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那一天一夜的徒步旅行, 楚鳴謙體力消耗很大，所以他這一覺睡得很好。

等到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已經大亮了。

他從床上坐起來伸了個懶腰, 卻發現睡在旁邊的人又是早早起來了。

楚鳴謙坐在床上發了會兒呆，想著昨天晚上厲承鈞是很晚才上床的，顯然是在書房裏忙了挺久。

現在這麽早早起來, 應該是按照他的習慣先去游泳, 然後在樓下做飯了。

楚鳴謙想著, 從床上爬起來，去浴室裏洗漱完之後, 想著按照習慣, 他們應該也是會在這邊停留兩日, 再去下一站。

他想起昨天在書房裏厲承鈞說的話, 說等了那麽多年自己才來, 好像自己出生得晚很對不起他似的。

一想到這裏，楚鳴謙就停下了原本想立刻下樓的腳步, 坐在床上拿出了手機, 查了查新婚燕爾出來度蜜月的夫妻都會做點什麽。

樓下。

厲承鈞起床之後在泳池裏游了幾個來回, 這才在樓下的浴室沖了澡, 進了廚房準備今天的早飯。

他做的是西式的早餐, 少油煙, 於是只隨意地敞穿著白襯衫，沒有費心扣上，袒露出了線條緊實的寬闊胸膛。

牛排正在鍋裏煎著, 他看了看墻上的鐘，差不多就是這個時間，楚鳴謙應該就會醒了。

看了一眼在鍋裏漸漸變色的牛排，他從旁邊拿過了餐刀，準備待會拿出來的時候先切好，讓楚鳴謙可以直接吃。

小朋友不光是筷子用得不順手，刀叉他也不是很厲害。

還好無論是中餐還是西餐，餐具裏都有調羹，不然他真的擔心他會餓死。

等到牛排起鍋，厲承鈞就把它切成了食指粗的細長條，裝進盤子裏準備煎下一份。

這時聽見從樓梯上傳來了腳步聲，他就頭也不擡地對著那個方向道：“醒了？”

“醒了！”楚鳴謙應了一聲，一邊走過來一邊問道，“今天吃什麽呀？”

他的聲音跟往常聽起來沒有什麽區別，所以厲承鈞把第二份的牛排下鍋擡頭看向他的時候，沒有預料到會看到這一幕。

從樓上下來的少年沒有像平常一樣穿他自己的衣服，而是穿了件對他來說過大的襯衫。

這件襯衫，一看就是從厲承鈞的衣櫃裏拿出來的。

然後，他還來了個下裝消失。

他就這麽站在樓梯上，背後正好是大片的落地窗。

晨光透過玻璃照進來，照在他的身上，那件屬於厲承鈞的白襯衫在他身上瞬間變得半透明起來，隱隱地露出被包裹在其中的鮮活身軀。

厲承鈞的目光從他的身上一直移到他的腿上，下半身這麽看好像是真的什麽也沒有穿。

不過以楚鳴謙的性格，肯定沒有這麽大膽，底下多半還好好地穿著。

楚鳴謙站在樓梯上，感到厲承鈞的神情變化，想著男友襯衫這一招果然所有人都抵擋不住。

他也覺得自己這麽做實在是太大膽了，一邊故作鎮定地下來，一邊覺得心在胸膛裏撲通撲通的跳得厲害。

厲承鈞看著他越走越近，來到面前擡手搭上了自己的肩膀，於是伸手在竈臺上一擰，關掉了火。

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已經變得低沈暗啞：“你怎麽穿著我的衣服？”

楚鳴謙很努力不要臉紅，可是耳後還是忍不住悄悄爬上紅暈。

他仰頭望著面前的人，對他說道：“昨晚在書房，你不是說等了我很久嗎？然後昨天你又那麽忙，所以我想今天我們哪裏都不用去……”

男友襯衫這件事，就得是身材嬌小的女性穿著男友寬大的襯衫才會有效果。

還好他跟厲承鈞中間差了這十一歲的年紀，厲承鈞已經是完全成熟的英俊男人，而他現在勉強還能算是個少年體型。

不過他也十九歲了，跟生雙胞胎之前比起來已經長高了一寸，要是再不穿的話，他就穿不出這樣的效果了。

還是得抓著青春的尾巴，跟自己的丈夫玩一次男友襯衫的情趣。

厲承鈞看著他，非常克制地閉上了眼睛，低低地說了句“該死的”。

楚鳴謙：“？？？”

他感受著從厲承鈞身上輻射過來的熱度，背脊上滑過一絲戰栗，然後大著膽子問道，“你打算什麽時候來親你的丈夫？”

厲承鈞睜開眼睛，才剛想說點什麽，兩人就同時聽到身後傳來了腳步聲：“先生，直升機已經——”

管家看著料理臺這邊的畫面，聲音戛然而止。

楚鳴謙：“……”

靠！家裏竟然不止他們兩個人！

他頓時把環在厲承鈞肩膀上的兩只手撤了下來，還有那條蹭上他腰側的腿也放回了地上，整個人差點就要表演一個原地自燃。

“好的。”厲承鈞望向管家，對他點了點頭。

管家於是退了出去。

厲承鈞這才看向站在自己面前一張臉爆紅，看起來更加可口的少年，嘆息一聲：“我們今天要出去。”

楚鳴謙已經想找個縫鉆進去，根本不想再說話了。

厲承鈞卻擡手握在了他的頸後，然後貼近了他，說道：“晚上再穿給我看，嗯？”

“不穿了！”楚鳴謙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跑走，一邊跑一邊覺得丟人。

厲承鈞的悶笑聲在他身後響起。

等到楚鳴謙再下來的時候，已經穿的嚴嚴實實，還拉著一張臉。

吃完早飯上了直升機，也一副不打算跟厲承鈞說話的樣子。

這令厲承鈞真的非常想告訴他，他們兩個已經是合法的夫夫了，在自己家裏當然是想怎麽樣就怎麽樣，不用因為被管家撞到就這麽介懷。

可是他又貪戀少年這個樣子。

平時很羞澀，哪怕他們已經有了兩個兒子，也還是一樣。

但是關鍵時刻大膽起來，又非常要命。

楚鳴謙抱著手臂坐在後面，等著直升機的艙門被關上，久久也等不到，這才看了厲承鈞一眼，做出很兇的表情：“幹——”

結果話還沒說完，厲承鈞就抓著直升機的艙門頂部，然後鉆了進來，一伸手把他壓在了座位上，給了他一個結結實實的吻。

楚鳴謙頓時被親得暈頭轉向。

等到被放開的時候，臉上好不容易消下去的紅暈又冒出來了。

“不準生氣。”厲承鈞低哄了他兩句，見他繃不住臉了，這才關上了艙門，繞到了前面的駕駛座上，啟動了直升飛機，往他們今天的目的地飛去。

他們今天要去的地方也比較遠，所以他沒有選擇車子，而是選擇了直升機。

飛行了將近一個小時，他們才抵達了目的地，在停機坪上的管理員指揮下，把直升機停在了停機位上。

艙門打開，楚鳴謙從直升機上下來，看了看周圍。

厲承鈞在跟這裏的管理員交談，他們交談的語速很快，楚鳴謙聽著耳邊的風聲，沒有怎麽捕捉到他們交談的內容。

這裏非常安靜，而且很清幽，不像什麽約會勝地。

“走吧。”

楚鳴謙正看著周圍的時候，就聽厲承鈞對自己說道。

他轉頭一看，厲承鈞不知從哪裏抱來了一束玫瑰花，這玫瑰花是熱烈的紅色，開得正好，花瓣上還帶著露珠，散發出優雅的香氣。

楚鳴謙望著他懷裏的花，點了點頭，心中對這是什麽地方有所猜測，但卻沒有完全肯定。

直到他們走過這草坪，繞過了那由冬青樹組成的屏障，來到了錯落著一塊塊墓碑的墓地前，楚鳴謙才確定，他們今天來是要拜祭自己的另一個爺爺。

這是執政官愛了一輩子的人，也是給了楚鳴謙的爸爸生命的人。

而他這樣特殊的體質，也是從這個爺爺這裏遺傳過來的。

厲承鈞拉著他的手，帶著他行走在墓碑間。

楚鳴謙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查到自己的另一位爺爺是長眠在這裏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就計劃好了，要帶自己過來看一看他，他只是跟著厲承鈞走，然後又跟著他停下。

“到了。”

厲承鈞把手裏的玫瑰花給了他。

楚鳴謙看著面前的墓碑，它看上去是如此的普通，跟周圍的墓碑沒有什麽兩樣。

在這底下長眠的，就是他沒有見過的另一位爺爺。

在這片墓園，墓碑上都沒有照片，楚鳴謙擡手拂掉了這墓碑上沾到的灰塵，看著上面寫的墓志銘——

許多次，一個人死，一個人生

在他們那兩個來世之中

民族的來世，靈魂的來世

這是葉芝的詩，長眠在底下的人只截取了這麽一部分，銘刻在自己的墓碑上。

楚鳴謙放下了玫瑰花，蹲在墓碑前，在風中輕輕地開口道：“爺爺，我來看你了。”

他想了想，說道，“爸爸在回到中國以後，沒有找到您這邊的親人，但是他遇見了媽媽，然後有了我跟南星、子榧。”

厲承鈞站在他身後，聽著他對墓碑說著這些話。

執政官找到了自己的愛人長眠的地方，也來這裏陪他說過話，但是他缺席了他們兩個的孩子生命中那麽多的時光，便是想跟他說也是說不全的。

於是還是讓長孫來，能夠說得更清楚。

盡管厲承鈞沒有告訴楚鳴謙今天要帶他來這裏，可他一來就知道自己該說什麽。

寂靜的長風中，放在墓碑前的玫瑰也被吹落了幾片花瓣，楚鳴謙說了很多，把所有他記得有關於父親的事都告訴了長眠在三尺之下的爺爺。

良久，他才停了下來，覺得自己把所有的都已經說盡了，於是站起了身，又看向了站在旁邊的厲承鈞。

厲承鈞聽他對自己說了聲謝謝，然後又轉頭，用因為說了太多的話而變得微啞的聲音對著墓碑說：“謝謝爺爺你給了我這樣的能力，讓我可以跟我喜歡的人有了兩個孩子。”

陽光下兩人的手握在一起，兩枚戒指閃爍著光芒。

你們的遺憾，現在不再會是遺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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