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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回 因禍得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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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剛蒙蒙亮,雲霧如仙女散落的薄紗衣袖拂過山腰以上的地方。

沈浸在清晨裏的牛家村十分寧靜,出村的路上偶爾有結伴而行的樵夫獵戶,隨著他們的腳步聲,日光漸漸從山的一頭露出紅彤彤的笑臉,村子裏也開始慢慢地有了人聲的喧嘩。

家家戶戶,炊煙裊裊,正是一派繁忙的景象。

杜雲錦端著大篩子,站在院子裏撒著雞食。這群小雞是牛二嫂送來的,說是餵到春節時就差不多可以吃了。

院子裏原本雜草叢生的地也被牛二帶人來整理了一番,她問村裏的婦人要了點種子,已經播種下去了,應該很快就會有綠油油的青菜出來。

在村子裏的三四個月,她已經漸漸褪去了原來肅殺的氣息,咋一看去和其他村婦都大致相同。頭上發髻是用一根廉價的竹簪固定的,再隨意地包著粗布頭巾,身上的衣服也是粗布的舊衣服,也是牛二嫂送她的。

但仔細看,她餵食的手勢仍然十分生疏,而她期望的那片菜地至今都是黃土堆堆,看不見發芽的跡象。她想那大概是節氣的原因,但和她一起撒下種子的隔壁狗娃家卻是小小綠芽隨風飄蕩,好不驕傲!

蘇驚塵曾站在院子籬笆處,望著隔壁的菜地,悲痛萬分地告誡她不要再糟蹋種子了,她就是沒有那種種菜的命。要是想吃菜,去隔壁摘就是了,幹嘛弄得自己那麽麻煩。

說起蘇驚塵,杜雲錦就一肚子懊惱。她的菜地毫無起色,可蘇驚塵這迅速地在牛家村混得風生水起,全村上下幾十口人幾乎人人都認識了這位好心的蘇大夫。憑心而論,蘇驚塵的手藝還是不錯的,更何況村子的人大部分都是些小問題,哪裏能難到大名鼎鼎的醫仙呢!因此蘇驚塵得到了廣大村民的衷心愛戴,他們家要是差什麽東西,第二天就會有人自動送上門,所以他才會大言不慚地讓杜雲錦多休息,不用那麽勞累。

杜雲錦越想越氣,幹脆蹲在那片至今還光禿禿的地上,她就不相信她這種舞得動□□的人還種不出一棵菜來!

不過……

如果是苓丹在這裏,估計早就種出了吧。

與她種菜手藝相同水準的,還有她的做飯手藝。蘇驚塵憋著吃了幾頓後,就扶著墻在某個角落裏狂吐不止。

“阿錦,你這是比毒藥還毒的水準啊!”

她黑著臉,權當讚美地收下了蘇驚塵的這句話。然後埋頭苦練,再苦練,再再苦練,可惜效果甚微。

吐得昏天暗地的蘇驚塵第二天出門時,雙腿不住地打顫,引得即將足月生產的牛二嫂特地過來,拉過她的手,語重心長地說:“妹子,嫂子我也是過來人,我也知道年輕人血氣方剛,但凡事還是要適度,你這麽快就將蘇大夫榨幹了,日後可怎麽過啊。”

杜雲錦的臉黑得不能再黑,當天晚上沒有再折騰蘇驚塵的胃。不過他們的食譜就變成了白水煮青菜,白水煮豆腐等等白水煮系列。

蘇驚塵沒有再吐得雙腿發軟,只是臉有菜色,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村民們見到後,紛紛以為他們看病沒有給錢,所以蘇大夫家窮成了這樣,都覺得太過意不去,於是隔三差五地就在蘇家院子的籬笆上掛只山雞,野兔什麽的。

杜雲錦只好發揮野地生存本領,在院子裏架個小篝火,很有情調地不用任何調料地將這些肉都給烤來吃了。

這是她除了白水煮系列,唯一拿手的菜式。其實也不能怪她,杜博承只教她帶兵打仗,而卿若風只教她四處搗亂,惹是生非。連這個唯一燒烤系列還是某次被困在大漠裏,胖胖的火頭兵隨手教的。然後她就發現她在這一方面特別有天賦,再惡劣的環境裏,不用任何的調味,她也能做得特別好吃。

在她的發呆中,日頭慢慢地爬天空正中央。山上的人們開始陸續下山,有獵戶故意經過他們院子,掛了只肥大的野兔在籬笆上。

蘇驚塵每隔兩日就會上山采藥,有時獨自上山,有時和這些獵戶樵夫們一起。

今日蘇驚塵是隨牛二一起上山的,杜雲錦墊著腳尖站在院門口前望著下山的路。牛二看來今日收獲很大,他挑著壓彎扁擔的柴火走在路上。

“牛二哥。”杜雲錦笑著朝他招招手,卻沒有看見他身後的蘇驚塵。“驚塵呢?怎麽沒和你一起回來?”

牛二停下腳步,疑惑地對她說:“蘇大夫還沒有回來嗎?”

杜雲錦被問得莫名其妙,說:“驚塵不是早上和你一起上山的嗎?”

牛二似乎察覺到其中的不對勁,將柴火放下,對她解釋道:“蘇大夫今早和我一起上山是沒錯,但差不多兩個時辰前他就說他的藥篼裝滿了,先下山了。”

“兩個時辰前……”杜雲錦念叨著這句話,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強烈的不安。下山走這條路最多只要一個時辰,相當於蘇驚塵在三個時辰前就開始下山,但現在都沒有見到人影。

會不會出了什麽事?他雖然是個醫術高超的醫者,卻仍是個手無束雞之力的文弱書生。萬一遇到什麽,杜雲錦突然靈光一閃,難道是被那群人抓去了?

如果落在那群人的手裏,會是什麽下場,她想也不敢想。

她扶著門欄,身子發軟地坐在門檻上。

“蘇家嫂子,你別這樣。”牛二見她這副失魂落魄的樣子,急忙叫道:“這山上雖有些野獸,但我們去的那片山坡並不常見傷人的。蘇家嫂子你別著急,我這就找人,一起上山去找找蘇大夫,有可能只是迷路了。”

杜雲錦聽他那麽說著,心裏的那股不安卻沒有消散。蘇驚塵是萬萬不能被那群人捉住的,一個詐死的王爺會得到什麽樣的下場,她真的不敢去想,尤其是蕭瑀那種對任何人都能下得去手的人。

牛二扯著嗓子,先是把隔壁的狗娃叫出來,交代他看好狗娃後,又匆匆地朝其他家跑去。

不一會兒他就糾集了二十幾個青年壯漢,帶了不少的家夥,準備浩浩蕩蕩地上山解救蘇驚塵。

“我也去。”杜雲錦忽然抓住他的褲腳,脆弱又堅定地說:“我也要去找他。”

“山上危險,蘇家嫂子你就在家裏等消息吧。”狗娃想要掰開她的手,萬一山上真的有什麽兇狠的野獸,他們可保護不了她。

“不,我要親眼去確定。”杜雲錦絲毫不肯退讓,她只想盡快地找回蘇驚塵,不管他在哪裏。此時她才感覺他的重要性,沒有他在身邊總是顯得空蕩蕩的,她的心也是空蕩蕩的,難以忍受。

“蘇家嫂子……”狗娃為難地望著杜雲錦,不知道該怎麽勸說她放棄。

“走吧。”牛二瞧瞧她的樣子,招呼著大家朝上山的路走去。“蘇家嫂子也一起去吧,我們這麽多大男人還怕保護不了一個女人嗎?”

他的話激起了其他人的豪情,再加上蘇驚塵在這些人的心中都是有些份量的,便將杜雲錦護在人群中,朝山上走去。

眾人最先找到蘇驚塵與牛二分開的地方,那是一片開闊的草地,坡度較為平緩,並沒有任何危險。眾人還是不放心,又低頭仔仔細細的查找了一番,確實沒有蘇驚塵的影子。

“這……”望著野草茫茫的山坡,眾人看向領頭的牛二。

“大家分頭找,”牛二望望天色,謹慎地吩咐道:“日落前回這裏集合。你們幾個去那邊的樹林,你們幾個繼續沿著草地朝上找,還有你們幾個去那邊的路找。”

“蘇家嫂子,你就和我們去那邊吧。”

在牛二的指揮下,眾人快速地分成幾組,各自沿著不同的方向朝四周查找而去。

“蘇家嫂子,蘇大夫是大好人,他肯定不會有事的。”狗娃怕杜雲錦想不開,一路之上都在開導著她。

她對他點點頭,明白他的善意。這裏山野茫茫,想要找到一個無故失蹤的人不是那麽容易的。不過這一路上都沒有任何打鬥掙紮的痕跡,看來蘇驚塵並不是遇上那群人。

可如果不是遇上那群人,他又是遇見了什麽呢?杜雲錦臉色漸漸慘白,如果不是遇見那群人,蘇驚塵定是遇見了什麽兇狠的野獸,要真這樣的話,可真的就兇多吉少了。

他怎麽可以這樣輕易地就出事了呢?他說好的,會一直等她,等她願意做他真正的娘子。她都還沒有答應,他怎麽可以食言呢?

“驚塵……”她撕心裂肺地喊起那個人的名字,回應她的只有回蕩來去的山風。

空空如也,沒有蘇驚塵的身影,沒有蘇驚塵的回答。

在這樣的時刻裏,她才敢正視自己一直都逃避的真實心意。如果沒有蘇驚塵,她應該怎麽活下去?如果沒有蘇驚塵,她無法想象這樣的場景。

所以,驚塵快回來吧,只要你能回來,什麽我都能答應你。

他們一處處查找,一點點翻撩,卻是毫無收獲。日暮時分,眾人均是面有苦色,空手而歸。

狗娃訕訕地開口:“蘇家嫂子,天就要黑了,我們先回去吧。”

天就要黑了,可蘇驚塵還沒有找到,這讓她如何能夠安心回去呢?杜雲錦望著茫茫的草地,恨不能下一刻就能看見蘇驚塵笑著站在那裏,輕聲喚道:“想好了沒,你嫁我還是我娶你?”

“驚塵還在這裏,沒有找到他,我怎麽能回去?”

“可天就要黑了。”狗娃擔憂地望著天色,其他人臉上也有著恐懼與擔心。

這也不能怪他們,黑暗的山裏充滿了太多的未知數,誰也不敢拿自己的性命來博一搏那份未知。

“蘇家嫂子,我們還是先回來吧。也許蘇大夫只是走岔了路,此時他已經到家等你了。”還是牛二想了個法子,將杜雲錦哄了回去。

杜雲錦明知道那樣的說法有多不靠譜,可心裏還是隱約有著那樣的希望。也許蘇驚塵真的已經在家裏等著她了呢?

可惜她的希望毫無懸念地落空,等待她的只有空蕩蕩的屋子。

一切的擺設如舊,和她離去時並沒有什麽不同,就連那只喝茶的杯子都安安穩穩地在石桌上,沒有移動分毫的蹤跡。

這無一不是在證明著,院子裏沒有人來過,蘇驚塵也沒有回來過。

她木然地點燃蠟燭,游魂般地走進蘇驚塵的屋子。這個院落本有三間屋子,正好中間的便作為正廳,一左一右就分別歸屬她和蘇驚塵。

蘇驚塵的屋子她極少進來,此時踏進來還能聞到熟悉的藥香味。她閉上眼時仿佛那個人還在身邊般,她顫抖著輕輕地撫摸過這間屋子裏的每一件東西,想象著蘇驚塵還在時的樣子。

蘇驚塵,你知不知道恨一個人其實比愛一個人更痛苦。而我這輩子都不想再去恨一個人,所以你不要讓我再恨上你。

一日,兩日,日覆一日,牛二都帶著人不停地上山去找著蘇驚塵。牛二嫂怕杜雲錦想不開,挺著即將臨盆的大肚子每日都來陪著杜雲錦,並不再讓她跟著牛二他們上山。

杜雲錦臥在床上,雙眼無神地望著屋頂,聽著每日傳來的同樣信息。

如果可以選擇,她不會再祈望自己身上的毒能夠解,這樣蘇驚塵就不會帶著她來到這裏,他們就可以還是好好地在醫仙谷裏,他還是那位傳說中的醫仙,苓丹也好好地伺候著他。

她想她大約是他今生的劫難,前一次是無奈詐死,而這一次是下落不明。

為什麽?

她不想成為他的劫難,她只想成為陪伴在他身邊的人,看他每日笑著便已足夠。

為什麽上天連這樣小小的心願都要剝奪她的?

清淚從眼角緩緩流出,她沒有哭,每次也是這樣靜靜地落淚。牛二嫂在旁看著,也是一陣心酸,她轉過身背對杜雲錦偷偷地擦著自己的眼淚。

屋子裏還有幾名村子裏的婦人,她們或她們家裏人都曾受過蘇驚塵的醫治,因此也都是自發地來陪著杜雲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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