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酷暑，天氣猶如一個密不透風的半溫熔爐，悶的人緩不過氣。

還不到夏天最熱的時候，但相果站在路邊已然有些遭不住，開始回想往年夏天也是這麽度過的麽？她過去到底是怎麽活過來的。

然後又想到去年，她好像也問過自己類似的問題。

且當年也沒有想出答案。

不會有答案的，這輩子都不會有。

相果無聲呼著氣，站在中利廣場大商場門口陰影邊上，享受著門口呼啦出來的空調，心裏想著的是昨天發下來的物理試卷題，她又卡在倒數第三道大題上。

站了沒一會兒，有點累了，方才看到姍姍來遲的丁茶。

丁茶約她到表姐開的奶茶店寫作業，但路上遇到追尾，堵了將將幾分鐘。

丁茶說完這事兒，又說：“你打算什麽時候買手機啊？今天也就是幸運才堵幾分鐘，下次要堵很久呢？你也在這兒幹站著？要是有手機隨時聯絡就方便多了，你也不用在這兒幹等著。”

“沒關系，我帶了平板。”她晃了晃黑色雙肩包，“等不到你我可以進去聯網。”

相果暫時還不覺得有沒有手機對她生活影響能有多大，她過去已經因為念雙語學校而讓相華棟給買了兩臺電子產品，一臺平板，一臺連不上網絡要帶到學校上課的學習機。

平時她在家會用平板上網查資料，寫作業，連上家裏網絡也可以登錄微信和同學交流。

要說有什麽壞處，大概就是車上，路上不能像手機那樣隨地上網。

丁茶不放棄：“但你出門老帶這麽大個東西……”

相果嗯嗯啊啊應著，連忙推她進商場上電梯。

丁茶沒好氣的擺正腦袋，也不管了。

每回聊天碰上相果不喜歡的話題，總會這樣敷衍過去，弄得她都沒興趣再往下說。

於是丁茶轉移了話題，問她早上拜神怎麽不來。

相果打著哈欠：“兼職。”

丁茶眼前一亮，“做的什麽？賺了多少？怪不得我說出來寫作業你居然答應了，本來我還想著你不答應的話，就來我家做。”

相果立馬調頭，推她：“那走走走，去你家。”

丁茶連忙定住，把她推回去，撒嬌道：“別嘛，都來了。”

三樓，去往奶茶店的路上有一間頗文藝調調的小飾品店。

丁茶拖著她進去買了一盒大富翁，一個牛皮筆記本。

由於五樓有間電影院，且商場人流量大，進奶茶店時，店裏客人還挺多。

如果不是丁茶表姐親自在二層（商場四層）給兩人占位，估計她們到了店裏也沒地方坐。

“喝點什麽？”丁茶表姐問。

“愛麗絲奶茶。”丁茶舉手說：“少冰少糖。”

“喲，招牌。”

“芝士士多啤梨。”相果也跟著舉手，“標準冰標準糖。”

“多大了還跟小孩似的回答問題要舉手。”丁茶表姐笑了笑，“行，稍等一下，wifi密碼看這裏，想吃點什麽小餅幹小蛋糕嗎？”

丁茶搖頭，“我剛吃完午茶才過來，果果你要不要吃點什麽？”

相果表情嚴肅的婉拒：“我剛吃完中午飯。”

今中午到鄰居家換藥，蔣樾樘不知哪根筋搭錯了，非要讓她留下試吃他親手做的午餐。

礙於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她只好心情沈重的答應。

但沒想到鄰居廚藝還不錯，加上他還點了幾盒涼拌的外賣，更適合夏天了，於是她比平時多吃了兩碗飯，臨走時，她快胃脹的走不動路了。

相果拿出兩份試卷，英文的放到自己這邊，語文的那份遞給丁茶，“你昨天說的那個無法理解的閱讀，我做完了，你看看還能不能行。”

丁茶把筆袋放到中間，拿起她的試卷開始翻頁，忽然想起相果剛才還有事兒沒交代，“對了，你到底做了什麽兼職？辛苦嗎？”

相果握著筆，邊看試卷，邊說：“還行吧，腦子和嘴巴比較辛苦。”

丁茶一楞，“為什麽？”

相果：“你知道什麽是槍手嗎？”

槍手。

丁茶想起兩年前上映的那部電影《天才槍手》，仍然一楞一楞的，“你去幫人考試還是作弊了啊？”

“怎麽可能？”筆一頓，相果掀起眼瞼，“這是犯法。”

這時，點的奶茶上來了。

丁茶表姐還分別給兩人送了兩份焦糖布丁，一份水果沙拉，小聲道：“好好寫作業啊，想吃什麽跟姐說，姐請你倆。”

兩人乖巧的道了聲謝謝。

丁茶表姐一走，丁茶好奇心仍然熊熊燃燒著，“接著說，你到底幹啥了。”

相果看了看試卷，又看了看她，知道自己如果不把話說清楚，估計作業是寫不完了，於是她只好一五一十的把過程告訴丁茶，滿足她的好奇心。

“記得我作文拿過市一等獎的事兒嗎？”

相果放下筆，喝了一口芝士士多啤梨，第一口全是芝士。

丁茶點頭，“知道，而且不止一次拿獎。”

相果也點頭，“所以有人找我當槍手，怎麽聯系的就不說了，你也不感興趣。但這次不是寫作文，而是……算是一本定制小說吧，她給我想法和大綱，我按照她的大綱寫出一本書，大概十五萬字左右。”

丁茶張了張嘴巴，雖然她從來不知道小說還能找‘槍手’，但她知道小時候看的那些校園小說，有一個挺火的作者，這個作者非常高產，一年可以寫好幾本書，當時大家都稱她為大神，直到後來她們這些讀者長大之後才發現，大神被揭發，其實是大神背後公司有一個團隊，當時大家都以為是‘一個人’，實際上是一整個團隊在用這個筆名。

“這樣能賺多少？”丁茶皺眉，“就跟投稿雜志差不多嗎？”

“不是。”相果晃了晃滿是水汽的杯子，道：“一開始跟我提的是千字十五，但我看了下題材，然後上網了解了一下槍手，在網文槍手裏，十五這個價格都是不用腦子做久了足夠幸運就有的價格，我一開始沒同意，然後人家就知道我也不是傻子，直接跟我說千字一百，不能再高了。”

“然後你就答應了？”丁茶道。

“啊。”相果說：“我先就著這個題材試了一下，發現上手挺快，時速六千張口就來，然後才答應的，對方跟我說寫完交稿就能結賬，十五萬字一萬五，我也不擔心對方坑我，畢竟有頭有面。”

丁茶大概是對槍手帶有有色眼鏡，不讚同這份兼職，“如果是寫網文，那你為什麽不直接開個筆名自己發表？現在網文多賺啊，之前還有個寫網文月入十萬的……”

“不是。”相果無奈，笑了笑：“姐姐，人家月入十萬，你知道人家是奮鬥了多久才月入十萬嗎？你怎麽知道人家不是從月一百，二百，奮鬥了三四年慢慢上來的？”

丁茶嘆息，“好吧，懂了。”

相果說：“我沒那麽多時間耗下去了，而且寫網文得簽約，未成年人簽約要父母簽字，財路就到此為止了。”

“你爸媽怎麽……”丁茶聲音越來越小，最後半句吞回肚子裏。

氣氛一時有些凝重，丁茶洩氣似的靠在沙發椅背上。

相果卻像個無事人一樣，說完了拾起筆，“沒關系，我先把這一萬五給賺了，接下來就不愁沒飯吃。暑假一起出來做兼職嗎？”

丁茶忙不疊點頭，身子前傾：“好啊，你有想過做什麽嗎？”

相果想了想：“西餐廳服務生，奶茶店學徒二選一，我理想是前者，端盤子雖然比較累，但工資高，而且能見的人多，最重要的是我們會一門外語，應聘的時候能聘上的概率會大一點。奶茶店的話，輕松，易上手……反正我的看法是，工資是一方面，但學會東西是最重要的，也可以七月做這個，八月做另一個……”

丁茶聽完，一副高深莫測的眼神看她：“果果，你現在說話好老成哦。”

相果打了個哈欠，說教這種事真不適合她，都把她說困了，“快點把作業寫了，我晚上還要去圖書館。”

丁茶忙不疊放下奶茶，隨口問：“看書嗎？”

相果：“查資料。”

“什麽資料？”

“寫作材料，世界末日的時候，人們的正常反應。”

相果說完，感覺到自己的臉上有一絲破裂。

同樣，丁茶也是。

丁茶沒問她為什麽這種玩意兒也要查，因為這話題有些敏感。

老實說，雖然從沒見過相果哭，但她很多次猜測過相果會不會在家偷偷地哭，畢竟擁有這樣一雙父母也太讓人絕望了。

如果世界末日來臨，她毫不懷疑相果的第一反應是解脫。

晚上九點多鐘，溫度依然沒怎麽下降。

相果從附近圖書館出來，背著雙肩包走在路上，鼻翼兩邊出了汗，心想今天幸好穿的是牛仔短褲，沒有礙著要遮蔽腿上繃帶而選擇穿長褲。

然而就算現在穿了短褲，膝蓋窩和大腿上依然大汗淋漓。

這藥估計又得重新上了。

要重新上嗎？她心裏沒底，畢竟她醫學常識還是挺淺薄的。

但這麽瞅著，繃帶顏色都不如早上潔白了。

滲了汗水後，水跡陰影漸漸漫延開來。

赫蘭小區。

“模特？”蔣樾樘皺著眉，拿下搭在黑發上的毛巾。

他剛從健身俱樂部回來，匆匆洗了個熱水澡，出來便接到陳褚衛電話。

聽完陳褚衛的提議，他頗有些不讚同，剛要出聲回答，門鈴聲傳到耳邊。

“稍等一下，有人來了。”他對陳褚衛道。

“這麽晚還有人上門找你？”除了小區門衛和管理，他想不出答案：“誰啊。”

“不知道誰。”

蔣樾樘湊近門板看了下貓眼，“嗯？相果。”

“哎？”陳褚衛剛想說什麽。

“先掛了，晚點給你回電話。”話畢，他掐斷通話。

打開門，少女雙手扒拉在雙肩包長長的背帶上，睜著大眼睛無辜地看他，煞有介事道：“晚上好。”

“晚上好。”蔣樾樘好整以暇般回。

她抿了抿唇角，臉頰很瘦，卻沒有小女生似的小酒窩，旋即踢了踢右腳，示意他看，“這樣會不會對傷口不好啊？”

相果今天穿得涼爽透風，但還是架不住天氣悶熱。

白皙均瘦卻又帶點肉感的一雙腿蒙了一層薄汗。

殊不知看起來健康又性感。

她本想得到一個答案，畢竟她也怕傷口化膿。

不料蔣樾樘竟就在她面前蹲了下來，檢查繃帶裏的情況。

雖然沒有肌膚接觸，但這麽仔細打量怪讓人不自在的。

她扶著墻，腿越放越低。

半分鐘後。

他站起身來，“進來，給你換藥，順便說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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