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麗爾明白了，卡蘇斯也從她的目光裏明白她明白了，而他平靜的神色，再讓阿麗爾明白他明白自己明白了。

那一刻，兩人對視，傳遞著盡在不言中的默契。

“阿麗爾，整件事情說起來很覆雜，等一切安定下來，我們會跟你仔細解釋。”

卡蘇斯還是要聲明一下，他註意到阿麗爾拿眼角瞅後方艙室，應該在打召喚部下制住自己的主意。

阿麗爾頹然的道：“你們根本沒必要和我談什麽條件，擁有這麽強大的力量，想幹什麽就幹什麽。”

看卡蘇斯身上那略微奇怪的裝束，還有可以自動變沒了的頭盔，以及看似簡陋實則變化無窮的空間，她完全沒有把握在招不到海水的情況下解決卡蘇斯。

卡蘇斯搖頭：“我們既不是來掠奪你們，也不是來統治你們的，剛才我說過，我們是來幫海靈走上自由和幸福之路的。”

阿麗爾是個很冷靜也很聰明的人魚姑娘，父親剛死，她根本顧不上悲傷，努力的跟卡蘇斯和夏安這兩個人類周旋，希望能多一分力量解決眼前的難題。

但她畢竟太年輕，終究掩飾不住自己的情緒，因為憤怒直接出聲討伐：“殺了我們的海獸之王，讓我們各個海谷自相殘殺，這就是自由和幸福之路！？”

卡蘇斯少年氣盛，可不會像夏安那樣嘻嘻哈哈打馬虎眼：“利維伊特為誰服務？是所有海靈嗎？不！是只為你們高階海靈的統治服務！”

“利維伊特在風暴洋四處巡游，每到一個地方，低階海靈都得供奉大量的魚蝦海獸，數量不夠就直接吃海靈。你是駕馭利維伊特的高階祭司，這是常識，還需要我告訴你？利維伊特就是你們奴役低階海靈的暴力工具，海靈要獲得自由和幸福，當然得先幹掉它！”

阿麗爾叫道：“那些魚人蝦人跟我們又不是同類！你還好意思說這個，你們人類比我們更野蠻！”

“你們不僅把其他種族當成低等生靈，自己還互相奴役！”

“至少我們人魚不會把人魚當成奴隸，但你們會！每年都有很多船裝滿了皮膚跟你一樣黑的人類送到海那邊去賣，別以為我不知道！”

卡蘇斯也拔高了嗓門：“所以我們赤聯挺身而出，要消滅這種罪惡！”

“把其他種族當成低等生靈的不是我們，是你們的盟友！我們信奉的是諸靈平等，所有智慧生靈都有生存和發展的權利，都有追求自由和幸福的權利！”

“所有會說話會思考有靈魂有情感的智慧生靈，都應該是平等的！現在雖然還有很多差異很多沖突，可我們的目標就是消滅這些差異和沖突！”

“至於你說的奴隸，那更是我們赤聯要消滅的罪惡。因為我們堅持這樣的信仰和道路，所以才會跟你們的盟友戰鬥！”

阿麗爾尖叫：“打擊敵人的盟友這是戰爭的基本常識，還好意思找理由標榜自己高尚，真是無恥！”

她叫的時候魚尾巴也拍得地板咣咣響，像是在打拍子。聽得出她很有唱高音的天賦，這也是人魚的天賦技能。

卡蘇斯毫不退讓：“那你們就得好好問問自己，為什麽要跟反動派站在一起，站在廣大勞動人民的對立面！”

阿麗爾怒聲道：“別用那種莫名其妙的詞語顯示自己是正義的，低等海靈就跟陸地上的狗頭人蜥蜴人一樣，他們野蠻落後，我們人魚有先進的文明，我們在幫他們開化。”

“什麽奴役，沒有利維伊特巡游風暴洋，深海淺海魚人，熱水冷水魚人，鹽水淡水魚人，他們會無時不刻的自相殘殺！”

“對他們來說，供奉一些成員給利維伊特還是一種榮耀。每個被吃掉的魚人都被部落當成是英雄，他們自己也是那麽認為的。”

“有我們靠利維伊特維持的海靈大會，魚人蝦人龜人那些低等海靈才有安穩的日子，現在他們再度陷入到無盡的混亂裏，你們就是兇手！”

換成一般人，這番話可應付不了，卡蘇斯雖然還是少年很多理論懵懵懂懂的，可終究是科班出身。

他直接用阿麗爾的邏輯譏諷回去：“開化？先進文明？不就仗著你們強大嗎？我們輕輕松松就幹掉了利維伊特，事實證明我們比你們強大得太多，那我們就更先進更文明，你們就該乖乖接受我們的開化啊。”

阿麗爾大怒，用魚尾巴撐起身體，頓時比卡蘇斯高了一截，用居高臨下的俯視姿態叫道：“直接把屍體埋土裏的人類還好意思說你們更文明？”

卡蘇斯擡頭，人魚公主用來遮掩胸部的貝殼縫隙大開，風景一覽無遺，鼻腔頓時又熱了。

他偏開頭語氣更加不屑：“吃同類的肉，不穿衣服，還認為自己文明，你們人魚的臉皮果然還是魚皮，滑得什麽都留不住。人魚的尾巴為什麽還要變腿啊？你們不就是也想變成人類嗎？”

阿麗爾啊的叫了一聲，縮下來抱住胸口遮掩春光，再咆哮道：“巨龍不一樣也變人嗎？難道巨龍比你們人類還低等？總之你把什麽魚人蝦人跟我們人魚相提並論，這種想法真是愚蠢得……你們腦子裏到底長的是什麽，鳥毛嗎？”

卡蘇斯反唇相譏：“至少不像你，灌的全是鹽水！”

“哦哦啊啊——！”

人魚公主兩眼圓瞪，張嘴唱了起來。

卡蘇斯頭上綻起點點淡金光芒，人魚歌聲裏的心靈沖擊怎麽可能破開赤紅信徒的靈魂屏障，何況海洋武裝還專門強化過對人魚歌聲的防護。

“是你先動手的哦”，卡蘇斯也不客氣了，揮出一道淡金光弧，劈得阿麗爾倒地像砧板上的魚一樣撲騰。

阿麗爾抽了一會緩過來，尖叫著“我跟你拼啦”，蹦到卡蘇斯身上，胳膊勒脖子，魚尾巴纏腰，一副舍命相搏的架勢。

等卡蘇斯反應過來，他已經跟阿麗爾抱著摔在地上，變成人魚混合雙打了。

一人一人魚在地上咯吱咯吱扭著，旁邊響起夏安的聲音：“餵餵，我才出去這麽一會，你們就發展到幹柴烈火的地步了嗎？”

丹尼爾的聲音從墻壁上傳出：“哎呀，大叔，你回來得真不是時候，我正在看好戲呢。就是卡蘇斯太心急了，連門都不關。還是我好心幫他關了門，免得公主的部下也大飽眼福。”

“不是這樣的！”

“我們是在拼命啊！”

“你別揪我的尾巴了！”

“那你松開尾巴啊！”

“我、我抽筋了動不了……”

卡蘇斯跟阿麗爾趕緊起身，折騰了好一陣才分開。

抱著頭在角落裏縮了好一會，阿麗爾才恢覆正常，苦澀的道：“現在我只關心外面的情況，只要能保住海谷，隨便你們怎麽處置我，拿我怎麽開心，我都不在乎了。”

“我勸走了海蛇王，還答應他下次去找他喝酒”，夏安說：“至於那支聯軍，如你所見，他們跑了。”

艙壁外的動蕩已經消散大半，山巒崩塌攪渾的海水也漸漸清澈。原本繁星般的光點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各類發光海苔和海洋生物編織起的模糊光影，隱約映出深邃而瑰麗的海底世界。

海靈聯軍跑掉是必然的，就算是沒有靈智的海獸，面對用一發神秘光線就炸掉了一座巨大山峰的敵人，也知道轉頭逃跑。

海靈們自然不知道，那道紫光不過是遮掩。就像狂獵一號特意動用護盾和裝甲點亮的輪廓一樣。真正炸斷大山的是四枚魚雷。

“離開了嗎？”

阿麗爾如釋重負的吐了口長氣，憂慮卻沒有減少：“只是這次，下次你們不在，山頓海谷仍然是祭臺上的供奉。”

她看向夏安：“好吧，我兌現諾言，回去就放棄王冠和權杖，交給……”

人魚公主露出嘲諷的笑容：“按你們說法，交給魚人、蝦人還有海龜人那些勞動人民，希望他們不會在第一天就互相打起來。”

“我們會先保管”，卡蘇斯說：“直到你們海靈不分族類，可以平等共處的時候，再由你們自己決定怎麽保管。”

人魚公主搖頭：“我知道，你們需要一個基地，一個可以侵吞其他海谷，統治整個風暴洋海靈的海底基地。不過無所謂了，只要你們保證山頓海谷人魚還有納迦們的安全，我會全力配合。”

卡蘇斯見不得她這副模樣，繼續懟她：“公主殿下，您太高看自己，還有這個地方了。”

阿麗爾又怒視著他，一副要繼續撕打的模樣，這次夏安堅定的站在了卡蘇斯這邊：“公主殿下啊，你們並不是大漩渦下面那個次位面的原主，只是拿到了鑰匙而已。”

人魚公主像是聽到了極為好笑的笑話，瞪著眼咧著嘴，正要哈哈大笑，夏安又說：“不信的話我可以把海蛇王找過來讓他跟你說是怎麽回事，另外呢，過幾天那個誰會過來，他對這種結界的了解，比你們任何海靈都要多。”

阿麗爾就張著嘴巴楞在那，夏安繼續說：“我們也不是要占領這個地方，相反，我們會幫你們改進結界，甚至會建造更多的結界。”

他說出了卡蘇斯一再強調的話：“我們是為了海靈的自由和幸福而來的。”

阿麗爾縮回角落，抱著頭團著尾巴繼續發呆。

墻上丹尼爾說：“我去看看外谷魚人部落的情況，希望能找回一點丁口。”

山腰間的零碎谷地處處一片狼藉，奔波和波奔兩只魚人哇哇嗷嗷來回穿梭，按照丹尼爾的要求搜尋生還者。

丹尼爾很郁悶：“你們別就聽我指示啊，自己去找活著的族人，這還需要我說？難得你們就不關心？”

“活、出來，游！”

“死，不動，等吃！”

兩個魚人畢恭畢敬的回應，就像給山大王巡山的小妖，讓他很無語，不過他們的反應也能想得通。

剛才丹尼爾摁下按鈕，就把外谷部落棲息地對著的那邊海溝炸掉一座大山，現在看過去感覺世界缺了一大塊似的，小小魚人自然把他當作“魚人王”之類的強大存在膜拜了。

“死的，太多，幾十個一百……”

“吃不完，怎麽辦？”

接著兩個魚人為身上承擔的責任異常憂慮，聽明白了他們的意思是死掉的族人，還有他們殺死的敵人必須吃掉，丹尼爾倒抽了口涼氣。

丹尼爾說：“這個……我會解決，呵呵……”

奔波：“大人，全吃掉？”

波奔：“大人很大，全吃掉。”

丹尼爾不疊擺手：“不不，我就是用磷火，人魚用的那種磷火燒成珊瑚，這沒問題吧？”

奔波嚇得話都說利索了：“不要！會變怪物！”

波奔撞撞奔波：“大人燒，不會變。”

奔波趕緊點頭：“不會變！”

丹尼爾被魚人對傳統的堅持，以及生存的智慧深深感動了。

觀察者號再度穿過大漩渦回到山頓海谷，出了潛艇，觀望這個由宏偉山壁護衛的海谷，阿麗爾一直繃緊的神經終於松馳下來。

自己的家鄉，還包括自己，命運即將迎來劇烈的變化。

她已經盡力了，接下來就算是自己的命運，她也不想再反抗了。

頹然的同時，她也隱隱有些好奇，或者說是期望。

這幫奇怪的人類所說的自由和幸福，到底是什麽呢？

夏安和卡蘇斯也在打量這道山壁，沈默了好一會後，夏安說：“直接炸開的話，動靜會不會太大啊。”

卡蘇斯深有同感：“基建公社也沒搞過這種海底工程，他們應該很感興趣。”

旁邊阿麗爾捂住耳朵不敢再聽，想到不可知的未來，忍不住又泌出了淚水。

然後她看到自己那凝結成珍珠般的人魚之淚，點點朝著夏安的腰帶上飛去，在微弱的紫光中消失不見。

巨大的恐慌罩住人魚，她抱著胳膊，悄悄靠近卡蘇斯。

雖然這個黑皮小子很氣人，可跟那個白頭發小子比起來，簡直就是天使。

………………

忒羅斯的天空，一艘裝飾無比華麗的浮空艦悠悠穿行在白雲間，艦上正舉辦著規模不大卻異常精致和豪奢的宴會。

“殿下，來試試這道燒烤冰海銀魚……”

羅姆羅斯滿面春風，用兩根木棍撥弄著白玉瓷盤裏的烤魚。

看到奇麗瞪圓了眼睛顯得非常驚奇的樣子，羅姆羅斯壓住心中的得意，淡然的說：“聽說赤聯流行用這種叫筷子的工具吃東西，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學會。還很生疏，殿下不要笑話啊。”

奇麗叫道：“別……”

還沒說完，魚已經在羅姆羅斯的筷子下翻了面。

翻了面……

翻了……

奇麗轉頭捂臉，這特麽太不吉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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