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5年9月2日，晨。

陽光初霽，透過窗戶打在羽人的臉上，他連忙用手擋住，明明只是初陽，他卻已覺得十十分刺眼。

好不容易適應下來，他終於從床上起身，走到落地鏡前，仔細地端詳自己赤裸的軀體。

雖然身形仍然有些瘦小，但卻並不瘦弱，周身的肌肉莫名其妙鼓了起來，顯得身體比之前更具線條，而且，皮膚表面的青筋暴起，比往昔突兀地多，好像體內血流正洶湧澎湃。最神奇的是，羽人發現自己的小兒麻痹後遺癥好了，原先右手掌張開十分費勁，現在卻可以輕而易舉地舒張，他不可置信地握住了鏡子的木框，一時沒控制住，竟然把木框架握碎了！

木框架邊緣就這麽缺了道口子，他看了看自己的手，然後終於看向了自己的臉，蒼白而無血色，脖間的兩個洞早已愈合，留下微不可見的疤痕。

這個疤痕提醒他到底發生了什麽事，那天晚上，他被那個可怕的人咬了一口，然後自己又被那家夥命令去咬了自己的幾個手下，回來後，除了一名屬下莫名死去，他們的身體都發生了一些匪夷所思的變化。

變年輕，變強壯，但是有些畏懼陽光，對血液類的食物忽然充滿了渴望。

他還不知道這變化意味著什麽。

但這並不是最重要的，現在最重要的是，那天晚上，他們還約定了一件事。

成為他們的人，幫助他們治理國家，然後……作為交換，他們幫我殺死所有擋我路的人。

真的可行嗎？

羽人問自己。

“天皇大人，可以準備更衣了，您今天得參加受降儀式。”端著衣服的仆人走上前問，那個仆人把自己包得十分嚴實，只露出上半張臉，卻顯得有些慘白，眼睛多少泛著紅光。

羽人望向鏡中的仆人，不知為何，自從咬了這個仆人之後，他總有種自己掌握了某種權柄的感覺，可以對這個仆人在一念之間生死予奪，雖然他本來也可以，但這次的這種感覺不是來自地位和權力，而是來自本能。

感受到鏡中羽人的目光，那仆人不由自主地把身子伏低了。

“好。為我準備早餐，我要鴨血粥。”

早餐完畢，羽人準備出發，他在口袋裏放了兩張早已寫好的名單，一張寫滿仇敵的名字，另一張是允諾過支持他，但卻被排擠的人。

……

……

上午，東瀛海灣，密蘇裏號。

軍隊，記者，趾高氣揚的米國國旗。

在閃光燈的照耀之下，一身軍裝的羽人走上了密蘇裏號，站在了高大的道格拉斯身前，並情不自禁地低下了頭，這個畫面後來通過電視傳遍了全國，讓東瀛民眾們大失所望，他們所信仰的半神，竟然如此矮小孱弱，面對米國的將軍也顯得太沒骨氣了。

盟國大使遞上來早已敲定好內容的投降詞，羽人天皇接了過來，展開並在攝影機和記者面前開始宣讀，那內容並不長，不久便都讀到了結尾那句“我以東瀛最高領導人身份宣布，東瀛向以米國為代表的盟軍無條件投降!”

場上掌聲雷動，有些輕浮的記者不禁吹響了口哨，連嚴肅的軍隊也在這時露出了笑臉。羽人天皇臉上沒有表情，他的內心現在十分覆雜，其實一直以來他都希望這個國家幹脆和那些操縱他的官員一起毀掉算了，所以現在東瀛戰敗實際正合他意，但另一方面，他又覺得作為一個國家的代表，國家戰敗於他是一種恥辱，尤其是必須在征服者面前低頭。

他走到道格拉斯跟前，雙手平舉奉上了投降書。道格拉斯微笑著接過，用只有他們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音低聲說：“放心，我們會履行我們的承諾，希望你也能遵守約定。”

羽人愕然，正想說些什麽，但道格拉斯已接過投降書轉身走向記者。

“先生們，女士們，我，道格拉斯基南，盟軍遠東軍總司令，終於來到了這塊土地，為這場曠日持久、給無數人帶來不幸與災難的邪惡戰爭帶來了終結！帶來了正義！從今以後，亞洲人民再也聽不到笞斧軸心國的號角，再不必為恐怖專制統治所奴役，自由和民主的歌聲會從今天起飄揚在這片土地的上空！讓我們為自由高歌！為正義歡呼！正義萬歲！自由萬歲！”道格拉斯揮拳吶喊道。

現場的氣氛被道格拉斯點燃，所有人都在高聲歡呼，一個高大有力、正義而偉岸的救世主形象就這樣傳向世界。

“戰爭終於結束了，但有些事情卻遠遠沒有結束，那些因為戰爭而失去孩子的母親，失去丈夫的妻子，以及其他失去至親至愛的人，多得幾乎無法數盡，她們所受的傷害已經無法彌補，用盡餘生也許都無法從難過中走出。而那些為了一己私欲，悍然發動侵略戰爭，甚至縱容士兵燒殺劫掠造就悲慘世界的惡魔，卻打算輕描淡寫地投降，然後安然無愧地坐在家中喝茶聊天。我們能讓這些家夥稱心如意嗎！不，我們不能！我們要讓這些罪魁禍首得到該有的懲罰!我們要讓那些手上沾染了無數我們親人鮮血的家夥墮入地獄!正義必須被貫徹，殺人的惡魔必須死！”

“因此，我宣布，戰爭罪行特別調查局現在成立，從今天起，我們會開始抓捕所有戰爭要犯，將他們通通繩之以法！還世界一個公道！”

會場的氣氛再次達到頂峰，閃關燈不斷亮起，把道格拉斯的身影記錄在了歷史中。

羽人天皇卻是臉色發白，他會是第一個被戰爭罪行調查局抓捕的人嗎？

……

……

“羽人天皇，放心，我們還需要你。”

投降儀式後，羽人天皇被帶到密蘇裏號上的一個隔間裏，和道格拉斯單獨相處。

羽人聞言終於鎮定了，他從口袋裏拿出名單來，交給道格拉斯。

“這些是我想殺的人，這些是我要的人。”

道格拉斯接過名單，在上面劃了幾下。

“這個人我們有用，不能殺，這邊兩個人，不好意思，留不得。其他人，如你所願。”

羽人臉上陰晴不定，問道：“我什麽時候可以，親手殺死他們？”

“很快了，等我們走個流程……”

……

……

接下來的兩個月裏，戰爭罪行調查局抓捕了上百名戰犯，並收集了大量證明東瀛主動發起侵略戰爭以及縱容士兵燒殺劫掠惡行的證據，兩個月後，東京審判、聯合國二戰法庭審判等戰犯判決結束。多名二戰戰犯被處以死刑。天皇被米國以維護東瀛國內局勢穩定為由得以保全，引起亞洲多國民眾和政府的掀然反對，但米國仍然堅持了自己的立場。天皇同時被要求放棄半神身份，於是天皇開始走向大眾，作為國家形象代表參與部分政事，成為類似不列顛女皇的角色。

某個深夜，一輛由道格拉斯親自駕駛的車輛駛入關押二戰戰犯的巢鴨監獄。

道格拉斯屏退了左右和獄卒。

除了一個打扮成忍者模樣的人。

他們來到一間牢房的門口。

“如果你還沒辦法憑意志自如控制神血的話，最好用上這個。“道格拉斯遞給身後那名忍者一個類似牙套的東西，那東西比一般牙套明顯尖利得多，更像是特殊定制的假牙了。

“用這玩意吸血，可以保證神血不外流，減少力量流失的風險。”

忍者接過了那牙套，放進了嘴裏。

然後他打開了那間牢房的門，走進去，並把鑰匙往後拋給了道格拉斯。

道格拉斯識趣地接過鑰匙，把牢門鎖上了。

“你是誰？”

“你想幹嗎？”

“不……！！是鬼……有鬼！！@#￥@”

“來人啊！@救命！~！~！~￥#￥%……”

“啊啊啊啊啊……”

……

許久後，道格拉斯終於把牢門打開，忍者渾身浴血地從中走出來，散發著強烈的氣場。

“你的願望滿足了，那麽，協議生效。記住你要做的事情。”

忍者殺人殺得多了，此刻兇性大漲，竟惡狠狠地看向了道格拉斯，好似沒聽到道格拉斯在說些什麽。

道格拉斯被這麽一蹬，眼神也隨即變得冰冷。

“哦？你想違抗我的命令？”道格拉斯那比忍者更駭然的氣勢驟然迸發出來，好似忽然加重了引力，忍者只感覺肩膀忽然沈重了許多，就像有一座大山突然壓在身上，讓他撐不住向道格拉斯跪了下來。

他立即清醒過來，冷汗直冒。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羽人咬著牙拼命說道，他必須雙手撐地才能堅持住不躺地。

“吾以王血，賜汝新生！為我驅使，永世為奴!”

道格拉斯用某種生澀的語言念出了一段咒語，羽人身上的重壓成倍增長，好似頭上的山頭忽然激增了幾座，他終於撐不住，再無法高昂著頭，重重磕下，落地有聲，額頭滲出了血。

“吾……吾王……”

昔日天皇，竟俯首稱臣！

“記住你要做的事。”

道格拉斯轉身而去，羽人跪拜在地，沒有人看見，兩滴屈辱的眼淚從眼眶中流出。

重重地滴落在地。

夜空中，烏雲仍然沒有散去，新的烏雲還在生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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