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這頓揍是逃過去了，但是葉小妹好不容易賣頭發賺了幾塊錢，買了布想給自己做兩身漂亮的新衣裳，然而小金庫被一分不剩的收走了，做衣服的布竟然也沒有給她留下，葉小妹摸了摸變得輕松的腦袋，確實有種賠了夫人又折兵的絕望。

然而更讓葉小妹絕望的還在後面。

隊裏無秘密，哪怕天都黑了，隊長媳婦關起門來疑似打孩子的消息，依然傳遍了整個大隊！

傳八卦的人並沒有親眼看見葉小妹挨揍的慘狀，一個個想象力倒是豐富得很，說什麽隊長家傳出葉小妹的慘叫、鬼哭狼嚎得折騰了好幾個小時，總之有鼻子有眼、令人信服，然後一傳十，十傳百，等知青點得到消息時，葉小妹已經“被揍得下不來床”了。

葉小妹在雙崗大隊稱得上是“流量巨星”，不管是好的壞的傳言，總之她的討論度最高，哪怕在女知青這邊，她們提起宋清徽葉軍華這種金龜婿的頻率都遠遠比不過葉小妹，可能是因為她們比較含蓄內斂，越是心儀的男同志反而越不好意思cue對方，不過聊聊身為話題人物的同性就不需要顧慮了。

女知青們八卦葉小妹的事，不但百無禁忌，還十分之熟練，某個女知青起了下頭：“誒，你們聽說了嗎，葉小妹今天好慘的。”

這話一出，被窩裏的女知青們全都精神了，激動點的甚至抱著被子坐起來問，“怎麽回事，怎麽回事？”

“我路過伍嬸家的時候正好聽她們在說這個，葉小妹今天不是跟她三哥進城玩了嗎，他們倆回來買了好多東西，好像是葉小妹自作主張把頭發賣了換錢買的……”

話還沒說完，就有女生難以置信的驚呼：“葉小妹頭發養得那麽好，她也舍得賣頭發？”

另一個聲音插道：“我正好遠遠的看了葉小妹一眼，她不但把頭發賣了，還剪得特別短，連紮都紮不起來。”

爆料的女同志便道：“是啊，就是因為剪得太短了，伍嬸說葉嬸看到葉小妹的頭發，當時就變了臉，揪著她的耳朵把她提回家，還把院門都鎖起來了，應該是不想讓人進去瞧，可是劈裏啪啦的聲音大家都聽見了，好像是拿棍子打的，葉嬸氣成那樣，下手肯定很狠。”

“聽說隊長媳婦最疼小閨女，平日裏連重話都舍不得說，這應該是第一次動手吧，也不知道葉小妹會在床上躺幾天。”

這位女知青一邊說一邊嘖嘖出聲，聽起來十分同情葉小妹的遭遇，但也有幸災樂禍的直接嗤笑道：“我記得天氣熱的時候，葉小妹據說得了風寒，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這次至少也要趟十天半個月吧，正好連家務活都省了。”

但也有人表示不理解，“葉小妹只是賣了自己的頭發，又不是闖禍，不用打這麽狠吧？”

“對啊，傍晚我也看到了葉小妹，我還覺得她短頭發比長頭發更好看呢，又精神又洋氣，看著真有點像富家小姐了。”

“你們來的時間還短，不太清楚這邊的風俗。”有年長的知青嘆了口氣，為眾人科普道，“本地隊員看著人都挺好，對咱們算是照顧，也不指手畫腳啥的，好像比你們想象的要更開明？但那是因為咱們都是外人，沒必要計較罷了，對他們自己的姑娘要求還是很多的。”

“你們難道沒發現這裏個個姑娘都留著及腰的長發、洗起來再費勁都舍不得剪掉一點嗎？因為他們沒嫁人的姑娘是不讓剪頭的，葉小妹要是只剪一半都還好，她把頭發全剪了，這下去相親估計都沒人要。”

剛才還幸災樂禍的人笑得更歡了，“那隊長媳婦還不得氣瘋？我聽說她可是憋著勁要把葉小妹嫁進城裏的，現在葉小妹別說嫁城裏，想嫁去鎮上都費勁吧。”

“既然後果這麽嚴重，葉小妹怎麽還敢賣頭發？是為了買什麽重要的東西嗎？”

“好像買了點肉？可是最近家家戶戶都分了許多肉，葉小妹家分得最多，應該不缺肉吃啊。”爆料的女知青嘆氣道，“所以伍嬸她們都說葉小妹太無法無天了，挨頓打都算輕的。”

女知青宿舍隔壁就是男知青，隔了一堵墻壁，卻沒有任何隔音措施，所以哪怕她們有壓低聲音，這些對話還是一句不落的傳進了隔壁屋子。

宋清徽閉著眼睛看似正在熟睡，手卻不由自主的放到了枕頭下面，手指輕輕摩挲著並不光滑的紙頁，一時間睡意全無。

如果說他剛收到“禮物”時，內心還有些少到讓他自己都忽略不見的竊喜，聽完隔壁女同志的對話後，這份不合時宜的竊喜已經讓她無法忽視了。

宋清徽無法不順著她們的話往下想，葉小妹非要賣了頭發，卻只是買些無關緊要的吃食，是不是能夠證明她賣頭發都是為了給他買禮物？雖然他不覺得自己缺本子，可如果葉小妹真的因此嫁不出去，他要不要站出來負責？

這個問題，對於二十出頭的宋清徽來說實在過於沈重，沈重到在夢裏，葉小妹還拄著拐杖在後面追著他要“負責”，不過眼看著就被葉小妹抓住的那一秒，他很及時的驚醒過來。

醒來後，宋清徽無意識的嘆了口氣，才轉頭看了眼窗外，光線明亮，其他人都在熟睡中，快過年了，大家也懶得放松睡睡懶覺，不過宋清徽還需要跟獵隊進山，所以他伸手摸了摸枕頭下的本子，便下定決心般的掀開被子悄悄下床。

因為沒幾天就過年了，獵隊屬於“義務勞動”，就沒有之前那麽拼，早上吃完飯，太陽出來了才進山，下午三四點就回來了，有點半是勞動半休息的感覺，隊伍這麽懶散，想再打到野豬當然是沒可能了，不過進了山都不會空著手回來，野雞野兔總要抓夠量的。

所以獵隊回來，隊員們依然不厭其煩的去熱情迎接，睡了一覺就滿血覆活的葉小妹也很積極抱著小胖子出去圍觀。

在獵隊回來之前，隊裏沒什麽好玩的活動，葉小妹寧願躺在自家院子裏曬太陽也沒興趣出門玩，也就是說，這是她“被斷腿”後的第一次出門，葉小妹抱著葉大寶招搖過市，收獲了無數驚訝的眼神，而且大家都毫無例外的對她噓寒問暖，還有關心她昨天進城玩得開不開心的。

葉小妹當然開心了，她對隊裏的流言蜚語一無所知，毫不猶豫地把大家的“熱情”，歸結於可愛迷人的新發型讓她的魅力值劇增的緣故。

所以葉小妹不但開心，還擡頭挺胸頗為神氣呢，頂著幾乎所有隊員的關註信心滿滿來到熱鬧中心。

身為獵隊一員的宋清徽也在熱鬧中心，不可避免地註意到了神氣活現的葉小妹，他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其實知青點傳言葉小妹被她娘打斷了腿這點，宋清徽壓根就沒信，他又不是沒見過葉嬸和葉隊長葉家兄弟他們是怎麽寵葉小妹的，他相信，就算葉嬸氣到失去了理智，葉隊長他們都不會由著她下手沒輕重的，葉小妹也不會老老實實站在那裏被她娘打斷腿。

這個推測在進山前看到面色紅潤、毫無陰霾的葉大哥和葉二哥時，得到了進一步證實，宋清徽認為葉小妹下場真像大家傳得那樣淒慘，葉家兄弟不可能還笑得出來。

不過大家說得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宋清徽也傾向於相信，葉小妹受教訓是一定的，沒他們傳得那麽嚴重，但對嬌氣任性的葉小妹來說肯定也不好受了，所以早上出門前，宋清徽特意找罐子裝了滿滿一罐牛肉幹，準備找個機會送給葉小妹，就當是生日禮物和作為本子的回禮。罐子是帶蓋子的那種，牛肉幹也益於保存，葉小妹完全可以藏起來自己慢慢吃，這份生日禮物她應該會高興。

周到細致的宋清徽唯獨沒有料到葉小妹沒心沒肺到這種地步，疑似受到了教訓，心情竟然沒受到半分影響，看她臉色驕傲又神氣的樣子，好像剪的這個短發沒有被教訓、而是得到了多大的鼓勵和讚美一樣。

這個發現讓宋清徽忍不住抽了抽嘴角，再次意識到，對葉小妹的任何同情憐惜都是在浪費感情。

宋清徽內心的悲憤自然無人得知，而且跟他的心情剛好相反，葉小妹對上他的目光倒是積極得很，眨著熠熠生輝的大眼睛努力往他身邊擠，可見她對於把宋大哥泡到手的決心，並沒有因為宋大哥的不解風情而減輕半分。

事實上，經過昨晚的慘痛教訓，葉小妹對於宋大哥更加勢在必得了，在王翠芬同志面前損失慘重、元氣大傷，至少要在宋大哥這邊補回來，就算不能立馬成功，能從宋大哥手裏騙點好東西來，也能安慰一下她受傷的心靈、顯得她沒有那麽淒慘。

生命不息，奮鬥不止，葉小妹積極主動的往宋大哥身邊湊，眼看著就要占據離宋大哥最近的位置時，突然聽到一個討厭的聲音，“葉小妹，你的腿沒事嗎？”

說話的人是李繼紅。

葉舒華很少有特別討厭的人，葉大嫂葉二嫂都不算討厭，身為情敵的常娟娟在她這裏也有“眼光好識時務”的評價，唯獨李繼紅是真的讓她很不喜歡。

可能是因為大嫂二嫂包括常娟娟都還不想撕破臉，說話就只能拐彎抹角，難聽不到哪裏去，有些言外之意她甚至都沒聽懂，葉舒華也就不覺得她們過分了，而李繼紅是真的嘴臭嗓門大，還特別喜歡沒事挑事，因此聽見她的聲音，葉舒華就有點不虞了，板著臉高冷道：“我一切都好，不勞李知青關心。”

李繼紅當然不可能關心葉小妹，她完全是在看葉小妹的笑話，其他人都顧忌著葉隊長和王翠芬，所以沒把八卦表現得太明顯，她是百無禁忌的，聞言便抱胸揚聲道：“沒事那就好，我還以為你真的被打斷腿了呢。”

沒頭沒尾的話，在葉舒華看來就是李繼紅詛咒她短腿了，那她也不能忍啊，肯定要詛咒回去，葉舒華也大聲回道：“你才被打斷腿了呢，你全家都被打斷腿！”

撕逼的同時，她還沒忘記正事，繼續往宋宋大哥旁邊擠，成功跟他近距離站在一起了。

宋清徽也就被迫近距離的吃了一回瓜，但他沒想到葉小妹嘴巴這麽厲害，一言不合就問候人家全家，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

吃瓜群眾笑得出來，李繼紅卻快被氣炸了，她當然不接受先撩者賤的設定，叉著腰氣勢洶洶的控訴：“葉小妹，你憑什麽罵人！”

葉小妹毫不服輸的也叉起了腰，想讓自己看起來更兇狠一點，“你先咒我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啊？”

眼看著就要潑婦罵街了，宋清徽看不下去了，趁人不註意把葉小妹插腰的手拉了下去，葉小妹罵街的氣勢一下就洩了，不等她回頭找罪魁禍首算賬，李繼紅突然放了個大招，“我可沒咒你，葉小妹，你問問大家夥，誰不知道你昨天闖了禍被揍慘了，竟然還能裝作什麽都沒發生的跑出來看熱鬧，你還真是挺好意思啊。”

這就讓葉小妹很不解了，暫時放下了矛盾追問道：“你說清楚點，我被誰揍慘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被揍了，大家夥又是從哪裏知道的？葉舒華這話問的不只是李繼紅，還滿頭霧水的掃視了一圈。

在背後八卦過的都默默避開了她的視線，沒參與過才興致勃勃站在原地圍觀，甚至有人嗑著瓜子起哄道：“對啊李知青，你那麽肯定的說小妹被揍慘了，那給大家夥說說究竟怎麽回事唄？”

李繼紅一點都不發怵，眾人越熱情她甚至越來勁，果斷把葉小妹被揍的來龍去脈交代清楚，為了增加說服度，她一個清清白白的女同志、甚至毫不忌諱的說出“葉小妹剪了頭發根本沒人要”這樣的話。

吃瓜群眾的反應如何暫且不提，當事人是真的聽得目瞪口呆、三觀都炸裂了，她這麽充滿魅力，李繼紅竟然信誓旦旦說她沒人要，葉小妹不服氣的回敬道：“李同志還是關心關心自己吧，你頭發長但是長得醜啊，說不定你比我更費勁。”

雖然李繼紅說別人的時候毫不留情、怎麽戳心窩怎麽來，但是輪到自己眾目睽睽之下被說醜，還是頂不住的，尤其是心上人就在人群中也不幫自己說半句話，頓時氣得眼淚都出來了，然後哭哭啼啼的離開。

剛才都沒幫李繼紅說話的知青，現在也有點看不過去了，常娟娟輕言細語的道：“小妹，我們知道你不是故意的，但是你不該指著繼紅罵她醜，你也是女孩，應該知道這話說出來有多傷人……”

葉小妹一臉無辜的搖頭：“我說的是實話啊，再說她還罵我沒人要呢，難道我沒有哭著回家找爹娘就不是受傷了嗎？”

常娟娟心想看她這沒心沒肺的樣子，真的不像受傷的樣子，但是相比起來，說女同志沒人要確實比說她醜更過分一點，所以她也不好再說什麽，只能輕嘆一聲“我還是希望你們能好好相處，大家都是朋友”，然後純潔無瑕的回去追好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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