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堂大門緩緩合攏，將那股神聖而浩大的氣息隔絕。首相貪婪的呼吸著，剛才他覺得快要溺死了。

除了莫德溫，其他大臣也是同樣感受，跟著首相一邊走一邊嘀咕，說的都是風很大可能要下雨之類的話。

有個蠢貨神神秘秘的說：“羅姆羅斯在信風網絡上宣戰了，還說陛下已經……”

沒說完嘴上就疊了幾只手，還有人直接用拳頭和腳招呼。

首相露出少有的狠厲神色，壓低聲音說：“就你有眼睛耳朵！？”

莫德溫正氣凜然的斥責：“那是擾亂帝國人心的卑鄙伎倆！是要遭神譴的！”

大臣們架著這個註定要完蛋的家夥離開，首相在傳送室外徘徊，想看看能不能再爭取到單獨跟神皇會面的機會。

那真的是神皇嗎？

首相還是壓不住縷縷雜念，進而生出濃濃的悲切。

如果神聖意志帝國的宣戰布告，還有赤紅通訊社的消息是真的，那個雖然嚴厲，卻還顧念親情，偶爾也會笑的侄女，已經不在了……

現在這個特蕾希婭，雖然擁有侄女所有的記憶，卻不再是凡人，而是高高在上的神祇。

被神祇叫叔叔，他應該受寵若驚才對，可他那時候心中只有恐懼。

希望只是受傷，過幾天就能好起來，希望……

首相正仿徨時，傳送室裏光芒閃爍，走出一隊秩序之手。

看到被簇擁在中間的少女，首相驚喜交加：“艾莉爾！”

之前神皇召喚艾莉爾，後來就沒了消息，說是在為神皇服務，首相就沒多想。

“父親——！”

艾莉爾喊著，卻被秩序之手牢牢攔住。

這些秩序之手不論牧師還是聖騎士，都身著金黃重甲，面目藏在塔式頭盔裏，純白罩衣前後都有醒目的金色秩序神徽。

首相也被攔在了外面，讓他憤怒加恐懼的叫道：“你們要把她帶到哪去！？等等，讓我跟她說說話。”

領頭的聖騎士只冷冷說了一句：“陛下只是召喚，沒有與他人會面的安排。”

這時皇宮執事出現，皺眉道：“首相閣下怎麽還在這裏？覲見完畢就該馬上離開！”

兩個高大的皇宮衛士逼過來，首相氣得渾身發抖：“我是帝國首相！我跟自己的女兒說話都不行！？”

執事淡淡的說：“神皇之下，只有虔誠和忠誠之分，所有人都是神皇的奴仆，首相也一樣。”

衛士架起首相往傳送室走，還能聽到首相的呼喊：“我是哈德朗的國王！我是神皇陛下的叔叔！我要見陛下！我要見陛下——！”

當艾莉爾被押解進殿堂時，身體控制不住的劇烈顫抖，剛才父親的遭遇，還有此刻籠罩住身心的磅礴神力，讓她恐懼得淚水都不敢流了。

高臺之上的寶座坐著特蕾希婭，卻不是她熟悉的那個堂姐，而是有三對羽翼的大天使長分身，是凱拉特蕾希婭。

艾莉爾並不知道邇香的事情以及秩序女神的變化，但她知道自己即將迎來什麽命運。

她神志潰散，癱坐在地上，恍惚中，那個至高無上的存在靠近了她，冷漠而淡然的說：“凡人真是軟弱的存在，竟然還想依靠凡人的信仰之力創造永恒秩序，這又正是凡人的另一個缺陷，狂妄和不自量力。”

“不過跟舊時代相比，人神合一的確消除了教會隔絕人神的弊病，讓信仰之力的催生和匯聚都更有效率，所以吾必須讓凡人相信，吾仍然有凡人的一面，吾與他們同在。”

“艾莉爾，你該感到榮幸，你很軟弱，擔當不起這個帝國，更無法承載吾的完整意志，成為吾在凡間的化身。”

“但你的身份也有些特殊，很適合維持特蕾希婭人神合一的形象，所以，吾只會讓你作秩序聖女。你仍然會保有自己的意志，但你的靈魂必須時刻為吾服務，充當吾接觸凡人的感應器。也必須時刻做好準備，可以隨時承受吾的降臨。”

“向吾獻上你的靈魂吧，艾莉爾……”

這是艾莉爾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殿堂裏金光閃爍，片刻後，當她再睜眼時，眼中閃過一絲金光，從氣質上看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了。

美麗、虔誠、聖潔的秩序聖女，艾莉爾-哈德朗。

殿堂大門開啟，一個灰白頭發的老聖騎士和一個高高瘦瘦，面目陰郁的魔法師進來，艾莉爾面無表情的穿過他們，聖騎士和魔法師感應到她身上濃郁的神性氣息，都下意識的低頭行禮。

之後他們再向坐在高臺寶座上的特蕾希婭下跪，然後開始了爭吵。

“為了把辛伯納的東西送到神隕高原，艦隊官兵流盡了最後一滴血！可他卻沒有成功！連聲響都沒聽到！”

“陛下！夏伯尼指揮無方！如果聽從我的建議，一開始就用上陛下賜予的武器，不會是這樣的結果！”

這是帝國主力艦隊的正副指揮，面對神皇陛下的追責，哪怕是神前失儀，他們也要撕個明白。

即便被神皇呵斥，他們也不過是轉換了撕逼的角度。

“銀龍在戰鬥中根本沒有出力，小人懷疑他們跟赤聯私下溝通。夏伯尼居然沒有察覺，作為艦隊統帥，他難辭其咎！”

“艦隊的行蹤被赤聯知道得清清楚楚，這必定是通過信風網絡，甚至聯合通訊網的暗網洩露出去的。辛伯納作為魔法部長，必須負起責任！”

最終兩人被一起趕出了殿堂，等離開了神皇堡，兩人才松了口大氣。

夏伯尼說：“我們已經盡力了，可這個陛下不是……以前的陛下了，神意難測啊。”

辛伯納苦笑道：“看起來那位陛下敗得比我們還慘……”

說到這他趕緊閉嘴，一臉是汗的左右張望。

“現在的神皇陛下，是名符其實的神皇了啊，誰知道是勝是敗呢。”

夏伯尼唏噓的道：“總之我們的帝國，已經是有史以來第一個神祇直接統治的凡人國度了，未來會變成什麽樣子根本不清楚，還是先保住自己吧。”

殿堂裏，以博杜安、布林托為首的秩序教會核心高層跪伏在寶座下。

六翼大天使長分身發送神音：“雖然吾決心維持人神合一的形象，但在教會內部，還需要統一認識，你們對此有什麽想法呢？”

博杜安和布林托等人身體伏得更低，顫抖著高喊。

“陛下回歸純粹，奴仆們能隨時聆聽陛下的神諭，這是奴仆們的至極幸福！”

“只有純粹的意志，才能讓秩序聖光普照費恩！”

“秩序女神特蕾希婭，賜予您卑微的仆人永恒吧！”

神音震顫著他們的心靈：“很好，以後就維持這樣的體制。每一位秩序教會的高階瑪斯特、地區主教以及樞機主教，都可以與吾直接相見。”

“此外騎士之神、律法之神、貴族之神以及秩序神系其他神祇的樞機主教，也必須來見吾。”

“為了確保諸神事務能協調統一，吾會建立秩序教廷，任何秩序神系的凡人事務，教廷必須一體處置，不能各幹各的。”

“你們要切記，教廷並不是忠誠神廷，只有建議權和執行權，沒有裁決權。”

“所有裁定都由吾做出，如果是很小的細節，或者不方便與吾直接溝通，吾會通過秩序聖女來做。”

神音的一番處置讓神職者們既欣喜又惶恐，神音接著說：“秩序之手在邇香的表現，令吾異常不滿。即日起秩序之手由吾親自掌管，人選也由吾直接確定，你們準備相應的資源就好。”

博杜安和布林托的身體又猛烈一抖，腦袋伏得更低了。

等這些人離開後，神音再道：“還有奧弗琳和……瓊恩，召他們進來。”

………………

六翼大天使長特蕾希婭步入恢弘壯麗的秩序神國，天穹上金光流溢，如雲霧奔騰，顯示神國還處於動蕩不安的狀態。

祂飄向神國中心的高塔，一路上大地崩裂，陸塊沈陷，焰火或者激流肆虐，原本寧靜祥和的神國，此刻滿目瘡痍。

高塔下過去總是匯聚著難以計數的祈並者，現在空空蕩蕩的，只有零星身影像失了魂的活屍般游蕩。

祂的視線沒在那些祈並者身上停過哪怕一眼，那不過是跟凡人家中米缸一樣的存在，而且多少祂心裏完全有數，難道還要對著米粒感慨唏噓？

祂順著高塔的階梯直入雲霧，雲海上萬千天使列成方陣，齊聲誦唱“吾主降臨”。

祂仍然沒有看一眼，雖然天使方陣比以前稀疏得太多，幾乎不到三分之一，但也如那什麽銀行卡上的數字，並無更多意義。

祂飄入秩序神座，神座裏地板開裂，崩掉了一大塊的寶座傾斜著，讓祂的神色終於有了一絲波動。

祂落在地上，羽翼消散，整個神座像被染色似的，處處破損消散無影。

這僅僅只是神力編織出的幻象，瞞不過其他神祇，僅僅只是形式上的修補。

祂坐上寶座，縷縷金光由寶座延伸到身體裏，漸漸浸染成如金黃雕塑般的存在，等金光消散，祂回國到白裙金冠的樸素造型，只看外表，仍然是那個聖潔而威嚴的秩序神皇特蕾希婭。

幾團光影在神座中凝聚成型，律法之神、騎士之神、貴族女神、文藝之神、音樂女神以及重生的歡悅女士一一露面。

律法之神先敬賀：“恭喜陛下，終於回歸純粹。”

其他神祇紛紛致賀，律法之神接著說：“陛下既然決定維持人神合一的形象，除了考慮凡人化身的問題，還得考慮從律法的層面，補足陛下的意志，確保能在凡間順利伸張。”

“我建議在秩序教廷之下建立裁判庭……”

聽律法之神說完，秩序女神沈吟了片刻，點頭說：“的確需要以律法聲張吾的意志，吾的神意要轉換為凡人秩序，這也是不可缺少的一環。”

貴族女神和騎士之神之後接連出列，主張修補已經開始崩壞的貴族體制，確保貴族和騎士信仰的凡間的延續甚至覆興。

秩序女神也答應了：“在吾所求的永恒秩序裏，這是根基……”

其他神祇紛紛跟進，在凡人特蕾希婭離開後，作為純粹的神祇，秩序女神自然要重新調整秩序諸神在凡間的利益分配。

一團焰火忽然在神座中燃起，急速凝結為一顆龍頭，正是紅龍之神。

神龍憤怒的咆哮道：“女神陛下，銀龍一族罪大惡極，請讓我代陛下去懲處他們！”

秩序女神安撫道：“吾會做出讓你們紅龍滿意的處置……”

神龍並不滿意：“陛下會做出什麽處置？只是罰他們一些金蒲耳，我可不好安撫我的子孫！”

秩序女神哼了一聲，神龍並沒退縮，龍瞳中燃著焰火，與女神直直對視。

片刻後，秩序女神說：“你損失了多少兒女，就讓銀龍交出多少兒女。”

神龍恨恨的道：“僅僅只是對等的補償嗎？”

秩序女神的不滿異常明顯：“不要繼續挑戰吾的底線。”

神龍低下了巨大的龍頭，不甘心的說：“如陛下所願，但具體是哪些由我們紅龍來定！”

秩序女神沒有回應，顯然是默認了。

秩序諸神及盟友臨時會議很快就結束了，秩序女神端坐著，沈默了許久。

“總覺得跟以前比，做出的決定少了點什麽。”

祂低聲呢喃著：“做出決定後的感覺，也少了點什麽，這就是失去了凡人之心的結果嗎？”

祂側頭看下方名為“格羅妮婭永恒受難”的寶石，看了好一會，滿意的點頭。

“我還是能感覺到快意，這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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