榮雪霽順著婷婷的眼神看到了那個手下，林錫比他更快，上前抓住了那個男人放在身側的手，只見他手裏有個和婷婷身上裝置一模一樣的遙控器，手指死死按住那個按鈕不放。

“哈哈哈哈哈哈哈——”婷婷爆發出一陣瘋狂的笑聲，“榮老師已經在水裏了！”

榮雪霽轉身飛奔，沖了出去。

林錫一個手刀將婷婷砍暈，跟著跑出了木屋，他比榮雪霽更快趕到了棧橋邊，守在棧橋邊的另外一個手下正背對著他們，悠閑地看著湖中心撲騰的水花，聽到背後動靜，一轉身，如臨大敵地朝林錫攻來。

這個手下的身手明顯比之前那個好，手裏還握著一把長匕首作為武器，險而又險地擦過林錫及時後仰的胸口。

林錫暫時被他拖住了腳步，榮雪霽沒有絲毫猶豫，撲嗵一聲，一個縱身即躍入湖中。

冰涼湖水沒過頭頂，空氣被成噸的水壓取代，曾經溺水的恐懼本能襲上心頭，又驟然被勇氣驅散，榮雪霽以專業潛泳者的姿勢，拼命朝榮鈺鶴下沈的方向游過去。

她游得很快，不一會兒就接近了榮鈺鶴，榮鈺鶴身上綁著負重的石塊，半昏半醒，因嗆水而無力掙紮，榮雪霽抓住了他，用剛才從林錫手裏接過的手術刀，拼命割斷他身上和石塊連接的繩子。

血液沖腦的窒息感越來越強烈，榮鈺鶴還在不斷下沈，導致榮雪霽不得不跟著他往下，因此離水面的距離更遠了，榮雪霽全靠一線本能在支撐，思維早已離她遠去。

不能讓老爸死。

這是她唯一的念頭。

意識被黑斑暈染的瞬間，榮雪霽終於割斷了全部繩子。

她拖住已然昏迷的榮鈺鶴，不斷上浮。

快了，就快了。

燈光在頭頂的湖面形成了晃蕩的光環，如同一個生門，在對她發出召喚。

就在快接近水面的時候，全憑意志爆發出潛力的榮雪霽終於耗盡了力氣，榮鈺鶴有一米八幾，體重比她沈的多，榮雪霽竭力鳧水，肺部卻再也承受不住，猝然嗆了一口水，失去平衡，往下沈落。

一雙修長的手拉住了榮雪霽，接著她被一股強有力的力道帶著上浮，榮雪霽本能地拉緊榮鈺鶴，任由那股帶來沈穩安全感的力道拽著自己沖破了水面。

……

榮雪霽恢覆了清醒，對上一雙漆黑幽深的眸子，對方俊美至極的臉龐正在滴水，湖水在上面留下了猶如一道道淚水的痕跡。

“……”榮雪霽蠕動嘴唇，沒有發出聲音。

林錫低聲道：“榮叔叔沒事。”

榮雪霽放心了，對林錫露出一個虛弱的笑容。

“雪姐，你休息一下，我去處理那幾個人。”林錫輕柔地碰了碰榮雪霽的臉，無聲站起，走了開去。

榮雪霽望著他的背影消失在木屋裏，看樣子他似乎把之前制服的人都關在了木屋中。

地下室內，婷婷被綁在手術臺上，失去了行動力，她盯著林錫，目光中頭一次流露出對死亡的恐懼，原因無它，她在棧橋上放哨的那個手下，此時竟然成了一具冰涼的屍體，胸口心臟位置紮著一把長匕首，血跡染紅了半個身體，歪倒在角落。

長匕首屬於這個人，這是她老師雇來的人當中，身手最好的一個，此時卻被自己的匕首殺死，足見林錫的戰力遠在此人之上。

“老師說得對，你們是怪物……是不該存在於世的怪物……”婷婷瘋笑了起來。

“怪物？”林錫扯了扯嘴角，“不是‘亞當’和‘莉莉絲’麽。”

婷婷笑聲一收，雙眼神經質地撐大：“是的，這是你們的代號，知道為什麽她是莉莉絲不是夏娃麽，因為她是長夜夢魘的象征，她和你的愛情將為人類帶來永夜，你們的基因一旦結合生出後代，舊日人類的基因庫就會被汙染，你們將是所有新紀元異人的父親與母親，舊日人類會被你們淘汰，進而徹底滅絕，就像遠古時期的智人淘汰了尼安德特人，不，比那要殘酷得多……Lilin不該死，該死的是你們……”

林錫目光幽邃閃爍，聽著她話語中出現的驚人信息，波瀾不驚，不見絲毫詫異。

婷婷再度大笑起來，笑聲充滿了恐懼，笑著笑著，她神色一頓，流露出對真相強烈的渴望，仿佛在臨死之前不知道真相就不甘心一樣，急切追問：“你之前說，卞芷書沒有自殺，是轉移了意識，到底是怎麽回事！”

林錫站在那裏，手插在口袋裏，燈光將他的背影投在墻上，如一個遺世獨立的暗夜黑騎士。

“該回答問題的是你，”他不帶一絲溫度的目光落在了婷婷身上，“秘社裏想要阻止林厚載計劃的還有誰？”

婷婷一楞，咧嘴大笑：“名單長了去了！他們隱匿在世界的各個角落，伺機而動，每一個從傳承者變成叛離者的人，比如我的老師，一旦知道了你們的存在，要麽追殺你們至死，要麽傾盡一切勢力捕獵你們，恭喜你們，我早在行動前就把坐標和信息發出去了，哪怕我計劃失敗，你們也將永無寧日！”

林錫無動於衷，他居高臨下，婷婷有些看不清他的表情。

“為什麽你們這麽想我們消失？”他的聲音穩沈平靜。

婷婷笑得渾身抽搐：“人類……就是人類……神明不可能從凡人中間誕生……”

林錫轉身返回木屋外，將瘋笑的婷婷和其他一傷一死的兩人，留在了密室中。

那邊，榮雪霽已經恢覆得差不多了，正低頭看著躺在地上的榮鈺鶴，榮鈺鶴似乎是睡著了，呼吸規律，並無大礙。

見林錫出來了，榮雪霽茫然道：“……都結束了？”

林錫想到了婷婷的話，搖了搖頭。

榮雪霽仿佛與他心靈相通，準確地預感到了他的想法，神色黯淡了下去。

他們就像懷揣魔戒暴露在深淵中的夜行旅人，四面八方，有無數未知的兇影，正奔赴他們的方向，想要將他們吞噬。

死去了一個兇手，還會再來第二個，第三個，以至於他們的人生，正式宣告脫軌，過去平靜而充滿希望的日常生活，即將一去不返。

“雪姐，不要擔心，我有一個辦法。”

林錫蹲了下來，視線與榮雪霽平齊。

榮雪霽看向他，有些驚訝：“什麽？”

林錫垂下長長的睫毛：“我們一起潛到隕湖湖底，進入那扇門。”

榮雪霽愕然半晌，語氣艱澀：“你怎麽知道……隕湖底有一扇門……”

她想起林錫之前說的，卞芷書不是自殺的，而是轉移了意識，渾身被不安包圍，明明她才是重生的那個，林錫卻始終比她知道得更多，領先一步為她保駕護航，沒有林錫，她一個人不可能成功應對來自深淵的危險。

林錫擡眼看著她，湖面破碎的光，在那幽深的黑眸中晃蕩，凝出一個溫柔到近乎悲傷的微笑。

榮雪霽呆住了，突然間，所有碎片線索在她思維中連成了一條清晰的邏輯線，令她毫無阻礙地產生了一個不可能的猜測。

“錫崽……你……你是……”

“我是你重生之前，上一世認識的那個林錫。”

林錫聲音輕到近似於無，融入夜空中。

榮雪霽喘了一大口氣，渾身顫抖，她無法形容此時的心情，混亂紛呈，然而夾雜著釋然與驚喜，孤註一擲的期待與生恐失望的情怯，以至於她身體僵硬成雕塑，一動不敢動。

“怎麽可能？”她喃喃道。

林錫伸出雙臂擁住了她，將她攬入懷中，榮雪霽剎那被他溫暖的體溫包裹，僵硬的身體不由自主放松。

她靠著他的胸膛，聽著一聲聲鮮活的心跳，重覆道：“怎麽可能？”

榮雪霽眼前一黑，林錫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似乎不想讓她擡頭看見自己的表情。

榮雪霽只聽見林錫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上一世，我沒有救到你，讓你離開了我，後來我調查了很久，知道了一切的真相。”

林錫聲音一停，輕輕道：“雪姐，我們的意識，是可以超越時間與空間的維度限制，進行無限轉移的。”

榮雪霽睫毛不停顫動，如蝴蝶翅膀急速刷著林錫的手心。

“……什麽意思？”她屏住了呼吸。

“意思是，我動用了隱藏在隕湖底的力量，讓我們的意識從上一世的世界直接降臨了這個世界，只不過你記得，而我的記憶出現了斷層，直到前段時間才覆蘇。”

林錫停頓了一下，緩緩道：“你也可以理解為，我們能憑借自主意識，去往與所在宇宙平行的其他宇宙。”

榮雪霽茫然無措，林錫說的每個字她都能聽懂，組合在一起，卻讓她停留在字面意思，心態上卻遲遲無法深入思索，不敢徹底相信，因為這已經超出了她對世界最基本的理解。

這就像在告訴她，其實你不是凡人，你是高於凡人的存在一樣。

“那個兇手之所以不敢殺我們，是因為上一世我行動時，他卷了進來，動用了一些秘社傳承者的手段，這影響到了這個世界裏他的認知，他認為我們的意識是殺不死的，只有將我們的意識困在一具失智的身體中，人類才能絕對安全。”

榮雪霽心跳逐漸平緩，她閉了閉眼，輕輕拿下林錫的手，望著他深沈的雙眸。

她此時不敢想象，林錫上一世發現自己死亡後，所承受的痛苦、絕望和孤獨。

“對不起……你一定受了很多罪。”榮雪霽眼眶酸熱。

林錫凝視著她，低了低頭，兩人接了個蜻蜓點水的吻。

“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林錫說，再度緊緊抱住了榮雪霽。

“都過去了。”榮雪霽由衷露出了笑容。

林錫把剩下榮雪霽不知道的信息全部講給了她聽。

“還有這個東西，它其實是鑰匙，專門用來開啟湖底大門的。”林錫拿出了一塊雀卵大小的漆黑物品，正是之前從國外寄來的曾經屬於林厚載的隕石。

榮雪霽聽完久久不語，陷入沈思。

過了半晌，榮雪霽說：“所以，媽媽，她也……也具有了和我們類似的能力，她沒有死，而是去了她選擇的平行世界？”

林錫點頭：“我想是的，伯母最後解脫了。”

他心裏推測，卞芷書去的那個世界裏，並沒有遇到榮鈺鶴，而是一個人追逐著熱愛的歌唱事業，說不定連榮雪霽和林錫都不會在未來出生。

但他並沒有說出口，榮雪霽也沒有多問。

兩人安靜地擁抱了一會兒。

東方黑暗的天空邊緣現出一線綿亙天際的魚肚白，黎明終於來了。

“只要回到那扇門，我就有辦法改變這個世界，讓其他秘社的人失去既有認知，再也無法影響到我們。雪姐，和我一起去湖底看看吧。”

“好。”

伴隨著淌水聲，兩人手拉手走入湖水中，朝暾升起，金光乍破，湖面泛起萬點金鱗，榮雪霽和林錫相視一笑，同時沒入一片燦爛的金色波光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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