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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心難狠,手難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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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空照,庭院深深,夜晚的岳州分壇如往常一般安靜。墻腳的大樹忽然出現了一絲微微的顫動,一道人影驀地躥出,瞬間便沒入黑暗,消失不見。

岳州分壇的東北角是大牢的所在,而許雲浪正孤獨的坐在陰暗的牢房中。他想起了自己的過往,那些縱馬江湖,快意恩仇的日子是再也回不到他身邊了。他自己雖然算不上是什麽英雄,但他從未如此深刻的感受到“英雄末路”這四個字的含義,無論一個人有著多麽光輝的過往,當他失去了一切的時候,就會變得比最普通的人還不如。

墻上昏暗的燭火搖搖曳曳,許雲浪閉上了雙眼,也不知這樣的日子到什麽時候才是盡頭。

這時,牢內傳來一陣輕微的腳步聲,許雲浪猛地睜開了雙眼,如果不是他的耳朵夠靈敏,恐怕根本不會聽見這如細絲一般的聲音。來人絕不會是牢內的獄卒,他究竟是誰?許雲浪坐直了身體,心也砰砰的跳動起來。

腳步聲由遠及近,一個身穿夜行衣的年輕男子終於站在了許雲浪的面前。

“你是何人?”許雲浪直直的盯著他。

男子微微一笑,那笑容溫暖的令人如沐春風,仿佛連他的面容都被模糊了:“許大俠,晚輩是來救你出去的。”

男子拔出長劍,破門而入,他斬斷了許雲浪的手銬腳鐐,輕聲道:“許大俠,跟在我的身後。”

許雲浪點了點頭:“多謝你了。”

男子轉過身來,走在了許雲浪的前面,這時許雲浪才看清,原來那男子除了手上拿著的一柄長劍之外,背上還負著兩柄。

然而兩人剛走出大牢沒多遠,就被一支巡邏的小隊發現,男子不慌不忙,一只手將許雲浪護在身後,另一只手揮動長劍,瞬間,銀光漫天。辰教的人連對方的人影都沒瞧見,就被凜冽的劍風直接掃了出去。

“快來人吶!”辰教的人連忙放聲大呼。

岳州分壇的另一邊,卓紫凝剛要睡著,就被騷動聲吵了起來。五天前,她剛剛當上壇主,本以為可以暫時高枕無憂了,但她卻馬上發現了一個非常棘手的問題。安見明和解千雲常年把控岳州分壇,手底下自然建立了不少人脈關系,而自己卻是新官上任,又沒有心腹,因此她面對一個偌大的岳州分壇,卻無從下手管理。壇主在辰教裏雖然是個不太起眼的角色,但大小也是個官,她卓紫凝只不過是一個既無根基,又沒人手的年輕女子,底下自然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著她出錯,好將她從壇主的位置上拉下來。

“出了什麽事?”卓紫凝攔住了一名手下。

那手下慌張的道:“有人把許雲浪劫走了。”

“什麽!”卓紫凝面色大變,急忙朝著大牢的方向趕去。她這壇主的位置還沒捂熱呢,若是因為這件事情被撤下來,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大牢的門口,男子手中的長劍如入無人之境,辰教的這些小嘍啰們拿來給他練手都還不夠資格。

男子拉住了許雲浪,輕聲道:“許大俠,咱們該走了。”說罷,一陣光華閃過,兩人都已遁入夜色,等到卓紫凝趕到時,人已經揚長而去了。

晨光熹微,天色漸白,岳州分壇在經過一夜的雞飛狗跳之後,終於恢覆了平靜。此時,卓紫凝的心情只能用“苦悶”兩個字來形容,她冒著和鐵血盟兵戎相見的危險才把許雲浪抓回來,沒想到到頭來,卻被一個不知從哪裏冒出來的神秘人給劫走了。卓紫凝坐在自己的院子裏,心裏又開始擔憂起來,連當個小壇主都是如此不易,更何況是繼續往上走呢。

這時,門外走進一人,那人穿的雖是辰教普通教眾的衣服,但此刻,他卻直挺挺的站在卓紫凝的面前,眼中還帶著一絲幸災樂禍的神色。

“你怎麽來了?”卓紫凝有些微微驚訝。面前這人名叫趙羽,他和她一樣,都是鐵血盟打入岳州分壇的探子,只不過趙羽比她更不長進,來岳州分壇五年了,連個小隊長都沒能混上。

趙羽斜眼看著她,冷冷的道:“你殺解千雲其實只是為了得到壇主之位吧。”

卓紫凝眉頭一皺,沒有說話。

趙羽輕蔑的笑了一聲:“為了當上壇主,你甚至親手把許大俠抓了回來,你以為我不知道?”

卓紫凝心中一緊,臉上卻神色不動:“那是我迫不得已的,在那種情況下,如果不出手抓住他,我就會遭到懷疑,這可不是為了當什麽壇主。”

“迫不得已?嘿,不用再裝了。”趙羽盯著她道,“那天我也在場,你難道忘了?你是不是迫不得己,凡是眼睛沒瞎的人都看的出來。你為了當魔教的壇主,竟然不惜和鐵血盟作對,助紂為虐。卓紫凝,像你這樣的人,還配待在鐵血盟?”

卓紫凝面無表情的道:“我之所以要當壇主,也是為了能夠得到更多的情報,我這是在替鐵血盟著想。”

趙羽哈哈笑了:“你以為你和鐵血盟的那些事兒我不知道?你是南宮家的私生女,因為鐵血盟要把你送進辰風樓,所以你就對鐵血盟懷恨在心!”

“你這話什麽意思!”卓紫凝怒視趙羽,她平生最討厭的就是被人們稱作“南宮家的私生女”。

趙羽冷笑道:“你道鐵血盟為何要派我過來?一方面是為了打探情報,另一方面就是監視你。卓紫凝,我勸你還是好自為之吧。”說罷,他帶著一連串得意洋洋的笑聲離開了卓紫凝的院落。卓紫凝頹然坐在石凳上,心裏又急又氣,還有一點恨意正在悄然蔓延。

此刻,南市剛剛開市不久,集市裏的人還不是很多,不少店鋪正準備開門迎客。董記茶館的老板打開茶館大門,清晨的新鮮空氣便透了進來。小二認真的擦著屋內的桌椅,而老板則回到櫃臺後面,算著一筆昨晚沒算完的賬。

不到一刻的功夫,茶館內便走進一個身穿紫衣的女子,那女子走的很快,渾身上下帶著一種幹練之氣。這人正是卓紫凝,而她一大早來到董記茶館卻並不是為了喝茶。

老板擡起了頭,這麽早就光臨他這小茶館的客人可並不多見:“姑娘,您想喝點兒什麽?”

卓紫凝道:“老板,我聽說您這兒好久都沒有西山白露了。”

聽到這句話,老板的臉上起了一絲怪異的表情:“是啊,不過這裏有咱們岳州的邕湖含膏,姑娘要不要來一壺?”

卓紫凝搖頭道:“不必了,來一壺香雨就好。”

“好,姑娘,裏面請。”老板帶著卓紫凝進了茶館大堂旁邊的一間裏間。大概過了一盞茶的功夫,葉離推門而入:“你這是怎麽回事?一大清早就跑來找我,不怕引人懷疑?”這家董記茶館是月楓商會另一處據點所在,葉離為了能讓卓紫凝聯系到自己,於是便把這家茶館的位置告知了她。

“你放心,我好歹也是個壇主,沒人敢跟蹤我。”卓紫凝皺了皺眉。今天早上,趙羽走後,卓紫凝左思右想還是決定把從昨晚到今早所發生的一切原原本本的說給葉離,畢竟現在只有葉離才能幫她解決眼前的難題。

葉離聽後默然了一陣,道:“劫走許雲浪的人你可有頭緒?他是否是鐵血盟的人?”

“這我不能確定。”卓紫凝道,“當我趕過去的時候,人已經跑了。不過據和他交過手的人說,那人很年輕,手持一把長劍,背上還負著兩把。”

“你說什麽!”葉離聞言,面色陡然劇變,他忽然想起了在烏蒙教認識的那個神秘少年沈炎熙。葉離的雙眉緩緩的蹙了起來,眼神也變得前所未有的鄭重,“三把劍……難道會是他?”

卓紫凝瞧著葉離面部表情的變化,忍不住出聲問道:“你認識那個人?”

“我還不能確定。”葉離雙眼一瞇,沈吟著道,“如果真是那小子,我們就必須得改變戰略了。”

聽了這話,卓紫凝心裏一跳,那個所謂的“三把劍”究竟是個怎樣的人物?竟能讓葉離這種人對他如此忌憚,卓紫凝越想越感到好奇:“你說的那個人究竟是誰?”

“是我的一個對頭,而且昨晚救走許雲浪的人十有八九就是他。”葉離想起了沈炎熙的臉,那半截白帝劍譜至今還放在他的身邊,但是因為缺少了心法的部分,所以他壓根不敢去練。葉離輕笑了一聲,眼中起了一絲別樣的神色:“這個三把劍,總是壞我好事。”他又琢磨了一陣,道:“還有那個趙羽,必須除掉。”

“除……除掉?”卓紫凝一驚,帶著愕然的眼神看著葉離,“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想殺了他?”

葉離道:“照如今的情況來看,他應該還沒把你暗中搞小動作的事報告給鐵血盟的人,他如此做,原因只有一個,那就是他還想從你身上得到什麽好處,因此不希望鐵血盟的人馬上來對付你。”他頓了一頓,似笑非笑的道:“像這種人,你還敢把他留在身邊?你不怕他向鐵血盟打你的小報告?又或是直接向辰教揭發你是鐵血盟的探子?”

“你說的這些我都明白,只是……”卓紫凝露出了猶豫之色,“再怎麽說,趙羽也算是自己人,我怎麽能殺他呢?”

葉離不以為然的道:“若是有朝一日他在背後捅了你刀子,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卓紫凝看了葉離半晌,猶豫的眼神中漸漸透出了一絲憤然之色,她的眉毛擰了起來,聲調也高了不少:“你讓我去殺個把敵人倒也沒什麽,可你不能連自己人都殺啊!動不動就取人性命,你這人也太心狠手辣了吧!”

聽了這話,葉離楞住了。回想當初,他放了路傑母子,又放了邆睒詔的餘黨,甚至連空山逃跑他都沒有去追究,可如今,他居然連自己人都要痛下殺手,葉離,你何時變得這樣狠辣?這樣冷酷?葉離的心裏有些亂,是他變了嗎?還是說他根本就是那種人,只是自己一直都沒發現?

“對敵人仁慈就是對自己殘忍。”畢師南的話忽然在耳邊響起,可趙羽……他分明不是敵人,難道就因為他有了威脅,所以一定要殺掉他嗎?這樣做算不算是草菅人命呢?葉離的腦子裏一團亂麻,許許多多的事忽然間跳出來,在他的腦海裏旋轉著。他想起了那日在施浪詔的城外,畢師南對他說過的一番話。

“這個世上的很多事情都沒有明確的界限,好與壞沒那麽容易分辨,敵人和朋友也一樣。賢弟,天上不會掉餡餅,任何成功都要付出代價。今天,我們用別人的性命換來了勝利,如果你承受不了這個代價所帶來的罪惡感,那就不要到這種地方來。”

卓紫凝見葉離忽然沈默了,心裏也有些後悔,她知道自己剛剛說的話可能有些過分,畢竟葉離是在為她著想。看著葉離的眼光閃爍,眉宇間充滿黯然之色,卓紫凝不禁輕輕的嘆息一聲,原來他也如此的在意被人說成是“心狠手辣”的人嗎?既然他不喜歡成為這種人,又為什麽要強迫自己去扮演這種冷酷的角色呢?

葉離擡眼看向卓紫凝,卻發現對方的眼神裏帶著一絲惋惜之色,這眼神他似曾相識。

“小葉子,我看到了你在烏蒙教做的事,我很害怕,我怕你也會變成像空山和沐楓一樣的人。你能不能答應我,不要變成那種人。”

繆雨鈴的話忽然躍入他的腦海,葉離的心裏一痛。是的,他答應過小鈴兒,不會變成那種人。如今,小鈴兒已經永遠的離開,而這也是他唯一能為她做的。

想到這裏,葉離收拾好了心情,又恢覆了他一貫的雲淡風輕的模樣:“罷了,如果你不願殺他,我再想別的辦法就是了。”

卓紫凝點了點頭,心裏對葉離的看法又悄然有了改變。這個人的心裏埋藏了太多的事,但又喜歡在別人面前帶上一副淡然的面具,把自己所有的喜怒哀樂全都遮掩了起來,他這樣活著,難道不累嗎?

葉離見卓紫凝仍舊直勾勾的盯著自己,心知是自己剛才的失態讓她察覺到了什麽。葉離把頭轉向一邊,卓紫凝的目光好像刺探到了他心裏的某處,這種感覺讓他很不舒服:“你還有別的事嗎?”

“沒了。”卓紫凝說罷,匆匆離開了董記茶館。

而葉離卻仍舊坐在那裏,一動不動。

正是:初試心機手難辣,往事聯翩念舊人。

欲知後事如何,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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