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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回 蕭沨病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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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雪漫漫,將人世間的一切醜陋都遮蓋得幹幹凈凈。寒風呼嘯而來,誓要將所有都盡數揭開。

宣元殿下,幾名大臣跪在雪地之中,等候著總管黃園的傳話。殿門緊閉,他們像是等了許久,肩上眉間都有墜落的小雪花。

“娘娘。”雁回望著那些即將凍成雪人的大臣,有些不忍地偏過頭,“為何黃總管還遲遲不出,若是他再不出來,這些老大人們怕是熬不住了。”

“他們熬不住,自然會換一批人過來的。”和他們一樣,杜雲錦也是被關在殿門外的,但同他們不一樣的是,杜雲錦是揣著小暖爐呆在屋檐下的。

景初二十年,離她初到帝都成為太子妃已有三年的時光。在這段時間裏有太多的改變,比如當年地位不穩的太子蕭瑀在去年時已經進入內閣學習處理政事,也比如慶王已收歸了除了兵部的其他幾部,還比如裕王亦於今年及冠,傳言蕭沨有意讓他進入兵部歷練。

本這樣的情勢也不過三足鼎立,一足勢強兩足稍微勢弱的局面而已,底下雖爭鬥頗為厲害,但明面上卻還是風平浪靜。可數日前蕭沨的一次偶染風寒卻將這種表面的平靜徹底打破。

許是上了歲數,本應該是小小的風寒卻將今上臥病休養足足六日。對於一位極少缺席上朝的帝王來說,六日足以讓朝臣震驚。禦醫院進進出出,人人面色慌張,因蕭沨的病久久未能痊愈,已有幾名禦醫分別被皇後小陳氏與清妃斬首示眾。

全宮上下更是為蕭沨的病祈福而集體食素,什麽樣的法子都已用盡,但蕭沨卻日漸沈屙,不見任何的好轉。眼見如此,小陳氏只好宣召蕭瑀進宣元殿侍疾,這就是杜雲錦此時出現在此處的緣由。蕭瑀是奉皇後口諭入內的,杜雲錦卻不在其中,只能等在殿外,卻恰好看見這麽一出好戲。

放眼朝中,除了兵部暗裏表明支持蕭瑀外,其餘五部均已成為蕭玉禮的自家王府。現在跪在雪地裏的大臣們,大多數都是這五部內的侍郎等人,不用想都已能確定指使他們出現的人會是誰。

小陳氏與清妃自來就不和,如今蕭沨病重在床,清妃縱使再受寵也爭不過正宮皇後的小陳氏。小陳氏趁機在後宮裏立威,以蕭沨需靜養為名將清妃母子擋在宣元殿外。清妃在宮裏沈浮這麽多年,自然將她的打算看得透徹,隨即便讓慶王安排大臣不斷求見,以此脅迫小陳氏放權。小陳氏被清妃壓制那麽多年,好不容易才有揚眉吐氣的機會,當即便口諭宣召太子蕭瑀進宮為父皇侍疾。這樣一來便讓那些大臣們無話可說,但清妃並不願意就此放棄,因此大臣們還留在此處,做最後的努力。

“長嫂?”

熟悉的聲音傳來,不是蕭少康卻是那位死對頭蕭玉禮。杜雲錦只見他一襲素衣,在身後親隨的伺候下,朝殿門外緩緩走來。

她與他分明就是仇人,自從三年前回風樓的那一出之後。事後蕭玉禮並沒有趁機報覆她或者蕭瑀,而是將此事悉數吞下,連提都不曾提過。不過他每每見到杜雲錦時,眸中總有一番說不清的深意在其中。

這等目光如影隨形,讓杜雲錦背脊跟著發涼。

“七弟你怎麽來了?”這三年,杜雲錦的表面功夫越做越好,雖偶爾還是會露出當年的無知,但總歸已算不錯,就連年前卿若風代杜博承回京述職時都稱讚過幾句。

“長兄都來侍疾,吾等身為兒臣又豈有不來之理?”蕭玉禮規規矩矩地向杜雲錦行禮,眉宇間淡漠一片。

他想什麽,杜雲錦自是十分清楚,不過是清妃怕蕭沨的床前有且只有蕭瑀一個兒子,特地讓自己兒子也來鉆這個空子,竄到蕭沨的病床去仔細瞧個究竟。

“為人子者,的確應該前來侍疾。可今上這病來得委實有些兇險,怕三兩日是無法徹底好轉的,因此你也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待幾日再過來換你長兄,可好?”

一番說辭下來,滴水不漏,就是不讓蕭玉禮進這道門而已。

“長嫂說的有些道理,不過如今父皇病重,朝中還有許多事務急父皇拿定主意。長兄是太子,欽定的儲君,也該在盡孝之餘為國家盡點忠心。”

蕭玉禮對於杜雲錦的婉拒並不在意,他今日是鐵定要進宣元殿這道門的。誰都知道,萬一今上有個什麽好歹,誰在他的床前就有可能得到某些便利的好處,比如說修改遺旨等等。這對他來說是一個機會,也不知父皇到底是怎麽想的,既不屬意長兄蕭瑀,卻又不肯廢除長兄的太子之位。如若父皇對自己沒那麽寵愛,也許他還滋生不了那麽多的想法。父皇對自己的寵溺讓他篤定,那個位置是他的,只不過暫時被蕭瑀坐著,始終都是要還給自己的而已。可他等了又等,等了許多年後,他撈到個慶王,蕭瑀還是太子。

“慶王這樣想的話,也是對的。”面對蕭玉禮的不肯退讓,杜雲錦卻沒像他所想的那樣抗爭到底,而是轉身退到一邊,由著他折騰。

很快地,他就清楚了杜雲錦這樣做的用意是什麽。今日的宣元殿並不是往昔的宣元殿,不再是他想進就進,想出就出的地方。身著戎甲的宮衛軍握住腰間的長劍,面色嚴肅地守在殿門口,不見平日守門的小內侍。

“黃公公在嗎?”蕭玉禮耐著性子,對著殿門大聲問道。

良久,殿內才傳來悉悉索索衣服摩擦的聲音。少頃,黃園就從門縫裏探出個頭來,詢問道:“不知慶王爺找小人何事?”

“勞煩黃公公幫小王傳個話,小王多日不見父皇甚是想念,此刻想見一見父皇。”

黃園面上的神情未變,也沒有再進入殿內,而是直接回話:“慶王爺,陛下剛才服了湯藥睡下,此刻怕是不宜驚動。不若請慶王爺先行回府,待陛下醒來後,小人再告知陛下慶王爺的孝心。”

連黃園都這般說,蕭玉禮在考慮是否還要執意地闖進宣元殿去。畢竟蕭沨病情加劇後他就沒有再見過,倘若蕭沨的病情並不十分嚴重,那麽他的貿然闖入必定在蕭沨的心裏留下不好的印象。這個賭註有些大,大到他無法灑脫地承擔。

“如此這般,還請黃公公代為通傳一聲。”蕭玉禮最終放棄與黃園、宮衛軍抗衡,轉身朝來時的路走去。

黃園見此,終於長長的舒出口氣。說到底,這位慶王爺要是恃強闖進宣元殿,他也是攔不住的。

正當他慶幸今日又逃過一劫時,蕭玉禮卻忽然轉身,對上他驚慌失措地雙眼,輕聲道:“本王想著,還是親自探看父皇更為緊要。公公也不必為難,本王就在殿外候著。”

在黃園錯愕的目光裏,他慢騰騰地走到杜雲錦的身邊,帶著親隨站定在那裏。

想等?那就慢慢地等吧。

杜雲錦擡頭看著灰蒙蒙的天空,這幾日一直都在飄雪,今日之後也許會有個好天氣。

蕭玉禮沒有刻意搭訕,也擡起頭順著她的目光朝天空裏看去。在他們註視不到的地方,一襲藍衣的小內侍偷偷摸摸地溜了出去。

“慶王到了?”

棲梧宮正殿的牡丹團紋地毯上跪著藍衣小內侍,正是方才那名從宣元殿裏跑出來的。

“娘娘,這可怎麽辦?”碧文將斟好的茶遞給上位穩坐的小陳氏,用目光示意小內侍褪下。

“能怎麽辦?”小陳氏揭開茶蓋,深深地聞入一股茶香。“要怪只能怪他,連生個病都要賴在宣元殿,不肯回龍乾殿。那些人當然會認為傳位的詔書就藏在宣元殿裏,這才一撥又一撥地朝那裏爭進去。”

說到這裏,她似乎又想起什麽來,將茶盞重重地擱在一邊案上。“康兒這孩子也一點都不省心,整天都呆在藥房裏,遇見這樣大好的時機也不知道善加利用!”

她提是這般提,但任由蕭少康學醫的人正是她自己。她當年初初坐上皇後的位置,千辛萬苦地才保住腹中胎兒平安落地,為讓他能有命活到成年,她四處請醫隨侍在他的身側,卻不想因此讓他耳濡目染地喜歡了研究醫藥。她念著他年紀小,且學會醫術也算是保命的一項技能便沒多做阻攔,豈知現在倒成了絆腳石。

“娘娘,容嬪也去了。”碧文剛從回報消息的宮女處得知,隨即就告知了小陳氏。

“呵呵,她也去了。”小陳氏重新笑了起來:“這局面越亂才是越好。”如今看似三足鼎立,蕭瑀靠著杜家的威望收攏了大部分武將,逐漸成就自身的勢力卻更為蕭沨忌憚,蕭玉禮則是由他的外祖父清炅調任戶部尚書後掌控了除兵部的其餘五部,這兩股勢力都已然漸漸成熟。只有她這一脈,她不是正室女兒,因故後突然過世,陳家害怕權勢旁落才將她這個連名字都上不了族譜的庶出女兒送入宮中。她憑著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地走到今天的地位,讓陳家表明成為支持蕭少康的實力,可她確確實實地知道,一旦蕭瑀強勢,陳家隨時都有可能倒戈相向,屆時她與少康便是孤家寡人,前途堪憂,連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號。

她日日擔憂,沒想到蕭沨此時卻忽然染病,且還愈加沈重。對於這點,她不是沒有懷疑過,親自讓魏忠臣前往查脈。蕭沨的病情本不是十分沈重,但他畢竟年紀大了,又在病中依舊操勞朝政,這才讓病情不僅沒有好轉反而有所加劇。

她借由蕭沨養病為由,親自調派宮衛軍守住宣元殿門口,不讓清妃母子接觸蕭沨。不僅如此,她還在後宮忽然十分強勢地以雷霆之姿肅清一番,就連宮裏最下層的浣衣院宮人都隱約感覺到,這天兒怕是要變了。

這趟天晴之前的渾水,她得好好地攪一攪,讓人都看不清楚裏面到底是什麽,才會人心惶惶,才會有更多人義無反顧地跳進去,才會幫她將局面徹底地洗幹凈。

這場連綿幾日的大雪終於在暮色時分停住了繼續的腳步,發著亮光的天邊被鑲了一圈金邊,許久不見的火燒雲重新出現。

“娘娘,不如您先回宮裏歇息吧。”黃園苦著一張臉,對第二個敢來宣元殿踢館的容嬪勸解著。這位容嬪雖說還在嬪位上,但卻是蕭沨近年來最寵的嬪妃,黃園自然是不敢得罪的。

“黃公公,本宮就在這裏等著。”容嬪看似溫婉,實則也有自己的心性。她也體諒黃園的為難,轉身朝杜雲錦的那邊緩緩走去。

今天還真是個大日子!杜雲錦掃過一眼仍舊站在自己身側的蕭玉禮,又望望正朝自己走過來的容嬪。她對這位新晉的寵妃並沒有太大的印象,傳聞中容嬪喜靜不喜鬧,既在棲梧宮裏看不見這位,在灼華宮也同樣見不到。因此杜雲錦與她不過數面之緣,甚至不曾有過交談。

“娘娘。”

該有的禮數,杜雲錦還是做足的。蕭玉禮冷眼瞅瞅她,也對容嬪做足了禮數。

“自家人,無須多禮。”容嬪站在杜雲錦的左前方,由自己身邊侍奉的大宮女伺候著,與他們再無交談。

雪地裏跪著求見的大臣畢竟上了歲數,不多時便見著一個接一個的倒下,直至現在已然空無一人。也許是有了蕭玉禮在此地,倒也沒見著再進來人。

宣元殿前只剩下他們三人,一個怪異的組合,彼此都透著尷尬。

暮色漸漸退去,金色的餘暉終於湮滅在澄凈的藍色之中。杜雲錦手裏的暖爐早已變得冰涼,她拎出來讓雁回擱到一邊,正想著今日是不是要等上一整天時,宣元殿的大門終於打開了。

一襲淺黃色長袍的人不是別人,正是被宣召侍疾的蕭瑀。

“阿瑀。”杜雲錦邁過容嬪與蕭玉禮,站到蕭瑀的身側。“陛下可安好?你可安好?”

蕭瑀有些疲倦,將大半個身子都靠在她的身上,也顯得兩人之間的關系十分親密。“我還好。”

他只答了杜雲錦心中最想問的,卻將另外兩人想知道的擱在一邊。

“長兄,父皇可還好?”蕭玉禮率先追了上來,堵在蕭瑀的面前詢問道。

“是啊,太子殿下,陛下的病情可有所好轉?”容嬪也隨之而來,跟在蕭玉禮的一側。

蕭瑀看了看兩人,臉上神色未動,很是疲倦地答道:“父皇剛服了藥,休息前讓我先回東宮,明日再來。”

蕭玉禮聞言臉上一變,別有深意地望著重新閉上殿門的宣元殿。

“回吧。”蕭瑀裝作沒有看見蕭玉禮的異樣舉動,舒服地靠在杜雲錦的身上,拉著她很是瀟灑地揚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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