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陰影城通往地底城的入口看似防護森嚴，實際漏洞百出，再有海瑟薇出手蒙蔽戰鬥傀儡的敵我識別能力，下到地底城的過程很輕松。

但這並不是地底城的真正入口……

李奇、緹娜、格溫托琳、薩希娜四人小組跨出傳送法陣，看到的是很平常的地下洞穴。螢石燈伸展出一條昏暗道路，兩側全是嶙峋的石筍和滴滴答答的水聲。

在這裏感受到的力量壓制跟陰影城沒多大差別，說明這依舊是陰影城的一部分，真正的入口還在前面。

在類似車站的地方上了一輛浮空車，由薩希娜駕駛，沿著道路疾馳前進。路過一根根充當燈柱的石筍時，能看到密密麻麻的刻痕。

刻痕大多數都模糊不清了，只有邊緣一些地方能看出一些字句。基本都是祈求各路神祇，保佑上一層以及最外層的那些人。求魔法女神的，求夜女士的，求海神、水元素之神甚至神上神的都有。

“在上萬年裏，地底城都是風暴群島最後的避難所，每次風暴和潮汐出現時，老弱病殘都會躲到這裏。這裏就是風暴群島最安全，也最溫馨的地方，人人不分彼此，相互依靠。”

格溫托琳唏噓的說：“一千年前，次位面膜完成了法則化，原以為會當作風暴群島永遠的避難之地保留下來，沒想到啊，的確是保留下來了，卻成了……”

看著這些刻痕，李奇心中也蕩動著波瀾。

如果把風暴群島比作一艘豪華游輪，陰影城就是甲板下沒有舷窗的船艙，地底城則是最底層的機艙。跟真正的游輪還不同，風暴群島這三個區域是層層隔絕的，只能依靠少數通道進出。

這個三層設計可以看到滿滿的人性主義光輝，在災難頻發的時代，地底城是最安全的，收容老弱病殘在此避難。陰影城次之，收容家屬和平民。最外一層則是高階魔法師倚靠魔法塔為白銀城再加上一層防護，抵禦可怕的風暴怒濤和魔力潮汐。

可惜，在次位面膜法則化後，同樣的設計，反而成了階級社會的絕佳載體。

道路崎嶇而漫長，偶爾路過開闊地帶的時候，路旁布滿了土包，插滿了象征死亡的十字木架。

“押到地底城來的人很多是重傷員，實在撐不住的就丟到這裏埋了，千年下來，不知道累積了多少屍體。這裏的每座墳墓裏，都埋了幾個甚至幾十個人。”

格溫托琳淡淡解說著，薩希娜下意識的縮緊了脖子，緹娜也解除了隱身狀態，緊緊靠著李奇。

李奇問：“您對這裏很熟悉啊，不止來過一次吧？”

前聖女笑笑，那像是自嘲：“我來過很多次，讓曙光會的人帶著我潛行下來，自己用隱身道具下來，甚至假扮成囚犯，混進隊伍裏。用盡了各種手段，但我始終沒有勇氣跨進真正的入口。”

真正的入口……

反正等會就到了，李奇也不著急，跟前聖女聊起了海瑟薇。

海瑟薇已經是泰德家族的族長，母親卻窩在陰影城裏過著寒酸窮困的生活，這實在太不尋常了。就算是母親代女兒掌管曙光會，穩定陰影城形勢，也說不太通啊。

也不知道格溫托琳是真把李奇當準女婿看了，還是覺得沒必要保密了，道出了讓李奇、緹娜以及薩希娜都心神搖曳的隱秘往事。

“我從出生之後，就一直被幾個魔法師家族關註著。泰德、蘇洛蒙、蘇西斯、梅奈蘇斯、索爾林，這五個黃金家族都有份。”

“你既然跟海妮攜手了，就該知道守夜人的存在。守夜人是一個崗位，數萬年來一直由這五個家族輪流出人擔任。這一任就是海妮的導師蓋爾尤哈-梅奈蘇斯，他已經當了……七十年了吧。”

“守夜人負責履行當年夜女士跟魔法師的一個約定，具體是什麽，我並不清楚，只知道其中一項是當夜女士的聖女降臨時，幫助聖女實現她所承擔的使命。”

“我這個聖女，只是為了迎接海妮而做的準備。當海妮降生後，我就失去了聖女的資格。”

聽到這，李奇心說果然如此，上一次的黃金革命裏，蘇洛蒙、蘇西斯、索爾林這三個黃金家族都被滅了，恐怕也跟這事有關。

“海妮的身世沒有什麽秘密，三十年前，我嫁給了泰德家族的一個庶子。在梅奈蘇斯的幫助下，他奪得了泰德家族的族長位置。而後我生下了海妮，依靠夜女士的賜福，她在魔法上的超凡天賦很快表現了出來，十六歲的時候，她作為聖女的那部分意識覺醒了，晉升到了傳奇。”

“到了海妮十八歲的時候，她的父親死於外層位面的探索事故裏，她接任族長。然後遵循夜女士的安排，離開了風暴群島。具體做了什麽，沒有任何人知道，包括梅奈蘇斯和她自己。五年後，也就是前年，她回到了風暴群島，跟她的導師發動了黃金革命，開始引領風暴群島走向新的時代。”

“沒想到啊，她跟她的……導師，竟然走向了決裂，看來是對夜女士使命的理解出現了分歧吧。夜女士又沈睡了，無法仲裁他們的分歧。”

李奇在心中嘀咕，這麽算下來，海瑟薇其實才二十五歲？跟前世的自己一樣大嘛。

“我為什麽呆在陰影城？”

被問到這個問題，格溫托琳臉上浮起濃濃的苦澀和遺憾：“因為只有在陰影城裏，借助那層屏障，才能遮掩我的存在。在風暴群島，魔法師與夜女士的約定，只在黃金家族之間流傳，是不能擺上臺面的密辛。其他家族的魔法師並不當真，也不一定認可。”

“海妮和我不一樣，她可以學習魔法，遮掩她的聖女身份。”

“我在陰影城裏生下海妮，只見了她一面，就被她的……導師，還有父親抱走了。還好，他們害怕影響到海妮的心境，並沒有對海妮隱瞞我的存在，也沒有阻止她跟我見面。”

“有時候我覺得，籠罩著陰影城的那層屏障，像是專門為我準備的。可憐幾十萬平民，還陪著我一起遭受這樣的苦難……”

說到這，格溫托琳輕聲咳嗽，掩飾自己的情緒，李奇還是感受到了那股滿溢而出的仁慈和憐憫。

這真是夜女士的聖女嗎？

夜女士不該是到處挑撥離間，鼓搗陰謀，惟恐天下不亂的神祇嗎？

怎麽在風暴群島，祂給人的印象就跟仁慈女神一樣呢？陰影城的信徒因為一句神諭，就把祂跟曙光女神聯系在了一起。

格溫托琳說：“那不過是地下教會、陰謀家和惡徒把自己的惡行推給夜女士而已，夜女士從來都只關註世界的變化。在某個時刻，祂的作為對某些人或許是惡行，但從更長的時期，更多的人來看，說不定又是善行啊。”

的確，作為最強大的神祇之一，夜女士關註的是整個費恩，可沒興趣搞一城一國的陰謀，對幾萬乃至幾十萬的人命也不在意。

格溫托琳再道：“黑夜之末，曙光降臨。幾個紀元裏，夜女士總是跟曙光女神一樣，一升一降，往覆循環。現在祂沈睡了，說明曙光女神真的要來了。”

等等，這話不對！

李奇皺眉：“不該是‘黑夜永在，曙光降臨’嗎？”

“這才是真正的神諭，外面流傳的神諭，不過是曙光會為了維系夜女士的信仰改的”，格溫托琳又揭破了一樁密辛。

李奇追問道：“那麽您覺得，曙光指的是什麽呢？”

格溫托琳笑道：“那當然是海妮啊……”

她發出滿足的嘆息：“想到她，我就很自豪，過去幾十年的孤獨和痛苦，都不算什麽了。”

咦？還有這個說法？

仔細想想，這很合理，夜女士用海瑟薇當代理，在新的紀元裏繼續搞事情。

浮空車轉入一處深谷，下方是類似海灣的所在，黝黑的海潮緩緩起伏，拍打著海岸。僅僅是目視，就帶來一股令人窒息的恐懼感。

格溫托琳臉色沈郁下來，低聲道：“除了這個地方……”

站在海岸邊，看著漆黑如墨的海潮，李奇等人頭皮發麻，這就是入口？

格溫托琳說：“是的，我曾經偷偷看過，押送者把人們推到沙灘上，黑潮高漲，吞沒了他們。”

李奇無語，這是通往冥河的入口吧！被吞下去不就是死了嗎？

“不，我感覺得到，這是另一個世界的入口”，格溫托琳的聲音微微顫抖：“每次我稍微靠近，都聽得到有什麽聲音在呼喚我。那個聲音讓我感覺到很親切，又令我無比恐懼，似乎有比死更可怕的事情在等著我。所以……我好幾次鼓足勇氣，想靠近黑潮，卻都停了下來。”

她看向李奇，眼裏充盈著求助之色：“你能進去，你能發現真相，對嗎？”

“我只能聽到潮聲，那可不是什麽親切的聲音，而是死亡之音啊”，李奇苦笑，再轉向緹娜：“就看你的了。”

緹娜臉色白得跟抹了粉似的，可憐兮兮的看著李奇：“我死了的話，下葬的時候一定給我戴好帽子，再把我枕頭下那個袋子放在我手上，裏面是我迄今為止領到的所有薪水。”

………………

陰影城，頭頂的幻景閃爍不定，像是隨時要破滅消散的樣子。那是通過屏障監視和壓制的操作太多，嚴重幹擾了幻景。

繃帶人範斯丟開拐杖，將魔火彈扛在肩上，對同伴說：“我死了的話，肯定找不著屍體了，記得在墓碑上給我刻一句，他曾經是個英俊得讓女人尖叫的帥哥。”

“我可沒尖叫過”，流銀笑著說，也扛起了魔火彈。

“嗷嗷”，紅角含混的叫了一聲，提起更為粗壯的魔火筒。

範斯數數：“三、二、一……開火！”

加上旁邊其他人，十多個火球直射而出，在衛兵驚恐的叫喊聲裏，將傳送殿堂的入口炸得一塌糊塗。

大批穿著印有各種軍團徽記的鎧甲，端著魔導槍的戰士潮湧而上，跟衛兵展開了戰鬥。

這僅僅只是陰影城的一角，在其他地方，一隊隊陰影城衛兵以及平民湧向各個目標。有的攻擊傳送通道，有的摧毀魔導設施，總之在借助那層屏障管理陰影城的“視野”裏，陰影城處處烽煙，一片混亂。

混亂之中，一股股人流和物資通過已經被反抗者控制的通道，源源不斷送入陰影城。有些是支援反抗者，有些則匯聚在一起，為下一步行動作著準備。

“至高魔法學院、至高議會內衛部隊，白銀城守備部隊都還忠於梅奈蘇斯，白銀城的大部分家族要麽站在梅奈蘇斯一邊，要麽騎墻觀望，連泰德家族的力量都退出了白銀城，我們暫時無法在白銀城立足。”

“現在我們只能通過陰影城匯聚力量，再由陰影城出發，在白銀城拿下橋頭堡，一舉擊垮負隅頑抗的梅奈蘇斯反動勢力！”

“我知道，大家對這場革命的前景還沒有充分的認識，很多人都還抱著懷疑的心態，到這裏來只是基於對梅奈蘇斯暴政的憤慨，還沒有拿出所有力量，一往無前的決心。”

莫什烏旅店的酒館裏，佐爾德正慷慨激昂的鼓動著，上百名家族代表聽得全神貫註。

“讓我來告訴你們，我們擁有怎樣的優勢！”

“泰德家族站在我們這邊，陰影城站在我們這邊，沒有在白銀城立塔的家族裏，有百分之八十站在我們這邊！白銀城外圍的獨立工坊和自由魔法師，百分之九十都站在我們這邊！”

“更重要的是，秩序同盟站在我們這邊！普雷爾公爵站在我們這邊！”

“我們要迎接新的魔法時代，我們要奪取開發魔導技術的自由，我們要打破至高議會和那些大家族的壟斷統治，我們要把革命進行到底！”

隨著佐爾德漸漸拔高的聲調，魔法師們的神色也漸漸凜然，眼中迸出熾熱的光芒。

白銀城遠處，雲層之上停留著一支浮空艦隊，不斷有各色家徽的浮空艦加入，艦隊規模越來越大。

船頭鑲嵌著泰德家徽的旗艦艦橋裏，身著華貴紫袍的黑發女傳奇坐上指揮席。

海瑟薇問：“高登叔叔，情況怎麽樣了？”

中年傳奇恭謹的道：“聲討蓋爾尤哈-梅奈蘇斯的宣言已經在夜裏發給了所有家族，其中的《魔導技術開放法案》獲得了絕大多數中小家族的響應，現在我們已經匯聚到了接近三百艘戰艦，足以摧毀白銀城的抵抗。”

“是的，白銀城的防衛全面啟動了，不過看浮空艦隊和要塞炮的部署，都是一板一眼照著原有的警戒方案行動，相互間沒有協同，我判斷您的導師沒有親自指揮。”

海瑟薇擺手說：“強攻的話會有很大傷亡，還是等到白銀城內部亂起來了再行動，可以先派一些快速浮空艦去施加點壓力。”

“我們的確需要一個新的風暴群島，但沒人希望是在廢墟上從頭開始”，她說話的時候，目光聚集在虛空裏，仿佛在看另一個世界，臉上浮著隱隱的擔憂。

陰影城，通向地底城的某個入口，大批浮空車呼嘯而至。無數魔武士和戰鬥魔法師從車上跳下，驅使著高大粗壯的戰鬥傀儡，沖向攔住入口的那支小小部隊。

“戰鬥、破壞、摧毀……”

高大的銀甲武士揮下大劍，高聲呼喊：“粉碎、舊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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