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鯤跟學生鞠完躬，回過頭，看向了上面的三位主審，扶著阿大，笑了一下，“下官在出事後第二天一早，也去看了從這位大人府中擡出的屍體。除了這位大人的妻子兒女，姬妾之外，還有一百一拾六個下人，有男有女，那天一審時，站在這兒為這位大人嘶聲喊冤的老管家，還有老管官跟小寶一樣大的小孫女，一共一百一拾六人，一個個被擡出來時，臉色青黑，口吐白沫，神情痛苦。下官今天除了來看看自己有勇氣站在這兒，為正義發聲的學生之外，還想帶著自己的外甥來看看這個殺人的惡魔！”

外面聽審的除了一些有錢有閑的老百姓外，其實很多都是便裝的官員。大家就算看到了，也就相視一笑，再扭頭他們不好意思進來聽審，對他們來說，內心就算真的同情這位前禦史臺，但是他們不敢站在辛鯤的對立面上去，生怕辛鯤一個不開心，自己就跟著倒黴了。他們一點也沒想，其實，他們到底幹了什麽該殺頭的事兒。他們不知不覺的會想，辛鯤就是公報私仇。

但是，此時辛鯤先感謝了學生，再表明態度，百姓們嘩聲一片，而官員們都沈默了。這些人都是讀書人，只要不跟辛鯤有交集的人，大家對辛鯤的印象還是才高八鬥的六元狀元。

此時，看他感謝學生，再看看這些學生們眼睛裏滿是淚水的樣子，也想起，辛鯤的學生都在國子監，這些孩子的父母不許他們前來，表明，都不是平凡人家的孩子，這些孩子能沖破家裏的反對，堅持站在這兒，這本身，的確是值得讓辛鯤感謝的。他們的父兄都不是那簡單的人物。心裏竟然有點鄙視辛鯤了，認為他其實此時就是綁架了這些孩子的父兄，只為他小小的膽怯。

但回頭，辛鯤跟上頭三位大人說這些話時，他們都呆住了。辛鯤沒有激動，他只是在陳述一個事實。下面這個辛鯤從來就沒有見過的老頭，殺死了幾百人，他們最初想的只是可憐老頭的妻子兒女，而此時，辛鯤點出的是曾經在這裏為家主據禮力爭的老管家，如此忠仆，卻連同不到兩歲的孩子一塊被這個家主所毒殺了。

就像剛剛辛鯤問那孩子的話，換成當事人是禦史臺，他做錯事沒？好像真的做錯了，若是這都不能舉報，好意思說，‘因為你舉報了我，於是我去殺了我全家？’

想到這兒，大家的背後都冒起了一身的白毛汗，他們不是害怕辛鯤，而是害怕自己。對，什麽時候起，自己已經成了麻木不仁的官僚了。

所以辛鯤剛剛感謝這些孩子們還有正義的沖動嗎？因為這種沖動，在以後的日子裏，在官場中，這些沖動都會被消磨掉，甚至被汙染掉。

“你胡說！”禦史臺奮力想沖到辛鯤的面前，他此時的眼睛血紅，就像那嗜血的獵狗，此時對獵物充滿了惡意。

“是老管家沒死，還是他沒有和小寶一樣的孫女？還是你家仆役沒有一百一十六人？”辛鯤很淡定的看著這個已經瘋魔的老人。所以不是老人變壞了，而是壞人變老了。這個人，原本就是壞的。

禦史臺更瘋魔了，但他無力反駁，他能說的，就只有，“你胡說！你胡說……”

“你去順天府拿滅門案的案卷，還有死亡人數，名單！”辛鯤順手指了一個學生。

那人準備沖出去了，都察院輕咳了一聲，“好了，滅門案是順天府的事，我們今日還是審理風化案吧！被告，你可承認，以下劉小花，蔡二丫……等十二人，均為你所虐殺？”

“不是，不是！”禦史臺血紅的目光已經沖向了那邊去。

“證據！”邊上的刑部有點不耐煩了，他與郭鵬的關系挺好的，當初可是他批準郭鵬去當劊子手的，兩人可是戰鬥的友誼，雖說這事，他不能明擺著站在辛鯤的這邊，不過，他保證快點結束還是可以的。

“你們沒有證據了，都死光了！”老頭頂著血紅的眼睛，對著上頭大笑了起來。那笑聲，把小寶都嚇哭了。

辛鯤這會已經坐下了，他在身體不好，進宮都是坐轎的，剛剛她能站起跟大家行個禮，算是已經很給面子了。現在小寶被那老頭嚇哭了，辛鯤還挺高興的，因為蔡關覺得小寶最不像小孩子的地方就是，他不哭，他沒有正常小孩子的情緒。現在被嚇到，就會哭，怎麽能不讓辛鯤感動。

抱著小寶輕輕的拍著，此時，她只是靜靜的看著，有些話，並不用她來針對。

“大人，原來此人殺死全家，不過是為了掩蓋他虐殺幼女的罪行。”果然一個學子憤怒的上前一步。

禦史臺此時倒比剛剛幫他辯護的狀師清醒，“殺人我也是死罪，我會為了一項死罪而犯下另一件死罪？”

“若是你放火成功，那麽，你就不是殺人兇手，而是是惟一逃脫的幸存者。回頭，你會不會說，有人趁夜放火，只為了殺你全家。你得天庇佑，幸而逃脫，所以你要為死去的人伸張正義？”辛鯤突然有所頓悟。

剛剛，她聽到說沒有證人時，也想到這個，為了不留下證人證明他虐殺幼女，於是殺死全家上下，這合理嗎？難道他真的是為了自己的名譽不受損害？但是現在，她終於明白這位的想法了，他要怎麽洗脫嫌疑，就是全家死光光，然後他就成了受害者！一個失去全部家人的老人，被人滅了滿門，然後呢？他就該去打登聞鼓了，告自己為了辱他名聲，殺他全家了。

大家一塊瞪著下面的癲狂的前禦史臺，辛鯤的解釋是目前最合理的了。此時，無論上下，大家一齊都打了一個寒顫。

“我跟你無冤無仇……”前禦史臺不瘋了，他安靜下來，盯著辛鯤，目光此時不血紅，但是怨毒。

“三十幾個女孩就是因為你買了他們，於是就對她們有生殺大權嗎？就算這樣，你憑什麽那麽虐殺她們，讓她們死得如此的屈辱？看看下面這些父母，他們原本讓女兒賣身為奴已經十分痛心了，卻沒想到，他們的女兒連長大的機會都沒有。在他們成為一具具屍骸時，你就跟我有了仇冤。而此時，你為了自己不受懲罰，再多殺一百一十六人，你跟我就有了血海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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