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說“有了”，兩個準爸爸就緊張了起來, 都同時想要去看屏幕上的B超顯示圖像。

厲承鈞是站在床邊, 可以上前一步看清楚, 可是楚鳴謙還躺在床上。

他頭擡到一半, 就感到探頭還壓在自己小腹上, 想起自己亂動會影響成像, 就只好乖乖地躺回去不動彈。

“看到沒有？”龍毅一手拿著探頭停留在楚鳴謙的小腹上, 另一手指著屏幕對好友說，“這是孕囊。”

孕早期做B超, 懷孕的人都要多喝水以保持膀胱的充盈，楚鳴謙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在來之前喝了足夠多的水，B超顯像一下子就找到了孕囊所在。

“……”

厲承鈞在談上百億的生意的時候，都沒有像此刻這樣緊張過。

他看這上面顯示的小小一塊屬於生命的搏動, 感到喉嚨發緊心跳加速, 沒有辦法發出聲音, 只是點了點頭。

楚鳴謙躺在床上，頭朝著這個方向, 非常迫切想要看一眼。

見厲承鈞已經看到了，龍毅又把顯示屏幕轉向了少年讓他能看到，低頭對楚鳴謙說：“這是寶寶。”

“看到了……”楚鳴謙喃喃地說, 在他的身體裏莫名其妙地多出來的一個器官，正在真實地孕育著一個生命。

這種感覺……實在是太神奇了。

確定這兩個準爸爸都看到了，龍毅才又轉過頭來, 稍微移動了一下探頭，按照自己在導師那邊見過的案例觀察畫面。

確定胚胎的著床跟發育都沒問題，他才把探頭從楚鳴謙的肚子上收了回來。

楚鳴謙眨了眨眼睛，看到顯示屏上的畫面消失了。

龍毅扯了幾張面巾紙給躺在床上的少年，讓他把肚子上的耦合劑擦幹凈，自己也扯了幾張來擦探頭，擦幹凈以後，就把探頭放回了原位。

現在到底還是月份小，如果不是情況特殊的話，他也不會讓厲承鈞這麽早帶人來做B超。

還處在一片空白中，思緒沒有從剛剛看到的畫面上離開的厲承鈞聽他說道：“下次再做就是第十周的事情了，現在不敢探測那麽長時間，怕影響到胚胎。”

楚鳴謙擦幹凈了肚子上粘粘的耦合劑，把紙扔到了旁邊的廢紙簍裏，然後扣好了衣服扣子。

一擡頭，就看到龍醫生轉向了自己，笑瞇瞇地對自己說道，“根據我的經驗判斷，寶寶現在發育得很不錯，胎心也有了。既然你的晨吐癥狀也減輕了，那接下來的時間除了補充葉酸以外，就暫時不用再吃其他的藥了。”

“謝謝龍醫生。”楚鳴謙也知道懷孕的時候要補充葉酸，表示自己會按時吃藥的。

龍毅見他如此的冷靜且配合，欣慰地想著老友的這個firstborn應該會很順利了，正要真真正正地恭喜厲承鈞一聲，一轉頭就看到他還是保持著剛剛那個自己跟他講話的樣子。

“……”

“承鈞？”龍毅伸手在他面前打了個響指。

厲承鈞的眼睛眨了一下，聽他說道，“回神了！我剛剛說什麽你聽見沒有？”

“……”向來沈穩，泰山崩於前也不改色的首富繼承者看著他，雖然沒有說話，但多年好友怎麽會看不出他這就是沒聽見的意思。

龍毅還想嘲笑他一下，楚鳴謙就從床上下來了，整理好衣服來到了厲承鈞身邊。

察覺到他的靠近，厲承鈞調轉了目光，看向楚鳴謙，聽少年仰著頭對自己說：“龍醫生說，下次來檢查的話就是第十周了，我現在回去要開始補充葉酸。”

“好。”厲承鈞看著他，終於找回了自己的聲音，心中的溫柔也隱藏不住地從眼底溢出來。

剛剛看著B超顯示屏幕上胚胎的影子尚能鎮定的楚鳴謙，在他這樣的註視下就忍不住心如鼓擂，可又不能移開目光。

龍毅在旁被迫塞了一嘴狗糧，直受不了地對兩人說：“你們要深情對視回家去吧，我要下班了，把B超室還給人家。”

就他話多。

厲承鈞看著面前的少年立刻別開眼睛不看自己，於是轉頭看向了龍毅，說道：“謝謝。”

“不客氣。”龍醫生想著自己費了那麽大力氣給他把史密斯教授邀請到G市來，都要再三暗示才收到他一聲謝謝，現在給小朋友做個B超檢查就輕而易舉地得到了他的致謝，這對比也太過了。

愛情啊愛情，真的很能影響人，老房子著火就尤為熱烈。

在送兩人從B超室出去的時候，龍毅拉住了厲承鈞，再次不放心地叮囑了好友一句：“前三個月親密行為嚴格禁止。”

楚鳴謙走在前面，沒聽見他們的話，只覺得做完孕檢之後更有真實感了。

他現在身體裏有兩個心跳，而且很快就會有一個新的家人。

——不。

他聽著從身後傳來的腳步聲，感到厲承鈞的氣息靠近，然後又被牽住了手，聽身旁的人說道：“走吧。”

——算上身旁這個，是兩個了。

回到停車場，兩人上了車，厲承鈞剛要發動車子，就聽見坐在副駕駛座上乖乖系著安全帶的楚鳴謙叫自己：“承鈞。”

聽他叫自己的名字，不管多少次，厲承鈞都覺得想把一切疼愛都給他。

“怎麽了？”他暫停了動作，一手搭著方向盤側過了身，就見少年認真地看著自己，對自己說道，“先不要回家好不好？我想去一個地方。”

楚鳴謙想去的地方，一報出地址，厲承鈞就知道是哪裏了。

那裏是城郊公墓，是市政府主持的項目，G市將近7成的亡者都埋葬在這裏。

三兄妹的父母也是一樣。

當噩耗傳來以後，那時候才十一歲的楚鳴謙就跟著姥爺，去見了自己的父母最後一面。

因為車禍，父母的遺體已經慘不忍睹，完全看不出這是人人稱羨的一對璧人。

在白布的掩蓋下，兩人的手跟腳都有殘缺。

姥爺白發人送黑發人，在一瞬間就蒼老了幾十歲。

女兒跟女婿身體殘缺的部分沒能找回來，所以是按照本地的習俗，用了大小相近的木炭拼成了他們缺失的部分，讓他們留有全屍。

在這最後一面之後，他們就被推進了焚化爐裏，焚燒成了骨灰。

那時候，南星跟子榧還小，什麽都不懂，作為長子的楚鳴謙就一個人守靈，一個人捧著父母的照片送他們下葬。

他們的骨灰就埋在這個公墓裏。

夫婦二人的感情很好，因此在意外去世以後，兩人的骨灰也是葬在一起。

楚鳴謙手裏捧著一束花，花束裏除了爸爸喜歡的玫瑰，還有媽媽喜歡的天堂鳥。

少年站在墓碑前，伸手擦了擦墓碑上父母永遠年輕的照片，然後把花放在了他們的墓前：

“爸爸，媽媽，我來看你們了。”

厲承鈞站在他身後，靜靜地看著他。

這白日的墓園也透著一股蕭瑟，天際有著黑色的鳥群飛過。

他看向墓碑上這對夫婦，找到了楚鳴謙跟他弟弟妹妹的出眾相貌是遺傳自誰。

三兄妹的母親相貌就只是清秀溫婉，在她身旁的男子才是真正的驚艷時光，站在墓前的少年再長大些，可能就是他爸爸的樣子。

他們父子二人看上去連氣質都很像，更不要說是楚鳴謙之前說過的那些遺傳自父親的能力。

只不過，厲承鈞從楚父的輪廓中看出了一絲異國血統的痕跡。

也許是四分之一的混血，他想，所以等到他的孩子身上的時候，就看不大出來了。

楚鳴謙站在墳墓前，在昨天厲承鈞說要帶他回家之後，他就想了，要帶他來爸爸媽媽的墳前，讓爸爸媽媽也見一見他。

厲承鈞聽他開口道：“最近發生了很多事，姥爺有希望恢覆清醒了，我……我也要有孩子了。”

墓園中一陣風吹過，卷起荒涼的曠遠的松濤。

這裏本來是一座山，周圍種了很多的松樹，這墓地是姥爺選定的，把姥姥的骨灰移到了這裏，本來是想給他自己百年之後做準備，沒有想到女兒跟女婿卻先行一步。

“我知道我很特殊。”楚鳴謙小聲道，眼睛看著父親，“可我沒想過我會生孩子。”

這是怎樣離奇的人生軌跡啊，不參加六月的高考了，等姥爺醒來以後，一家人還會很快到澳洲去。

他又看了看母親，然後對在上微笑如昔的兩人說道，“不過，我覺得我遇上了喜歡的人，跟他在一起，我會很快樂的，爸爸媽媽請放心吧。”

他說著，在心裏想道：

雖然我跟他差得太遠了，現在還沒有辦法跟他站在一個高度上，但我會很努力追上去的。

我不會永遠只受他的蔭蔽，我也會長成真正強大的男人，給我喜歡的人以支撐。

厲承鈞聽著他這樣坦然在父母面前說出對自己的喜歡，被沖擊得心臟都在微微發燙。

青少年都是直球選手，在他們的世界裏一旦有了愛情，就怎麽也藏不住，面前的少年永遠會在不經意打出最直接的球，讓自己毫無準備。

他站在楚鳴謙身後，看著墓碑，在墓園的風中對這對孕育了楚鳴謙的夫婦道：“我是厲承鈞，是你們的兒子喜歡的人，也是孩子的另一個父親。”

楚鳴謙的心輕顫了一下，站在原地轉過頭來看自己年長的情人，看到他深沈的目光也落在了自己身上。

“謝謝你們，把鳴鳴帶到了這個世界上，又把他教成這麽優秀的人。

“請你們放心地把兒子交給我，從今以後，你們想要給他的寵愛，我都會代替你們，全部給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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