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篤——”

敲門聲打斷兩人短暫的擁抱。

許甄極不自然地後退一步, 去開門。

孟正然則往裏走了走，他單手插在西裝褲兜中, 指尖習慣性地摩挲布料, 走向窗邊時，嘴角帶著一抹笑。

大黃將打印出來的設計稿紙遞給許甄, “這樣的話, 明天找工廠打版。”

許甄接過稿紙，叮囑道：“你要是太忙, 讓大力盯著，最好周五下班之前可以看到樣件。方便的話, 工廠就近, 方便對接交流, 以及後期具體合作。”

“行。”

大黃瞥一眼辦公室裏站著的男人背影，“那我先回去，你也早點？”

許甄未語先笑, 對著他點頭。

等門再度合上，孟正然才轉身, 遠遠望著許甄，她正在檢查手上的稿紙，意識到他註視的眸光, 才忙著道：“立刻好。”

從孟正然的角度望過去，只見她動作迅速地將本就整潔規整的辦公桌稍一收拾，將電腦、手機等物品放進包裏。提著包轉過身來的時候，拿起那一束粉紅色的玫瑰。

他迎上去：“要帶走？”

“嗯。”許甄凝視著柔嫩的花瓣。

許甄的內心有一個聲音, 看似漫不經心地道：你看，夢中曾大膽而放肆期待過的事情，終於發生了，他真的給你送了一束漂亮的玫瑰花。

但她卻一個字都沒有透露給孟正然。

瘋狂過後，她應當更節制一些，更理智一些，更懂得循序漸進地表達自己的愛情，而不是如同火山爆發般將自己淹沒……

兩人一起從許甄的辦公室出去，外面的燈都滅了，只剩下廊燈。

昏黃的光柱投射下來，許甄踩在厚實的地毯上，身邊走著孟正然，她覺得恍惚極了。

“去做什麽呢？”孟正然犯愁，三十餘年沒有談過戀愛的麻煩就在於——他不懂得怎麽談戀愛。

約會？

以前的潛意識裏，他總把這兩個字等同於浪費時間。

許甄走到玻璃大門邊，將所有燈都關上，只留下前臺的logo燈，刷卡鎖門。

做完這些才轉身對著他，有些無奈而抱歉地道：“我也不知道。”

兩人同時意識到：何為大齡單身成年人的悲哀。

孟正然笑著伸手將她的電腦包接過，“那就下樓，上車，送你回家。”

許甄看著他的手，又看看自己煙灰的電腦包，“嗯。”

一起步入電梯，兩人卻又同時開口：

“喝一點東西好嗎？”?“去哪兒坐一會兒？”

說完，兩人都笑了。

孟正然望著電梯內的視頻廣告，心道：這就是心有靈犀？

感覺還不錯。

仲夏夜的咖啡館，盡管已經超過夜裏十點，卻仍舊有人在辦公與忙碌。

選了一個安靜的角落，各自點一杯檸檬水。

輕咳一聲，孟正然果斷道：“為了緩解尷尬，我決定還是和你聊聊工作上的事情，你覺得意下如何？”

許甄望著他堅定的眸光，感受了下他懇切的口吻，心道：他可真是坦率而直白的人。

但這不就是她所喜歡的那個人麽？

許甄淡笑，眉眼彎彎，落在桌上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面，仔細道：“美暢APP5月28日上線後，會在我們公眾號上先做一期推文，其次是一個我們操作策劃的推廣H5，最後收尾階段還是以圖文形式出現。不知道孟總有什麽不清楚或者疑問的部分？”

“不是。”

許甄露出一個疑惑的眼神。

這時，服務生將兩杯水送上。

孟正然頓了頓，才一本正經地正色道：“不是，我關心的是……你還會去科暢嗎？”

“……”

許甄握著水杯，玻璃杯中溫水的觸感有些像是人體的肌膚，她一時間不知道要做什麽反應，只能如實道：“第一期推文出去後，會要進行一個深度溝通，有必要的話甚至需要覆盤，以及推進H5推廣的有序開展。”

孟正然淡淡的笑了，“不要緊張。我很兇嗎？”

“不是。”許甄略有些害羞，“非但不兇，甚至已經非常溫柔。”

孟正然此刻的心情極好，喝一點水，才悠然道，“去的時候記得提前聯系我。”

“好。”許甄不解地看著他，“要……要做什麽？”

孟正然想了想，“搬一把椅子坐在會議室外聽著，如果王嘯欺負你，我就去打他。”

“……”

許甄頓時無語，被他逗笑，“真的麽？”

“假的。”孟正然直接道，見她神色微一滯，又立刻道，“直接開除，我接管他們市場營銷。”

“……”

許甄這下是真的無話可說，雙手握著水杯，笑得低眸，“你對市場營銷真的是意見頗深。”

“屍位素餐太久了，都已經不是意見，是積怨。”孟正然並不忌諱，“所以才請你幫忙物色人才。今年下半年到明年上半年，市場再這麽得過且過下去，會錯過很多良機。”

無可否認，許甄也意識到了王嘯團隊的問題所在。她道：“我盡量。”

孟正然看著她，面露笑意：“我們的約會，像開會。或者，談判？”

“是麽？”許甄透過玻璃杯看自己的手指尖，被模糊與放大的手指，看上去有幾分誇張。

她心道，但僅僅如此，我已經感覺知足。

孟正然也看著她的手指尖，是正紅的指甲油，他以前總覺得這是一種過度艷麗的顏色。

在他有限的審美意識中，孟太太好像鮮少使用這個顏色的，從衣飾到首飾再到生活用品，都以優雅的素色為主；而小妹還那麽小，房間都是粉色的，也與正紅絕緣。

但這種顏色出現在許甄素白的手指上，竟有一種說不上來的迷惑與美感。

仿佛這手指甲上的不是油彩，而是寶石，灼灼閃耀、熠熠生輝。

孟正然意識到自己在想什麽，才心道：我怎麽也懂得分辨與欣賞女人的顏色？

真是奇妙而意外。

他想了想，試圖以足夠坦率與真誠地道：“我應該多了解你一點，但我不知道從哪裏開口才不顯得冒昧——萬一我問到一些奇怪的點，恐怕我的低情商，會令你不悅。”

許甄的眼色淡淡一轉，“可當你這樣說的時候，就已經遠離了你口中所謂的低情商了。”

“那你可以主動來詢問我嗎？任何我的一切，只要你希望了解的。”孟正然道，“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他說完這話，就看到許甄眼眸中古怪的一抹神色，像渴望又像是……卻步。

許甄低眸，極輕聲漫語地道：

“我想知道的太多，浩瀚如星辰。最好你事無巨細地將三十年的所見所聞所思所想，都向我一一坦白，而我則坐在你的旁邊，敲著鍵盤把這些內容分一字不漏的記錄下來，才好我餘生慢慢消化。”

想到她主動去機場接自己，聽著她這看似極平淡又極深情濃烈的話語，孟正然動容地問：“許甄，若我沒有意識到……或者我沒有回來，如果我們沒有遇見，你會怎麽樣？”

許甄聳肩，輕輕搖頭：“不知道，生活不存在如果。”

孟正然點頭，認同她的話——生活不存在如果。

他顯然做了一個愚蠢的假設。

當水杯剩下三分之一純凈水的時候，孟正然道：“我送你回去。”

許甄輕輕一笑：“國際公寓就在後面，我走過去就可以。”

孟正然點點頭，卻道：“不行。我還沒有送過……送過你回家。”

他本想說，我還沒有送過女朋友回家，但是話到嘴邊，卻有些情不自禁地想笑。

“好。”許甄看他極自然又取過自己放在椅子上的電腦包，才起身雙手抱著他送的玫瑰花跟著出去。

他肩寬腿長，走在咖啡館的桌椅之間，有種高大而疏朗的氣勢，她禁不住誘惑多看了幾眼，等他回眸時，兩人的眼神撞在一起。

許甄別開眼神，快步上去，與他並肩一同走出去。

孟正然卻心道：女人的覆雜程度，看來遠遠超過自己的認知。

等將人送到公寓樓下，孟正然擡眸看超高層，“嗯，你上去吧。”

許甄拿著東西，就著明亮的燈光看他，“我是不是……應該請你上去坐坐？”

孟正然凝眸，“如果你想的話……”

許甄自己卻道：“今天太晚了，下次好嗎？”

“好。”孟正然擡了擡下巴，“走吧，回去休息。”

半天，許甄都沒動，只低著頭，望著懷裏的花說：“學長，我總覺得自己在做夢。”

孟正然一聽，仿佛有一絲哭意，他頓愕了一秒，“那你，要不然用力掐我一下？”

“不是……”許甄這才笑了，揚眉，“嗯。謝謝你。”

“不客氣。”

兩人傻子一般在公寓樓下你一言我一語，說著莫名其妙的話。

半天，許甄才說：“我真的回去了，拜拜。”

孟正然擡手，揉了揉她的頭發，“拜拜。”

長發觸感太過絲滑，孟正然收回手的時候，忍不住手指摩挲感受了下。

回去取車的路上，孟正然繞道去了剛才買花的花店，趕著老板正在收拾，他定了每周一束保加利亞玫瑰到許甄的辦公室。

老板跟他確認：“定半年？每周一送到對吧？”

孟正然想了想，道：“兩束，兩束同時送到，半年。”

“兩束？一模一樣的？”老板有點不太確定，“是送給同一位許小姐？”

“對。”孟正然眉眼帶笑。

老板感覺遇到了一個奇怪的買花人。

一束讓她放在辦公室，一束則讓她帶回家。

只要她歡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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