南帶來的損失。但卓紫凝心裏卻明白，西域和南詔這兩條商路實際上是由葉離控制的，一旦他掐斷了這兩條商路，那麽對於宗岳的打擊將是致命的。現在葉離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悄悄扼住了宗岳的咽喉，可關鍵的問題是，葉離會在什麽時候對宗岳施以雷霆一擊呢？

卓紫凝不知道葉離的計劃，所以她只有繼續待在長安總壇，一邊扮演好眼睛和耳朵的角色，一邊與所有人虛與委蛇。然而就在一個秋日的午後，她與葉離等待了多時的契機終於出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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