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何顧的視線恢覆了清明。

看向沈豫城的眼神也變得慢慢平靜。

“我想去看雪。”何顧自顧自的說道。

“我陪你。”沈豫城小心翼翼，甚至有些聲音慢慢變弱像是在乞求她的感覺。

“好。”何顧沒有拒絕，只是輕輕的答應。

車上的裝備很齊，雪地靴有椅子，看來都是陸南山給何顧準備的。

沈豫城莫名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這一個多月，顯然都是陸南山在照顧她。

他更生氣的是他自己，就這麽接受了她死掉的情況。

若不是喬景年告訴他何顧還活著的真相，他就真的一錯再錯，一直到死。

沈豫城光想想就覺得毛骨悚然，永不能原諒自己。

還好還好，一切都還來得及。他一定會盡自己餘生所有的力量去彌補她。

何顧只是淡然，默默的看著面前的雪景。

沈豫城怕她冷，將她抱在懷中，讓她倚靠在自己懷裏，用寬厚的胸膛讓她靠著。

仿佛有安全感極了。

何顧也只是輕笑。並未拒絕。

沈豫城只聽見從自己胸口傳來聲音。

“以前我總相信霜雪吹滿頭，就算是白首。”

“後來我每一年都盼著能夠和你一起去看雪，一起走在下雪的路上，手牽著手。

任憑雪花吹在頭上，覆蓋滿頭，這樣就算是白首到老了。”

何顧聲音開始有點喘息，甚至有些呼吸困難，停頓了很久。

沈豫城剛要開口問她是不是有些不舒服，就看到她擺了擺手，又繼續說道：“後來你有了蘇淳，好像就再也不需要我了。

我只能一個人去看雪，可偏偏京都那幾年再也沒下過一次雪。”

何顧苦笑了一聲，“就好像雪同你一起消失在了我的世界。

我真是愛你呀，也真是恨極了你。

愛到我每次想起你的時候，就會覺得心口絞痛的厲害……恨的時候也是。

恨你怎麽就那麽忍心，你我相識多年。卻忍心那麽對我。

可如今我時日不多，遲早會死。倒顯得這些事情都沒那麽重要了。”

“別說了.......對不起，都是我的錯...”沈豫城聲音竟然有些哽咽。

何顧只當是沒聽到，惺惺作態。

“如果我死了……去到下面也好跟爸爸說我已經不愛你了。

不能再愛，不敢再愛，如何再愛？

你我之間可是永遠再也不可能無法跨過的溝壑，那是我父親的命。”

她說話說的更困難了，已經出現了吸氣多出氣少的情況。

可她還在說：“還有……我的命。”

“什麽？”沈豫城悲傷的不能自已，只能顫顫巍巍發出微弱的兩個字。

“我說，我也快死了。

真好……”

“別胡說！”沈豫城的聲音布滿驚恐和慌張。

可他卻再也沒有聽到回覆。

大雪已經吹滿了他們的頭發，覆蓋在她們身上，一層又一層。

真的好像一同白了頭發，又好像一同白首。

耳邊好像還在回蕩著真好兩個字。

卻沒想到那是最後聽到她說的兩個字。

沈豫城崩潰了，那種經歷了失去，又經歷了失而覆得的巨大喜悅之後卻又失去的心情。

將他徹底擊垮。

陸南山後來告訴他，他打的那一針不是鎮定劑，是他們早就已經申請好的安樂劑。

何顧已經確定自己不想活下去了，早早和陸南山去申請了安樂死。

最後給她註射安樂死的人，是她最愛的人。

沈豫城淚流滿面，跪在何顧的墓碑前，失聲痛哭。

可何顧碑上一旁卻刻了兩行字……

“別在我墳前哭，臟了我的輪回路。”

來年冬天下雪。

第二年冬天下雪時。

第三年冬天下雪之日。

以後的每一年，沈豫城都帶著何顧的相片放在左胸離心臟最近的口袋裏去看雪。

最後一次看雪的時候，他倒下時路人聽到他嘴裏總是念叨著那句：“你說霜雪吹滿頭，也算是白首。我來陪你看雪了……”

終年，36歲，無妻無子，孤單一生。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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