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次把他扔到了床上，幾乎是挨到床的同時，就傳來了游晃沈重的呼吸聲。

柯謠腦袋脹脹的，簡直要懷疑自己是不是被傳染了醉酒。打了個哈欠胡亂摁了兩把自己的太陽穴，剛倒下床閉眼，想了想又摸出了手機，給張萌發了個消息，關掉了鬧鐘，然後把T恤重新套上，睡了。

游晃覺得自己的頭從來沒有這麽疼過。

不知過了多久，當他迷迷糊糊恢覆了意識，一翻身，那種仿佛被鈍器攻擊了後腦勺的沈悶感便陣陣襲來，讓他想睡久一點兒都很難。

眼皮也沈重的要睜不開，周遭傳來的覆雜氣味還不斷提醒著他，現在並不在家。

游晃艱難的撐開眼，身上蓋的身下躺的都是一片雪白，四周是明黃色的墻壁，窗簾拉的嚴嚴實實。

摸了摸枕頭邊的手機想看看時間，發現已經沒電關機了。

旁邊突然傳來翻身的聲音，游晃一個激靈坐了起來，被頭暈激的差點又倒下去。

坐在原處揉了揉腦袋，他才翻下床，靠近看了看，心中頃刻間炸開了一打十萬發的煙花，上至大腦下至小腹燃了個透。

柯謠的臉正沖著他的方向，被子外露著幹凈白皙的脖頸和修長的胳膊，睡得正熟。

游晃心裏覆讀機一樣狂念面對未成年請你做個人，恨手機沒電不然他現在插上耳機給自己循環播放《清心咒》可能會好一點兒。

痛苦掙紮良久，最後是自己身上傳來的陣陣酒味讓他清醒了。

簡直，臭不可聞。衣服沒得換也就算了，自己就是以這副臟兮兮的惡心模樣被柯謠弄過來的嗎？

柯謠究竟是哪裏來的小天使，怕牽連到他專門讓他先走，他居然，回來把自己接走了！

簡直立刻就想把他擁到懷裏揉兩把！！

可是自己這樣真不是一般難看。幸好衛生間不是什麽情趣玻璃房，隔音應該尚可，蹭到門口開了個浴室燈，游晃光速沖了進去，開著冷水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沐浴液和洗發水的味道把身體徹底覆蓋後，游晃把頭發吹了個半幹裹著浴巾，在房間裏踱步好幾個來回，深吸一口氣，下定決心般的，掀開了柯謠的被角。

瞬間，一聲分外冷靜還帶著點沙啞的“你差不多一點”傳來。

游晃嘿嘿一笑反倒淡定了，一軲轆就鉆進了柯謠的被子裏，柯謠大概沒睡夠，也沒什麽激烈的反應，只是稍微往旁邊挪了點兒。

“嘿嘿柯老師，我被子有酒味兒，我不樂意躺了，你將就一下唄。”

游晃一根兒手指戳了戳柯謠的肩膀頭，柯謠順勢拉了拉被子縮了進去，“嗯”了一聲。

游晃心情好的不得了，但眼下還有重要的事，於是又問柯謠：“柯老師你帶充電頭了麽？我手機沒電了。”

柯謠擡手指了指床頭說：“包裏有充電寶。”

“好嘞！”

包裏沒什麽東西，游晃翻了兩下就找了出來給手機充上了電，然後一邊兒編輯信息一邊兒問柯謠：“柯老師，我要從家送幹凈衣服過來，你要不要？”

“……要。”

“好。”

游晃樂不思蜀，手一禿嚕，給李英傑發了條:

我跟柯謠睡了，快幫我送兩件衣服來。

發完信息心滿意足的舔了舔嘴唇，不經意一瞥才註意到已經快十一點，又問柯謠：“柯老師我點點兒吃的，你要吃什麽？”

“隨便。”

柯謠聲音悶悶的，還一直不轉過來，游晃停下手裏的動作，看著他倆這一幕突然笑的分外開心，說：“柯老師你別這樣，顯得咱倆特別像一次不愉快的事後。”

柯謠一個激靈就坐了起來，瞪著游晃說：“我現在走五分鐘去公司正好趕上阿姨做飯。”

游晃摁著他的肩，趕緊認慫：“別別別，你那麽辛苦半夜把我扛回來，我不請你吃頓飯還是人嘛？”

說完趕緊乖乖點飯去了，柯謠感覺自己在這人面前怎麽情緒都收不好，一點就炸。皺著眉趿拉著拖鞋去衛生間洗臉刷牙去了。

游晃看他這副起床氣過重的樣子加上一撮小炸毛，簡直可愛到讓他想把柯謠一把摁回床上抱懷裏睡會兒，但估計不是自己死就是雙亡了，只得辛苦的忍著，靠盡力回想昨晚的事情來分散自己的註意力，然而並不能想起什麽。

於是等柯謠出來，他小心試探道：“你就沒什麽……想問我？”

柯謠坐在桌前拍拍臉上的水汽，想了想，反問：“你想說？”

游晃沈思片刻，說：“還……行吧。”

雖然覺得時機不是很成熟，但如果柯謠想知道，他也可以挑挑揀揀說上那麽一點兒。

柯謠卻沒再接下去，而是平靜道：“我信了你混過社會。”

游晃笑了：“我也沒否認啊，沒傳言那麽誇張而已，反正，柯老師，你要想知道，我就給你坦白，但你別戴有色眼鏡看我。”話語間盡是誠懇。

柯謠一個臉洗正常了，智商也上線了。正色道：“我不色，我特正直。”

“柯老師你真是——”游晃終於是沒忍住，抱著個枕頭眼都笑彎了，說：“真是太可愛了。”

16.

柯謠不是很喜歡被人誇可愛，冷笑一聲說：“兩幅面孔。”

“嗯？怎麽啦？”

“你通訊錄存的名兒是幾個意思？”

柯謠還是沒忍住問了。

“哦——”游晃從床頭蹭到床尾，又坐到柯謠跟前，看著他說：“我第一次聽你唱歌你記得麽？就是你甩我一身沫兒那次。”

柯謠搖搖頭，他都不知道自己會在什麽時候不經意的哼哼歌。

“我估計也是，可是我記得，雖然你聲音不大，但是我還是站那兒聽了半天，好聽的就像夏天吃沙瓤瓜最中間那塊兒似的。”

柯謠半側著身子胳膊肘架在椅子背上，歪頭看著游晃問：“你在誇我？”

“……廢話。是真的好聽，跟你小時候那個小丫頭嗓不一樣。”

柯謠斜著眼看游晃：“你不說我真是不知道不一樣呢。”

游晃嘿嘿一笑，往床邊兒又挪點，徹底坐在床沿上說：“那既然說到這兒了——”

游晃伸手把柯謠的胳膊拉過來，仰著臉萬分誠懇道：“柯謠，我說不出什麽專業的點評，但就是好聽，特別好聽，沙沙的很有特點，我知道你現在不太能公開唱歌，我不知道到底是什麽原因，但是你一定要相信，我以一個成熟社會人的人格保證，這是我聽過最好聽的聲音了。”

他怕柯謠不相信似的，又浮誇的喊了一句勸：“音樂界欠全人類一個柯謠！”

柯謠心裏的暖流剛流淌開來，就讓這最後一喊破了功，噗得笑出聲。

“會不會誇，語文造詣太差了。”

游晃立刻開始顯擺自己的語文成績以正視聽，柯謠又等他嘰裏呱啦說了一大堆之後，終於有空說：“謝謝你。”

沒等游晃反應，他又接著說：“我會想想辦法的。”

看得出來他是發自內心的被鼓勵到了，游晃在那個微笑中捕捉到了溫柔的神色，保持著拉著柯謠的姿勢，移不開眼。

沒人說話，就這麽看著對方，柯謠突然覺得氣氛讓他有點兒不自在，默默地望向別處還是沒有解決，正在這時門鈴響起，柯謠驀地站起來才想起，他還被游晃拉著。

連著蹦了兩步有些慌亂的打開了房門，李英傑正一臉驚嚇的提著紙袋看著他。

“臥槽！居然是真的！”

“？”

柯謠沒反應過來，游晃就飛速的沖了過來，一把把李英傑摟進了屋，語氣卻一副恨鐵不成鋼般的樣子，說：“你他媽真是比送外賣的還快。”

李英傑恍然大悟：“我是不是攪了你的好事？”

游晃回頭看柯謠正望著他倆，壓著聲音跟李英傑道：“你還是先閉嘴比較好。”

李英傑開始裝作無事發生一般提高了聲量：“來來，看我給力吧，你倆快先都把衣服換了。”

接著他把紙袋扔到了床上，柯謠這才知道李英傑的來意，有點意外居然會有人願意大周六的給不靠譜的朋友送衣服，緩緩道：“我以為你叫的同城。”

李英傑往單人沙發上一靠解釋道：“嗨，你還指望他爸給他快遞啊？他爸不罵死他就不錯了。”

柯謠了然的點了點頭，突然一頓，問游晃：“你通訊錄裏，到底哪個是你爸？”

游晃萬分自然的回答：“老騷包。”

柯謠一陣無語，李英傑又替游晃解釋道：“柯謠你別意外，你見他爸本人就知道，這個稱呼一點不過分，特別合適。”

游晃反手就是一枕頭砸過去，說：“滾，老游只有我能說。”

柯謠沒有發表評論，看了眼時間已經快十二點，這頓飯今天大概等不到了，於是拿了件衣服去了衛生間。

李英傑一臉賊笑，說：“這麽講究，換個衣服都要進廁所，你是不是——”

“是你媽，我倒想呢。”

“快跟我說說你們昨晚發生啥了？”

“遇見丁彥了。”游晃淡淡道。

李英傑一楞，柯謠已經從衛生間出來，對面前的倆人說：“我只請了早上的假，去公司吃飯了。”

游晃企圖挽留：“別啊，在哪吃不是吃——”

柯謠已經挎上包拉開了門：“衣服明天洗了還你，待會兒記得退房。”

說完就離開了。

游晃對著剛剛合上的大門嘖了一聲，摳了摳下巴說：“我發現，這小孩兒一旦有個外人在，就特正經，跟我在一塊兒的時候——”

他忽然露出笑容：“小情緒就多多了，我操他是不是喜歡我啊？”

李英傑張著嘴不可思議的看著他說：“你能不能要點兒臉啊？？”

手邊也沒個可以扔的東西，游晃瞪他一眼，正經道：“我說真的，他昨晚上把我扛過來的。”

說到這兒，又忍不住低頭笑了。

“所以你昨晚到底怎麽了？”

游晃簡單跟李英傑覆述了一下昨晚的事情，李英傑聽完皺著眉想了想，嚴肅的說：“我覺得這事兒沒完，好容易遇到你，他不可能一頓酒就算了。”

游晃嘆了口氣說：“我也知道，但是昨兒晚上最重要的是不能讓他動柯謠，就先喝了，之後再說吧。”

李英傑感慨道：“你居然會做這樣的事——”

游晃斜著眼看他：“我回學校前的最後一架是幫誰打的？”

“就是因為這樣啊！你一個能動手就懶得動口的人，居然會跟丁彥用這種方式解決問題——”

“嗯，我自己也挺意外的。”

正在這時，游晃的手機響了，打開一看，李芳給他發了條消息：

——自習紀檢輪到咱們班了，明天早點到學校巡查。

“我真是——操了……”游晃把手機往床上一扔，眉頭皺成一團。

“怎麽？”

估計李英傑得知真相能當場笑撅過去，游晃搖了搖頭不想說，前一天才跟人拼到半夜胃都要吐出來了，轉頭就要去查紀律，也太逗了。

“嘿，怎麽了啊？有事兒直說！”

李英傑不放心的追問，門鈴適時響起，游晃提著遲來的外賣往桌上一扔，沒好氣的說：“先吃飯，餓死了。”

幾口飯下肚，李英傑就把這事兒忘的差不多了。

周日下午，柯謠提前十分鐘出現在了公司樓下，門口還有幾個不知道是誰的粉絲，他便在保安臺呆著沒出樓門，時不時看一眼外面。

結果直到接近自己平時踩點兒出發的時間，游晃還是沒出現。

他想發個消息問問游晃是什麽情況，又覺得這樣好像顯得自己特在意這件事兒——可是他再不出發，晚自習就要遲到了。

柯謠皺著眉看著手機一言不發，心裏一直在反覆提問，說好了以後周日一起走，這人為什麽不講信用？

柯謠總是早來又晚走，保安早就記住他的樣子，極少看到這孩子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忍不住問：“你怎麽啦？”

“啊？”柯謠回過神來，立刻搖頭：“沒有沒有，我這就走了。”

保安以為他是因為門口站的幾個女孩兒，便說：“你打個車我送你上去。”

柯謠微笑著說不用，同時叫起了車，排隊28位預計35分鐘。

皺眉點了取消，他推開門直接跑了出去。

幾個女孩兒立刻上前在手機裏留下了幾個恍恍惚惚的影子，但她們顯然對今天的成果不太滿意，在柯謠伸手在路邊攔車的時候，站在離他一米開外的地方對著他又拍了個夠，盡管柯謠運氣還不錯站了沒兩分鐘就打到了車，可還是氣壓低到全程連頭也不想擡。

此時游晃正穿著校服別著紅袖章和其他班的兩個紀律委員一起一間一間教室巡查，覺得自己就像移動的沙雕表情包，旁邊兩個姑娘倒是挺高興，總忍不住偷偷瞄他。鑒於此，游晃今天的臉臭的要命，他也沒怎麽看，回頭只安排兩個姑娘：“你們看看。”

兩個姑娘也不知道該看什麽，實在是因為他出現的效果勝過班主任，多鬧騰的教室都能立刻安靜下來，有不知道的學生好奇他登場效果的原因，立刻就被四面八方伸來的手摁住了嘴。

所以今晚算得上是效率頗高，迅速轉完了兩層樓，游晃總算是心情好了點，兩下把袖章摘了感嘆道：“未成年還是乖一些。”

兩個姑娘無言以對。

回到教室晚自習已經開始了五分鐘，游晃出現在門口發現座位上居然是空的，有點意外，柯謠雖然為了練習習慣踩點兒到，卻從來沒遲到過。

掏出手機正要給柯謠發消息，便被人從身後撞了一下——柯謠快步走進教室，路過游晃身邊也沒停下，徑直撞了過去一屁股坐在了座位上。

還不知道怎麽回事的游晃一點兒也沒生氣，來到座位上佯裝嚴肅問柯謠：“這位同學為什麽遲到？”語氣裏卻都是笑意。

柯謠置若罔聞，從書包裏翻了課本丟到桌子上，頭也沒擡翻開看了起來。

游晃一怔，也不調笑了，修長的手指在柯謠桌上敲了敲，又問：“怎麽了柯老師？誰惹你了？”

柯謠仍舊面無表情的看著課本，旁邊仿佛一坨大型空氣完全無法吸引到他的註意。

“啪！”

游晃在柯謠的視線和課本之間打了個響指，柯謠仍是沒有反應。

直覺告訴游晃，應該是發生了點兒什麽，不然柯謠這種如此擅長在別人面前隱藏情緒的人，怎麽會對他視若無睹呢？

正在游晃納悶的時候，易曉知在身後叫起了柯謠，柯謠立刻回了頭。

易曉知還是那副招牌憨笑，問道：“柯謠，英語預習筆記你做了麽？”

“嗯。你要看麽？”柯謠回答，看起來與平時並無二致。

易曉知從柯謠手裏接過筆記立刻道謝，柯謠還微笑著跟他說沒事。

游晃看完了全程，眉頭皺的能夾塊橡皮了，現在問題有點嚴重了，柯謠就是只對他鬧情緒。

苦思冥想了半天，從昨晚點滴一直回憶到五秒鐘之前，游晃還是不明白到底是為什麽，幹脆直接問道：“柯老師，到底是怎麽了你能不能告訴我？”

柯謠默默地翻了一頁書。

游晃瞪了柯謠一分鐘，突然哼了一聲，看柯謠正看著語文書，便也隨手翻開語文書，翻到了杜甫的《登高》。

飛速把手上的筆轉了兩圈，游晃開始悶頭創作，兩分鐘後一個靈巧的快手把自己的課本跟柯謠的掉了個包。

詩的每一行下面都填了一句新的，連起來讀分別是：

風急天高猿嘯哀，渚清沙白鳥飛回。

猿嘯哀的賊莫名，柯謠理我行不行。

無邊落木蕭蕭下，不盡長江滾滾來。

蕭蕭下關我屁事，柯老師你啥意思。

……

不想柯謠對這種低能調節法還不感冒，仍像什麽都沒發生似的，就著游晃的書徑直往回翻到了自己剛剛看的部分。

“嘿——”

我還就不信了！

動口動筆都不行，游晃心一橫，決定采取不要臉政策，直接上手開始戳柯謠的腰，連戳了好幾下，柯謠除了被他最初那兩下帶的稍微動了動之外，其餘都穩的跟座小山似的。

前後桌一陣無語，游晃卻完全不在意，越挫越勇，自言自語到道：“這麽剛？癢都不怕的？！”

就要去捏柯謠臉的時候，“叩叩”響起敲窗戶的聲音。

游晃擡頭，就看李芳像幽靈似的站在窗前，他作的太投入，完全不知道李芳就這麽看了多久。

李芳二話沒說，直接伸出手指對著游晃勾了勾。

游晃長嘆一聲站起來，李芳又敲了敲窗戶，示意他把書帶上。

剛拿起來，李芳敲窗，比了個“x”，指了指柯謠面前那本。

得，看來這大哥是站這兒追了個劇。

游晃無語地點了點頭，要換課本的時候，他發現柯謠已經側過腦袋，只留給李芳一個後腦勺。

他正對著自己，勾著嘴角掛著一摸輕佻的笑，毫不掩飾那種。

... ...太壞了。

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社會人竟被未成年欺淩至此！

游晃一個目瞪口呆，站在原地忘了挪步子，又被李芳敲窗戶提醒，他才點了點頭，緩緩擡手，沖柯謠比了個大拇指，轉身離去。

李芳拍了拍游晃的肩膀，語重心長道：“既然你這麽愛這首詩，就提前感受一下它的魅力吧。”

游晃一個不留神，就在李芳工位上抄《登高》一直抄到了打鈴。

鈴一響，游晃立刻就要飛奔回教室，被李芳一把拽住領子。

李芳兩眼一掃，說：“再抄幾遍湊個整數，順便把字兒練練。”

要不是聽柯謠說李芳之前各種護他，游晃差點忍不住吵架。

最後他憋著一口氣，用自己這輩子都沒啟用過的速度抄完了詩，筆一扔趕緊跑了。

撒開步子一路跑回宿舍，連自己寢室都沒回，一把就推開了對面寢室的門，柯謠已經盤腿坐在床上，手上端著的芝士蛋糕挖了個小洞，見他進來絲毫不意外，平靜地說：“都快熄燈了。”

游晃叭唧著嘴往柯謠對面的空床架上一靠，假裝委屈道：“柯老師，你今天為什麽欺負我？”

柯謠皺著眉抖了一下，不適道：“註意一下你的身份和年齡。”

游晃笑道：“我什麽身份？我一個成年社會王被未成年欺負了，我委屈得很，我得要個解釋，或者——”

他突然跨上床梯兩下躥了上去，一個跪姿湊到了柯謠面前說：“一點兒安慰。”

17

柯謠心裏微微一驚，表情卻硬端著紋絲不動，一邊挖芝士蛋糕一邊說：“合理報覆，扯平而已。”

游晃在柯謠把蛋糕塞進嘴裏之前抓住了他的手，嚴肅道：“來，說清楚，不說清楚別吃了。”

心裏那點兒不開心早已經在李芳出現的剎那發洩完畢，柯謠沒打算再藏著，直接了當的說：“你禮拜五說今天一起走，所以——”

游晃像是被人一巴掌拍在了後腦上，終於想起來他所遺落的事情，由柯謠說出來似乎讓他震驚不小，楞了一會兒沒說話。

柯謠猛地把手抽出來，一口蛋糕掉到了床上，游晃這才不確定的開口：“你等我了？”

柯謠挑了挑眉，不置可否，撿起床上的一口蛋糕毫不在意的吃掉了。

這下游晃心情不太好了，周五那一提雖然是認真的，可是他沒想到柯謠比他還認真，而他自己反倒因為要帶紅袖章巡查的傻缺事兒忘光了。

更重要的是，他提出來原本是想讓柯謠少一些被人追著拍的煩惱，自己一說就食言不說，還讓柯謠晚自習遲到了。

柯謠看他表情覆雜半天不說話，覺得也該差不多了，便解釋道：“我是覺得要麽別說，但說出來的話，就一定得做到。”

“你是不是——又被跟著拍了？”

柯謠想了想，說：“倒還好，其實你來不來我該遇到還是會遇到，就是程度不一樣吧。”

游晃低著頭沈默不語，配上現在的姿勢跟犯了錯的小學生似的，柯謠還在一邊兒淡定的吃蛋糕，但是看他這副蔫兒樣，開始默默思考自己是不是做的有點兒過，畢竟他今天也沒發生什麽要緊的事兒。

同時，他發現自己那點兒惡作劇心理近來的發揮對象好像全是游晃。

為什麽呢？

倆人相對無言，柯謠覺得游晃再繼續這樣一副認慫隨便罵的模樣，自己反倒要過意不去了，伸手在游晃眼前晃了晃，問道：“你想什麽呢？”

游晃肩膀輕輕開始抖動，幽幽得說：“……怎麽辦？我現在有點兒開心。”

柯謠一頓，楞楞開口：“......你什麽毛病？”

游晃擡起頭一伸手就把柯謠拉進了懷裏，柯謠整個身子驀地僵住了，反應過來之後就想把游晃推開。

游晃胳膊箍得緊緊的，下巴磕在柯謠的肩頭，不顧他的推搡說：“雖然我應該先道歉，可是我想到你在那兒一直等著我就覺得——”

游晃把腦袋又埋進了柯謠的頸窩裏蹭了蹭：“太他媽開心啦！”

柯謠像只落了水的奶貓，撲騰著：“什麽邏輯，你先放開我。”

游晃擡頭，手一松，又立刻變成掰著柯謠肩膀的姿勢，看著他，眼神發光：

“嗯，對不起柯老師，從宵夜開始到今天，我好像總是打著為你解決麻煩的名義麻煩了你，就像前天我沒想到你會把我拖回去一樣，今天我也沒想到你會等我。但這是最後一次了，你太好了，之後不光你說的話，我自己跟你說過的每句話，我都會記得，都會好好做的。”

柯謠看著他，半晌，嘴角一勾：“呵，男人。”

“真的！”

游晃尾音剛落，寢室陷入一片黑暗。倆人再一次沒註意預備鈴，熄燈了。

“又……”柯謠吸了口氣，游晃臉上笑嘻嘻，心裏清心咒又念了十遍，柯謠怎麽這麽可愛，再不快點結束今天的親切交流，他就要違規了。

游晃克制了又克制，才伸手摸了摸柯謠的腦袋，轉換了一副慈父模樣，微笑著說：

“我們小西瓜吃完蛋糕了吧？那現在快去刷牙洗臉準備睡覺。”

柯謠一把拍開他的手，不悅道：“你哄孩子呢？”

說完就迅速準備往床下爬，越過游晃的時候，柯謠摸著黑，生怕一個不小心就跌他懷裏。但怕什麽來什麽，他還沒擔心完，就聽“噹”的一聲，游晃隨著柯謠撲上來的重力一倒，腦袋重重地跟床架來了個親密接觸，把老舊的鐵架撞的直晃蕩。

柯謠趕緊伸手想問問游晃有事兒沒，身子剛往前探了探就楞住了，然後，就跟抓了塊兒燙手山芋似的彈了回來。

游晃也壓著嗓“操——”了一聲，都是男生，不小心碰到了什麽一秒就能懂。

柯謠情緒也藏不住了，彈起來就迅速爬下床，跑出門發現自己牙刷什麽都沒拿又踉蹌著奔回來，然後就是劈裏啪啦一陣亂響，門一摔，遁了。

屋裏重回寂靜，游晃別扭的靠在鉻人的床架上，也顧不上腦袋疼，這個可恥的石更了的瞬間讓他這流氓的臉都沒掛住，柯謠這麽會演的人剛溜的跟逃命似的，不用說肯定是感覺到了。

游晃這段時間什麽都沒說就是怕嚇到他，這下可好，感覺全他媽要黃了。

他在柯謠床上坐了幾分鐘，覺得柯謠完全沒有回來的意思，估摸著自己要是不走柯謠能在廁所裏站一。

長嘆一聲，游晃愁容滿面的回了寢室。

柯謠以一種十分詭異的狀態跟游晃相處了幾天，早上上課也不等對面四人組了，上課下課都端的跟棵小白楊似的，不到萬不得已絕對不離開座位——他但凡出去就得拜托游晃讓開。

游晃企圖正常的跟柯謠說話，除了往外蹦的單音節，幾乎得不到回應。

柯謠就像在單方面跟游晃進行著一場膀胱耐力的比賽，游晃懷疑他為了不開口讓自己讓開，這幾天水都沒怎麽喝。

柯謠鬧別扭似的不睬他，他每天默默往柯謠桌裏放一個芝士蛋糕，起初上面兒還貼個多喝水，後來覺得太弱智了幹脆直接放瓶水在柯謠桌上。

幾天過去蛋糕堆了三四個柯謠一口沒動，水也還是滿滿一瓶。

芝士蛋糕這種需要冷鏈包裝保質期又短的東西，游晃怕他哪天饞了忘了又吃，周四的下午等柯謠出去的時候，一股腦兒全扔了，周五的早上又是一盒新的。

游晃氣壓低到能殺人，倆人間奇怪的氣場也成功感染到了以徐暢為首的其他三人，問游晃怎麽了他只有一副死人一樣的表情，柯謠仿佛一臺搖頭機，只會說沒事。

幾人沒轍，徐暢三四天沒人鬥嘴，快憋死了，最後把易曉知拉到一邊下達死命令，說：

“大只，不知道這兩個娘炮在搞什麽玩意，我想了想下禮拜可就合唱比賽了，這周五你再把大家往ktv攛掇一回，促進一下哥幾個的關系，成麽？”

易曉知重重地點頭，真摯道：“放心吧，本來我就打算這周讓大家再去練一練。”

徐暢一陣樂兒：“大只你也是有意思，搞得好像一個合唱就咱五個人唱似的，其他人不去有什麽用啊，而且游晃那嗓，不出聲那就是不殺生了。”

易曉知委屈道：“我有叫過其他人，但是大家都說周五練完已經晚了，急著回家。”

何孝聞言終於把頭從手游上擡起來附和道：“我也是這麽想的。”

徐暢翻了他一眼說：“你閉嘴，你他媽早回去還是玩游戲。”

然後他沖易曉知眨眨眼道：“周五這波吧，游晃我倒不擔心，倒是柯謠，保不齊他就找一借口不參加了，得給他點兒壓力。”

易曉知懵逼道：“什麽壓力？”

徐暢摸摸下巴高深莫測道：“一場全班都去的集體活動，他搞特殊化，就會有壓力。”

說完他搖了搖頭笑道：“我天，游晃你就跪下來感謝我吧。”

轉眼到了周五，最後一節課鈴聲一打響，大家正準備挪動桌子進行排練，徐暢兩步蹦到了講臺上，緊接著易曉知也上去了，二人一對望，徐暢說：“下個周咱們就要比賽了，所以今天務必要認真練習，做好充分準備。因此——”

徐暢眼神定格在了游晃身上，道：“今天咱們集體去KTV練歌兒，超豪華大包，由我們的紀律委員——游晃同學請客，誰都不準缺席啊！”

班裏人還沒來得及歡呼，李芳適時出現在門口，笑瞇瞇的望著講臺上的倆人說：“兩位挺有主意啊？”

徐暢立刻雙手抱拳，化作狗腿：“李老師！您就準了吧，這次比賽我們就靠自個兒給您拿個好成績出來。”

李芳攤攤手：“我也沒說我有意見啊，別太晚，註意安全。晚上回家群裏報備。”

班裏瞬間響起了歡呼聲，游晃還沒搞清楚怎麽回事，自己怎麽莫名其妙就要請一個班的人唱歌，擡頭瞪著徐暢指了指自己，徐暢則沖著他眨了眨眼，指了指低著頭看不見表情的柯謠後比了個“OK”的手勢。

社會王出手自然是沒人反對的，柯謠本來還想推脫，一看所有人都熱情高漲的樣子，只得默認了。最終除了畫風一向不一樣的學習委員魏來硬剛著沒去，其餘四十幾個人浩浩蕩蕩來到了離學校不遠的KTV，開始了開學以來第一次的集體活動。

一個班的人沒好太浮誇，加上易曉知太慫怕出事，最後楞是沒叫一瓶酒，搞了個純情果汁趴，氣氛倒是融洽，但讓易曉知深感後悔的是，這麽多人到了KTV簡直是一車鴨子倒進游泳池，一進去就撒丫子玩兒high了，哪還有人理他管那個什麽合唱，什麽都有人歌唱，就是沒人《歌唱祖國》。

易曉知只得幹著急，徐暢看游晃和柯謠倆人坐了豪華包的兩個對角更著急，他百思不得其解究竟發生了什麽天大的事情，能讓游晃臉皮這麽厚的人都僵著好幾天不說話。

於是偉大的徐參謀靈機一動，一屁股坐到了點歌機跟前，點了首《太陽雨》。

前奏一響所有人便笑成一團，八歲的柯謠頂著一頭小順毛，穿著雨靴眉心中間還點了個紅色的俏點兒，一蹦一跳的從大屏幕的左邊蹦跶到了中間，游晃也沒忍住笑了，盡管這MV他已經看了很多遍，但是放大了看好像更可愛了。

“來來來，柯謠，你的主打歌，快接話筒。”

有人起哄，柯謠臉上閃過一絲尷尬，沒想到校園廣播不放了來KTV卻躲不掉，雖然他也知道他們並沒有惡意，心裏還是不舒服起來，他站起來露出個抱歉的笑容：

“我要去廁所——”

說完就大步流星的出了包間，後面兒有人扯著嗓子喊“包間裏就有廁所”他全當沒聽見。

游晃想起他第一次跟柯謠近距離接觸，就是因為這首歌，那時候的柯謠也是剛有人起哄立馬就出去了，雖然態度都挺好，但，依據這些日子對柯謠的逐漸了解，這反應似乎不對。

有人已經拿著話筒哼起了《太陽雨》，游晃拿出手機掃了點歌碼，《歌唱祖國》蓬勃開場，易曉知雙眼一亮，游晃點點頭道：“辦正事。”自個兒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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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晃一邊兒往走廊衛生間走一邊兒給柯謠打電話，衛生間在一個相對安靜的角落，才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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