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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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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老師,其實我是您的粉絲,”男生略顯局促地看著賀碑,又埋怨地看了看自己的哥哥,“這次約您見面實在是我哥太唐突了……”

賀碑隨著男生的目光去看坐在斜對面的盧小苗。

盧小苗已經三十多歲,至今只有執導了三部電影,雖然未曾斬獲一項大獎,但票房卻在低迷的國產片市場裏屢創奇高,被網民戲稱為“百億導演”。盧小苗見他看過來沖他舉了舉杯,“我通過小喆約你也不是別的,就想問問你到底為什麽推了我的《通話中》。”

賀碑心裏一頓,他從沒聽說過自己的團隊和這部電影劇組接洽過。他不動聲色地側頭看了看坐在旁邊的金依,金依也是不似作假的一臉愕然。

“雖然你這幾年刷了不少文藝片拿獎,但是拍一兩部商業片也不至於掉價吧。”盧小苗沒註意金依,拿出一份劇本遞給他,繼續說道,“我上次給你們公司傳的是前三分之一,今天我把整個劇本帶過來了。《通話中》這個本子我承認給你的這個角色標明為男二號,但是以你的個性,不像是會為了番位拒絕好角色的演員啊。”

賀碑接過劇本粗略翻了兩頁,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本子。

“盧導,”金依與賀碑對視一眼,硬著頭皮解釋,“是我們失職。別說賀哥了,實在是連我都沒有見過這個劇本。”

“你們公司的影視團隊沒把本子給你?”盧小苗也有些吃驚,“按道理,你這個層面應該有專人對接不會漏掉才是……”

盧小苗皺起眉頭,“內部出的問題?”

金依尷尬,“盧導,這個事情是我們不對,我們一定回去好好查清楚,希望不要影響您對賀碑的印象。”

“說實話,我知道賀碑的合約期快滿了,這也是我避開公司途徑通過小喆約你們見面的原因。”盧小苗坦誠道,“我原先是比較屬意你的,小喆也希望你來演。但是你們得知道,樸夏也在爭這個角色作為覆出作品,他回國後背靠嘉威,誠意很足。”

賀碑飛速翻看劇本,《通話中》是一部非傳統意義上的警匪片,男一號小遠被綁架了,被綁匪要求打電話給家裏勒索贖金,但小遠從小在孤兒院長大,他為了不被馬上撕票隨便播了一串數字出去,這個數字便是男二號王執的電話。

王執是一個風頭正勁的大明星,電話打來的是他正在參加直播活動,互動環節便是與打進電話來的粉絲進行對話。

一場四十八小時的營救活動正式展開。

期間王執因陷入這件事情而被牽扯出性醜聞、偷稅漏稅、捐款造假、虐待兒童失手致死等一系列醜聞,在出逃、躲避、拉扯和掙紮中最終他幫助警方救出了始終把他當成偶像的小遠,但同時自己也因為數罪並犯鋃鐺入獄。

小遠與偶像王執通過電話緊密相連,卻一面都沒有見到。

劇本的最後小遠想去探監王執,被王執拒絕。至此劇終。

賀碑知道盧小苗更屬意自己的原因,王執這個角色算是一個雙面人物,既有正能量明星的風光無限,也有手裏沾血的惡人的陰暗沈淪。更重要的是這個角色還有隱藏的第三面,明星和罪犯都是極端,一個讓他展示外在的光環,一個讓他享受內心的滿足——他是個瘋子。但王執在這裏面由這個事情迸發出光彩的反而是他作為普通人的一面,自我拉扯自我掙紮,讓他最後由瘋子回到人間。

比起樸夏來說賀碑更年輕,五官也更加艷麗和張揚,演一個這樣的角色更容易讓人信服。

賀碑放下劇本,“我也很喜歡王執這個角色,只是《雷暴》的拍攝需要四個月的時間……”

“我可以等!”盧喆急急忙忙插話,盧小苗沒攔住弟弟的快語,無奈地嘆了口氣,“確實,反正我也要等小喆拍完《雷暴》的。”

賀碑明了,這份劇本裏小遠的角色可謂是給盧喆量身打造的,由慌張到鎮定,懦弱到勇敢,只要盧喆能把握好機會很大概率能一炮而紅。

四人基本上敲定了《通話中》的合同,才安心吃起飯來。

賀碑隱約覺得盧小苗還有事要說,但是等了又等一餐飯吃到最後也什麽都沒說,他只和盧喆講了一些錄制節目的事情,讓他提前做些準備。

直到最後幾人分別時盧小苗才掏出一張名片遞給他,“賀老師,我的工作室要開了,您多關註。”

賀碑收下,到了自己的車上才拿出來細看。

金依邊開車邊側頭看他,“賀哥,你說盧小苗什麽意思?”

“他知道我的合約期快到了,知道公司攔我的影視本,還折騰了一個《通話中》等我四個月來示好……”賀碑閉起眼睛頭靠窗戶,“再加上他要開新的工作室,現在手底下唯一的藝人就是盧喆。”

“他想挖你給盧喆開道?”

“不至於挖我。”賀碑搖搖頭,“就是合作,他用他的電影給我資源,我給他的新人弟弟護航。”

不管怎麽說,賀碑對於盧喆的印象還是不錯的,後面開始錄制後兩次節目的時候盧喆也非常努力地配合,雖然綜藝感不多,但賀碑能看出小孩敢打敢拼的上進心,他倒願意多教教他。

許千臨的腳傷漸漸好了,但是由於要追之前落下的排練進度也不能再拍攝節目,賀碑幹脆也和節目組提前結束了合約,以和盧喆的第二次搭檔作為他個人的收官。

當夜正好是《沖吧哥哥》的第一次電視放映,金依早過目了母帶,但還是到賀碑家裏一起看節目。說是看節目,更是一手拿著手機腿上架著筆記本生怕哪個鏡頭出現的不合適立馬就要開始公關。

好在《沖吧哥哥》畢竟是央視的工作組,全天錄制中不合適公開的地方都不著痕跡地裁剪過去,只是賀碑和許千臨兩人的話題度太高,開播不到半小時兩人的名字就在熱搜榜上掛了三行。

除了粉絲“獨自美麗”和安利作品的控屏,更多的十年前像素模糊的視頻也被翻了出來,更有手快的人把十年前十年後的對比圖都做了出來,硬是推起一波懷舊的熱潮。

賀碑不用微博,自己的賬號全權交給金依管理,而就算是金依管理平時也只會發一些廣告,這些都是粉絲清楚的。

金依手裏的手機一振,她低頭看看手機,又看著快看電視到睡著的賀碑,“賀哥,許千臨關註你了。”

賀碑倒沒多大反應,隨意“嗯”了一聲,“你該怎麽做就怎麽做。”

“那我回關吧,場面上的事還是得做。”金依頓了頓,“賀哥,他剛剛又發了私信來,問你是不是不生他的氣了,他在你家樓底下。”

賀碑總算打起些精神,從金依手裏接過手機看了看,微微皺起眉頭。

“我看現在這個熱度和輿論也在預計的範圍裏,我就回公司繼續盯著。”金依起身收拾東西,“我下去叫他上來。”

“你這樣躲著也不是個事,早點說開你還能安心進組。”金依背上包開門,“說真的賀哥,我還沒見你像這幾天這樣悶著過。”

天氣已經進入秋天,許千臨穿了件灰色的大毛衣,頭發也為了巡演又染成泛白的金色,看上去倒顯得比腳傷那天更脆弱。

賀碑側身讓他進來,看許千臨手腳拘束地站在客廳裏。

“腳好了?”

許千臨點頭,伸手從毛衣的兜裏拿出一個信封,“我想來想去還是想把演唱會的票給你……以前我給不出去,現在更不知道你肯不肯收了。”

賀碑接過信封,抽出一張看了兩眼,又想起前兩年看過營銷號說許千臨每次演唱會第一排的票都不賣,到了演出當晚最好的第一排卻整排整排地空著。

“我還以為你第一排的票是不坐人的?”

“有個位置是給你留的,我知道我連票都送不出去,但還是忍不住要空著,想著哪一天你能來把它填上就好。”許千臨低聲說,“我又怕只空一個太顯眼,幹脆空了一排……今年第一排是坐人的。”

許千臨的演唱會雖是世界巡回的名義,但實際上只是小規模的只有五站,國內在北京和香港兩站,國外在新加坡,澳大利亞和日本。

“我看時間吧,”賀碑沒有把話說死,他實在也覺得氣氛太尷尬了些,“先預祝你演出順利。”

“對不起……”許千臨咬咬唇,訥訥開口,“我那天實在是……說了不該說的話。”

“沒有。”賀碑想起那天也覺得失態,他一言不發地離開該讓許千臨又多想。他端了杯溫水來遞給許千臨,讓他坐下,自己也靠著軟墊休息,他想了想,“你那天說得很對,我也認識到是我之前做事太自私,總是忽略了你的感受。”

“不是……”

“千臨,事到如今我還是想同你坦誠一些為好,”賀碑說,“我與十年前是不同的,現在也有很多人……是更好的,你不必只為了一點回憶或者一個影子,把對十年前我的期待放在現在的我身上。”

許千臨有些惶惶地擡起頭,望向坐在長沙發另一端的賀碑,男人穿一套白色的家居衣褲,頭發為了拍攝留長了一些現在有些散亂地紮在腦後,他靠在軟墊上隨意地舒展開身體,眉間帶著一絲疲憊,漂亮上揚的鳳眼卻含著溫柔和堅決望著他,“你在我眼中還是那個光芒萬丈的十六歲的許千臨,那樣的許千臨不會做這樣不值得的事。”

“賀碑……”許千臨心裏慌亂起來,他趔趄幾步蹲在賀碑跟前,下巴貼在他的膝蓋向上仰著,“我真的知道錯了,你別這樣……”

賀碑移過眼睛不去看他,他不明白與許千臨之間怎麽會變成這樣。他的心裏恨不得抱他親他,卻不得不把許千臨置於這樣難堪的境地。

賀碑連同許千臨的過去和現在一並喜歡著,可是許千臨還懵懂著,他甚至不知道他在不經意間已經說清楚了他喜歡的是那個過去的賀碑。

他當然不能變回十九歲的賀碑,也不願意以一副相同的皮囊要許千臨對過去的厚愛。

說到底他還是無法對許千臨完全坦誠,他不能向許千臨挑明那天到底是哪句話像一盆冷水把他澆清醒,他也不能對愛著過去的許千臨說出一句現在的喜歡。

以保有他最後的自尊。

“許千臨,”賀碑的嗓音低啞,他迎上許千臨的眼神,“你先回去,我們都各自想一想,好不好?”

許千臨眼角泛紅,“你趕我走?”

賀碑低嘆一聲,“我累了。”

他疲於對許千臨忍住喜歡說狠話,疲於悔恨自己回不去以前。

許千臨站起身來,眼淚在眼眶裏打轉,他心裏都是涼的,唯有最底還燃著不肯滅的火星,他望著賀碑,“我能不能抱你一下。”

賀碑心裏鈍痛,只覺許千臨是要同他最後告別了,他也起身,當作是最後一次將青年擁入懷裏,拍了拍他的背。

賀碑和許千臨兩人的熱搜掛了足足兩天熱度才降下來,許琪和金依一樣心照不宣地選擇做透明人,只利用粉絲把大方向牽到安利作品和巡演上去。

許千臨已奔赴東京準備演唱會,賀碑也進組《雷暴》。

《雷暴》這部劇旁的還好,但是臺詞量巨大,尤其很多場戲還是群戲,一個走神就要錯過接話的口,大家一起重頭再來。

連著拍完十幾個小時下來頭昏腦脹只想放空自己待一會,賀碑一直以來養成的睡前看會書的習慣也被背臺詞這件事給取代了。

盧喆通過前兩次的拍攝比其他人和他更熟悉一些,沒戲的時候總愛跟著他後面“賀哥”“賀哥”地問個沒完。

有天盧喆突然問他,“賀哥,你和千臨哥關系到底是好還是不好啊?”

賀碑狐疑地看著他,“怎麽問這個?”

“這不是我剛刷微博時候突然看到千臨哥演唱會的消息,我就想起你倆之前的熱搜……八卦一下嘛。”盧喆撓撓頭,“咳,其實也是我那個小助理要我幫忙問的,她說她是你倆那個……什麽cp粉。”

賀碑拖長聲音“哦”了一聲,笑起來,“那我無可奉告。”

其實賀碑偶爾空閑下來還會看看許千臨的演唱會,臺下是明黃色的燈海,舞臺中心唯一束冷白色的追光,少年坐在高腳凳上,金發閃耀,純白的襯衣在光和風下蹁躚。

薄得像一片將要飛走的紙。賀碑想起那天他抱住許千臨時懷裏人已經瘦的只有一身單薄的皮肉,現在看上去竟然更瘦一圈。

他忍不住去搜更多,飯拍的圖頻裏少年笑得像個幸福的小王子,避過人群卻只剩疲憊和低落。賀碑想起他們一起拍攝節目的時候,許千臨總是活力充沛得像個永動機,就算體力耗盡

但精神仍然很好,也從未像現在這樣笑不及眼底。

賀碑有些憎恨起自己,早知道如此他還要什麽空妄的自尊,至此竟連去關心一句的立場都無。

“賀哥,你的信。”金依在房外敲門,遞進來一封偏大的信封。

信封上寫著中日兩國文字,賀碑眼皮一跳,送走金依便拆開信封來看。

裏面裝著一張東京塔的明信片,還有一頁信箋。

“你知道我有一點恐高的,雖然只有一點點。我從東京塔的眺望臺上向下望,那些民居寺廟和神社都變成了一個個小點。這個時候我就又會不爭氣地很想你,想和你分享這樣幼稚又傻氣的瞬間。

我錯過了和你一起的東京站的錄制,今天又一個人在這裏看景,我以為我會心灰意冷,仿佛不能和你在一起成了定局,但是你就當我是個傻子吧,我真的不想放棄你。

許琪給我提建議,讓我和你說“我們重新開始吧”,可是我覺得生活不是電影,我和你沒有辦法重新開始,我也不願意重新開始,因為過去就算有令我想要重來的瞬間,但大多數真的是我一輩子都要記住的。

但是我從許琪的提議中想到了另一個方案,我想要追求你。

我知道你有擔心不能給我承諾,不能同我公開,還有擔心另一些你不肯告訴我的東西……又或者是我很蠢說了什麽不對的話讓你灰心了。這些都沒關系,因為我要重頭開始追求你了!就從每個地方的明信片開始,反正你也不能拒收我的信。

你也不要給我回信,我實在太怕你的一字一句會影響我的工作。如果可以的話,在北京的最後一站你能來嗎?

我成年都八年了,我猜你都把說過等我成年請我喝酒的話給忘幹凈了。第一次喝酒還是和你在蒙古包裏,勉強算是你請的。如果你來,這次我請你喝酒。”

賀碑盯著信看了半晌,才疊起來連著明信片放回信封裏,收進自己行李箱的夾層。

他想不出在他眼裏還是個愛哭鬼的許千臨哪來的這麽大勇氣,被他傷成這樣還要提出重頭追自己這樣的話來。

對比起來自己的拒絕都成了畏手畏腳的退縮。

作者有話要說: 快完結啦啦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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