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第五回 新婚之夜

關燈
紅色描金的龍鳳喜燭照亮整間屋子,不時發出“噗呲噗呲”燃燒開花的聲音,映襯出四周的喜慶紅色。

杜雲錦安靜地端坐在婚床上,不用偷偷的打量她也知道,兩位教習嬤嬤仍未離開。許是小陳氏擔心她這等粗魯女子,擔不起皇室兒媳的禮數,特地讓人一直盯著她。

她並不在乎被人這樣的看輕,能夠讓他當自己夫君的喜悅足以沖淡任何的不滿。

只不過,她很想揉揉自己發酸的脖子,頂了一天的鳳冠,實在是酸疼得要緊。

她那裏一點的動靜都被屋裏的人看進眼裏,教習嬤嬤只要她未作太出格的動作也放任她而去,倒是陪嫁的雁回有些心疼主子,著急地朝屋外望去。

隔著蔥郁的花草樹木,也有隱約的吵鬧。從宣元殿禮成歸來後,東宮的外廳裏就聚集了不少上門慶賀的官員及其家眷。

帝都裏慣常是見風使舵之人,即便是今日宣元殿的一切傳聞出來,也會有不少人暗地裏倒向太子這方的。畢竟是杜博承的女婿,畢竟是即將入住內閣的儲君,仿佛多日前那些位置不穩的傳言都隨著今日的大婚而飄散無蹤影。

雖是吵鬧,雖非真心,卻總好過落井下石的淒涼,總好過大婚當日的冷場。

只是……

那個杜雲錦心心念念的夫君,也被纏在熱鬧聲中,直至夜深都還未出現。

原來這就是帝都城裏的婚禮,倒是和她想象中的不太一樣。她參加過的婚禮,多數都是在空曠的草地上舉行的,與此番觥光交錯的熱鬧很不一樣,新娘沒有帶著頭巾,而是和新郎帶著喜悅的笑容,手挽著手在熊熊燃燒的火堆旁跳著歡樂的舞蹈。人們圍繞在他們的身邊,也跟隨起他們的舞步跳動,將幸福一圈一圈地蕩漾開去。那片火光之下,她看見新娘和新郎甜蜜的對視,那時她就想著,等她長夠了年紀就要去帝都將那個少年挑下馬來,然後帶到月牙城外,也這樣甜蜜的對視,也這樣手挽手的跳著舞。

似乎被自己的情緒所感染,她也不再覺得鳳冠沈重,自己昂起頭陷入美好的假想中。

在她的頭巾之外,教習嬤嬤對視後互相輕輕地搖搖頭,同樣神色還出現在喜娘的臉上。已然夜深,卻還不見太子的身影,這只能確定一件事情,那便是太子對這位太子妃並不滿意。不過這些事輪不到她們去操心,她們的使命是將新婚禮成便可功成身退。

外間的吵鬧也隨著夜色深沈而慢慢消散,逐漸變得和屋內一樣的安靜。宮女們端著重重的托盤,手臂早已麻木,卻不敢發出半點聲音。

忽然,似一陣狂風卷來般,屋門被人不耐煩地踢開。同時而來的,還有淩冽的訓斥聲:“滾開!”

郭厚生攙著滿身酒氣的蕭瑀進到屋內,門口眼尖的宮女想討個頭彩上前接手時便得到了蕭瑀的這番訓斥。

“殿下……”教習嬤嬤眉頭再次皺了皺,再是大喜之日,太子也不可爛醉如此。

蕭瑀將全身都半掛在郭厚生的身上,微醺的眸光悄然地一轉,將屋內的情形全數看進眼裏。他不做聲,只是將手一指,郭厚生便扶著他朝那個方向而去。

教習嬤嬤和喜娘驚詫地互相望了望,快速跟了上去。

“殿下,您還未與太子妃行合巹之禮,怎可……”教習嬤嬤的話聲還未全部落下,蕭瑀便攤倒在床上,不再言語,只剩下他加重的呼吸聲。

濃郁的酒氣從杜雲錦的身側傳了出來,她微微地側頭,從頭巾下方的空隙偷偷地望去。蔓延的紅色彌漫了整個眼幕,將記憶裏的少年渲染。

“這……”喜娘瞅瞅醉倒在床上的蕭瑀,為難地看著仍舊蓋著頭巾的太子妃。縱使太子再不為今上所喜,縱使太子妃再不為太子所喜,那畢竟都是動一動手指就能碾死自己的大人物,如今鬧成這樣,合巹難成,那麽自己的項上人頭就朝不保夕。

杜雲錦將喜娘語氣的為難聽得清楚,自古以來皇宮就不是個好相與的地方,也難怪她會戰戰兢兢。

“娘娘……”在教習嬤嬤的驚呼聲中,杜雲錦一把掀開自己的頭巾,露出已有些花的妝容。

“娘娘,這頭巾得殿下才能掀,您不能自行揭開。”教習嬤嬤皺著眉地教導起來,邊疆長大的女子到底比不過帝都中的名門閨秀,連這樣出格的事情也敢做,枉費她們之前的苦心教導。

只有他才能揭。

婚禮的每一個步驟都被教習嬤嬤們念過很多回,杜雲錦當然也記得清楚。可是現在……她回頭望著醉成一團的蕭瑀,如果非得等他揭,那不是要枯坐整整一夜,頂著沈重的鳳冠?

她朝雁回伸出手,漫不經心地起身,順便還撣了撣被坐皺的嫁衣。

“兩位嬤嬤辛苦了,”她首先走到教習嬤嬤的面前,她們是小陳氏從宮裏選出的老人,身份不同他人單純。在看見兩人錯愕的回應後,她又度步到一旁的喜娘和眾位宮女面前,輕聲道:“你們也辛苦了。”

“都是奴婢們該做的。”

教習嬤嬤率先回應,爾後喜娘和其他宮女才跟著回話。

“今日已然禮成,各位都可以回去覆命。”她眼波一轉,雁回便從袖中掏出一疊紅包,分別遞給教習嬤嬤和喜娘等人。

“可是……”

教習嬤嬤互望一眼,語氣上有些遲疑。

可是?聽到這個聲音時,杜雲錦挑眼朝開口的教習嬤嬤看了過去。目光冷冽,如同月牙城外的寒風,生生地從人的身上刮出長長的口子。

“娘娘發話,奴婢等莫敢不從,只是殿下與娘娘的大婚,須將婚禮都完成才是吉兆。”教習嬤嬤自持身份不同,說出這段軟釘子話。

她公然拒絕太子妃,其餘眾人俱不敢插嘴,默默地等待著最後的結果再定自己要走的方向。

杜雲錦嘴角浮出一絲冷笑,她推開雁回的攙扶,自行轉身走到另一邊。放滿了喜果的桌子上方赫然懸掛著一把裝飾的長劍,劍穗隨著夜晚潛入的風輕輕地搖晃。

長劍,用起來似乎有些不如□□合手,但震懾這些小貓已然足夠。冷光乍現,眾人錯愕間,方才出聲拒絕杜雲錦的教習嬤嬤額頭上的發絲已經散落,更有幾縷就落在明亮亮的劍身上。

屋子裏的人,暗地裏的勾心鬥角早已見怪不怪,但這樣實打實地舞刀弄槍卻是頭一遭。那名教習嬤嬤臉色蒼白,身子抖得如秋後落葉,下一刻便腿軟地栽倒在地。

杜雲錦滿意地看著這樣的效果,她將長劍重新回鞘,悠然地轉過身看向眾人驚恐萬分的面容。

雁回站在她的身側,不緊不慢地說了起來:“大家也不必驚慌,娘娘並非嗜血之人。不過今夜之事還請各位照娘娘所說而行,否則娘娘氣惱之下,就不單單是掉幾縷頭發而言。”說吧,她的目光還特地地看向地上顫抖不已的教習嬤嬤。

“都下去吧。”杜雲錦得到她想要的效果,也知曉見好就收。“你們也著實辛苦了,去雁回那裏拿上紅包,大家就都回去覆命吧。”

眾人此時哪裏還敢說出半個不字,將地上癱坐的教習嬤嬤扶起來,快步就跟上雁回的步伐,一溜煙地消失得幹幹凈凈。

屋門被雁回細心地帶上,後一刻杜雲錦的臉色就驀然而變。冷汗從額際上不斷滲出,臉色也隨之變得灰白,方才拿著長劍的那只手此刻抖得厲害。

這就是夢斷的效用,不僅失去了全身的武藝,還有那份好身子。如今的她連拿起一把徒有其表的裝飾用劍都萬般費力,削掉嬤嬤發絲的那一劍她已用出十分力氣,此時手腕火辣辣地像是被人活活地拉扯撕裂著。

她不是沒有受過傷,這些年大大小小的戰役早就讓她傷痕累累,世人稱道的那場取下犬戎首領頭顱的戰役裏,她被一劍穿身,在床上足足躺了半個月才能下床。可是那樣穿骨的疼痛也敵不過此時手腕的劇痛,難以抵禦的撕裂感,中間還陰柔地帶著細針紮過的刺痛。

她肅殺的目光看向那個醉臥紅鸞被的背影時變得柔和起來,燦爛地像是春日綻放的桃花,一朵一朵地飄落在眼簾中,將她慘白的臉色遮擋得幹幹凈凈。

身後“哐當”聲疊起,似乎連帶著重物跌落在地的響動,她終熬不過那股疼痛,眼前陷入一片黑暗。而那道被她眷念的身影悄然轉過身,居高臨下,冷冷地看著她,沒有半點酒醉的模樣。

在她倒地之前,他似乎聽見她在輕聲喚著:“阿瑀。”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