曜夕搖了搖頭，說道：“不，你不會有事的，你忘了嗎，我可以救你的，我一定能救你，你一定會回去的。你想想朝夙，他還在等你回去呢。”說著他就要往手腕上劃去，姬夭卻擡手用力的阻止了他：“我在八年前就該如此的，曜夕，你要答應我。”

說道此處，她猛的咳了一聲，一大灘血就吐在曜夕身上。她笑了笑，繼續說道：“其一，我死後，將我安置在人間。其二……其二，你一定要救朝夙，你答應了我的，你一定要救他。”

曜夕眼睛通紅，他撫摸著姬夭越來越冰涼的臉龐，搖了搖頭：“不，你一定要隨我回去，我會救你。”說著他就將手腕劃了一個深深的口子，殷紅的血液汩汩的流出，鮮血順著姬夭的嘴角一直流到地上。不過一息之間，枯黃的地面全都發出了新芽，遠處的枯樹越長越茂盛，姬夭身後的石頭上也開滿了不知名的小花。可姬夭，就這樣躺在千點綠意，百花從中，溫度一點點消逝。

“不，不要，不應該是這樣的。我答應你，我救朝夙，我救他。”曜夕只覺天地都快旋反過來，眼淚止不住的滴下。

他的手顫抖著，想從她臉上再感覺到一絲溫度：“夭夭，你醒醒，只要你醒過來，我什麽都答應你。我救朝夙，我會消失，你不會再看到你所厭惡的我。從此以後，我再不會出現在你面前，你醒醒，你醒醒啊。”

可回應他的，只有漫山遍野隨風擺動的碧草紅花。

他緊緊抱著姬夭，絮絮叨叨的不知說了些什麽。他總是想，他到底哪裏不如朝夙，事事都要輸給他，讓著他。但無妨，他對那些事都毫無興趣。他什麽都可以給他，因為他是九重天的太子，萬人景仰的長君。可他想要的，就是姬夭而已，為什麽朝夙也要搶去。

“夭夭，我看過你看朝夙的眼神，那一刻我就知道，無論我如何努力都比不上半分的。我本應明白，即便我如此折騰，事情也不會有任何改變。”他抱緊了她，聲音顫抖道：“只要你醒過來，我就再也不煩你，我什麽都答應你……都答應你。”

似是撞進了一場無邊無際的黑暗，姬夭只覺雙手被牢牢縛住。黑暗裏，有絮絮叨叨的說話聲，也有憤怒的指責聲。她一直走啊走，那黑暗卻總是不到頭，永遠見不到盡處。

她似乎聽見有人說：“姬夭，你憑什麽和我爭，你母親是魔族，你又是個半魔半龍的怪物，你母親該死，你也是。”她猛的停住腳步，想去尋那說話的人是誰，但那人卻像是她的一場幻影，轉眼便消弭。

她看到了她在人間的生活，東躲西藏，靠偷富貴人家的錢財度日。有一次，她不幸被捉住，險些被打死，還是那家的夫人出來勸道：“算了吧，她也還是個小姑娘，想來也是無父無母，可能只是一時迷了心竅，你放了她吧。”

就這樣，她帶著一身的傷與困乏坐在墻角，看著人族的公主被簇擁著，頭上的金步搖晃啊晃，似要晃進她的心裏。餓的睡不著的時候，她沒有哭，被打得只剩半條命的時候，她也沒有哭。那一刻，卻是哭得昏天黑地。憑什麽，她也是龍族的公主，擁有神格的上神，就因為姬咺，那個選擇了權勢的墨帝。活活燒死了她母親，讓她受了那剔骨之痛，成為了一個凡人。

她只覺得心中一陣絞痛，想要喊，卻是怎樣也喊不出來。

那時候，唯一支撐著她要活下去的，或許就是多年前驚鴻一面的那人了吧。他身上有萬丈光芒，他的精彩絕倫足以驚艷四座使之拍案而起，他的目光溫柔而又源長。

可現在呢，他在何處，她又在何處。

突然，她面前的黑暗被猛的撕開了一個大口子，黑暗背後，溫潤的光亮猛的傾斜進來。因為那光實在太刺眼，她不得不擋住了眼睛。

待終於適應些後，她松開了擋住了眼睛的手指，這才看清身前的一切。一片清澈碧綠的大湖如一塊精致的玉，矗立在這天地間。從山澗裏吹過來的風在湖面上蕩起一陣陣漣漪，拂動姬夭緊貼在臉上的發。

她猛然睜大了眼睛，心底只剩下滿滿的震驚。這一幕，她見過，她夢到過。

一個小小的點蕩過來，如同暗夜裏的一抹明星，熠熠的閃著光。她走到岸邊，看著那黑點越來越近，漸漸變成一只孤零零的小船。

伴隨著一陣悠揚的琴聲，女子輕柔的聲音突然說道：“姑娘，你要去往何處？”

姬夭抑制住心中無由來的的悲痛，死死的看著女子淡青色的裙擺，嘶啞著聲音道：“你到底是誰，你到底，是誰？”

女子的手指在琴弦上輕輕撥著，如一陣悠揚的風飄搖在這天地間。半晌，女子才答道：“我是誰啊，我在此地等候了千萬年，我……到底是誰啊。”

“你呢，你又是誰？”

姬夭只覺得渾身一陣無力，仿佛隔著這茫茫湖水，她能感受到女子悲傷的萬分之一。“我在哪？”

一陣短暫的死寂後，女子答非所問唱道：“不負我，不負我贈君一場終老意。”

姬夭手心一片潮濕，朦朧中，女子不見了蹤影，只餘下一紙空白。她是已經死了嗎，難道，這就是冥界？

恍惚中，仿佛有一個人，在她耳邊說著什麽。那聲音時而很遠，時而極近。她想睜開眼睛去看，想要看到那說話的人是誰。卻不知為何，怎樣也睜不開。

曜夕呆呆的坐在萬花叢中，懷中抱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女子，如墨的長發垂到他手臂上，卷成一副傾世的畫。姬夭睜開眼睛，看到的便是男子精致的下頜角。

她輕喚道：“曜夕。”

那聲音仿佛來自無邊的天際，直直的擊中曜夕的胸膛。他滿臉驚喜地看著姬夭，聲音顫抖的厲害：“夭，姬姑娘，你，你醒了？”

姬夭雙手無力的耷在身下，費了一番力氣才擡上來。她看著曜夕擔憂夾雜著驚喜的目光，心猛地一抖。他在，擔心她？

“那些魔族人呢，連少爺他們呢。”她緊張的問道，又因為無力大喘了幾口氣。

曜夕驚喜的同時，心卻一下下的沈了下去。這蒼天，如他所願，讓她醒了過來。如今，他也要實現他的承諾。

他的眼角輕輕顫了顫，終於將要掉下來的淚忍在眼中。語氣平淡的說道：“我們已經出來了，他們不會找到我們的。還有，你，你不應替我擋那一劍。”

夭夭，只要你說，只要你說你擔心我，管他什麽蒼天，我都會留下來。

姬夭呼了呼氣，臉色也比方才紅潤許多。她從曜夕懷中起來，輕聲說道：“若是你有事，就沒人去救朝夙了。雖然此次我沒有為你找到龍骨，但還是請你，救救他。”

不知怎的，她卻覺得，這並非是她的真心話。不是這樣的，當時見到連少爺的劍過來時，她不是這樣想的。

曜夕的臉蒼白了片刻，但轉瞬即逝。他輕輕笑了笑，那笑容如往常般清冷遙遠。“我會的。”

清風拂起無邊春景，吹起花瓣上的細粉。在姬夭看不到的身後，荒蕪與盛景形成的界限，如此的分明。

白雲姜伏在青木桌上，眼淚順著素白的小臉滴在桌上，形成一片淡淡的黑影。“上神，今日我去看那玉清池的水已經不能凈化殿下身上的魔氣了。”

他撇了撇嘴，又走到正在配藥的年玉身側，嘟囔道：“上神，殿下到底何時才能醒過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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