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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風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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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意既盡,春雨綿綿,即使在亂世之中,世間萬物依然照舊流轉,朝代替換,對於自給自足的農村便沒有太大的意義,而鄉間小鎮並無可供榨取的錢財,亦因此而得到了一份難得的寧靜,於河北保定郊外約五哩處的一條小村,村口之外便設有一個小茶棚,給來回路上的商旅行人提供了一個歇息的地方。

那裏的老板給客人備茶解渴,還每天一早起來便細心地以新鮮的材料,準備了熱氣騰騰的菜肉包子,供旅客享用,新年剛剛過去,來回的旅客便比平常多,小小的茶棚內的那十張桌子已坐滿了八張,老板已年屆七旬,與其白發蒼蒼的老妻便光是泡茶給客人便已忙個透不過氣來,有個好心的客人便起來幫老板挑水,更有一個幫忙破柴,一時間茶棚內便熱鬧起來,得到客人襄助,老板便從蒸籠裏拿出了上好的菜肉包子出來給客人享用。

老板輪著到每張桌子去賣他的菜肉包子,卻見其中一張桌子上坐著一個男孩及一個男人,兩人的衣衫都頗為破舊,面上風塵撲撲,那孩子看到了包子,看那男人望了一眼,那男人微一點頭,孩子便向那老板道:“老板,請給我兩個肉包子。”眼見那男孩不過十歲左右,但舉止有禮,那老板心生好感,便在桌上的盤子放上兩個菜肉包子,笑道:“難得小兄弟賞面,便請嘗嘗本店的菜肉包子,不算錢的,還請小兄弟記著小店,將來路過時能再來老朽的店子喝杯茶便心滿意足。”

說著便欲走開,可是那男人一手揮出,搭著那老板的肩頭,說道:“你是打開店子做生意的,這怎麽成?”那老板欲待再說,卻發覺那男人這麽隨手一搭,自己竟動彈不得,不由得大驚失色,那男人卻把一錠銀子放進了他的手掌裏,跟著松開了手,那老板望著手內的那錠銀子,便足足夠買數千個菜肉包子,心裏千百個不願收下,可是剛才那男人所露的一手武功,卻教他不敢再作聲,只站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那男人見他始終不肯離開,嘆道:“老板真是一個大好人,那錠銀子便當是我們父子倆往後在貴茶莊的茶錢,那可以了嗎?”那老板不敢再多言,回到茶棚內告知其妻,兩老忽然間竟得到了差不多數月的收入,不由得又是歡喜,又是擔心。

就在這時,忽聽得一陣急速的馬蹄聲由遠至近而來,一班騎著駿馬的人便在茶棚前停了下來,只見這班人全都進退有道,最前三騎的人先行下馬,略一查看茶棚內的情況,再回到那堆人當中報告情況,這時馬上的人才躍下馬來,其中一人面前眼細,個子不是很大,可是在舉手擡足間便面露出霸道之氣,而其他的人亦對其神態恭謹,顯然此人乃是那班人之中的首領。卻見那人往茶棚內其中一張沒人的桌子坐了下來,那班人當中卻只有兩人在那人坐下後與其同桌而坐,其中一人手執摺扇一把,裝扮得有如一個書生,,另一人則十分豪壯,身穿短打勁裝,單看外貌已知其武功不弱,其他的人卻在茶棚外看管及餵飼糧水予那些馬匹。

那茶棚老板見來人如此派頭,急忙揣上茶水及包子,可是那人只是喝了一口茶,便連包子也沒有去碰,與那男人一起的男孩卻吃得津津有味,還大聲地道:“老板,你弄的包子真是人間極品!”聽見那男孩語氣中略帶挑釁,那男人對其橫了一眼,那男孩便不敢再說什麽了,自顧自地吃他的包子,可是剛才那句說話已引起了那班人的註意,其中一人心頭有氣,且欲對其首領邀功,冷笑道:“村家小兒,便連冷飯殘渣,亦吹捧得如天上珍品。大爺們才不屑吃這些!”

此言一出,隨即引起其他茶客不滿,可是那些人每個都筋骨硬朗,有的更肌肉賁脹,明顯身有武功,茶客們便敢怒而不敢言,只得大口大聲地吃著包子作無聲的抗議,就在這時,那男人壓低了嗓子,對那男孩說道:“快點吃吧,差不多要走了。”說著時還把頭上的帽子略為拉下,遮著少許面容,可是自從男孩說話後開始,為首那人的目光便沒有一刻離開過他們坐的那張桌子,忽然之間,為首那人便在桌上拿起了一個菜肉包子咬了一口,跟著更把整個吞下,那些茶客便暗暗竊笑,那首領的舉動便把剛才出言譏刺的那人弄至無地自容,只聽得那首領緩緩說道:“這菜肉包子確是天上真品,除了用料極其新鮮外,最考功夫卻還是包子本身的皮做得分好吃,菜跟肉的比例恰到好處,在這時勢已很難吃到了。真正美味的食物不在乎出處及價錢,只在於其能否在入口時顯出其價值。”

那男人拉起男孩的手,轉身便欲離開,那首領微微一笑道:“喝茶吃包子不用付賬嗎?”那茶棚老板已感到有少許不妥,即使很是害怕,他還是想幫那男人一把,走上前來賠笑道:“這位客倌剛才己付過賬了,大爺既然欣賞小人的包子,小人便裝起一包,供各位大爺路上享用。”那首領卻不理他,對著那男人朗聲說道:“敢問是趙弘殷趙指揮使嗎?不認得在下石敬瑭了嗎?”

茶棚內眾人聽得那首領自報姓名,都是心中一震,想不到於此小村茶棚內出現的一行人,當中首領那人便是當今手握重兵在手,與唐王末帝李從珂茅頭互指的河東節度使兼太原留守石敬瑭,民間盛傳二人君臣之間勢成水火,末帝欲削其過份勢大的兵權,石敬瑭不從之餘,反上表指末帝乃是唐明宗養子,不應承祀,要求讓位於唐明宗四子許王李從益,末帝大怒之下撕碎其表,更派建雄節度使張敬達出兵三萬圍攻石敬瑭的根據地太原,於此水深火熱的情況之下,何以此大人物會出現在河北保定的郊野之上,還悠閑地喝茶吃包?

那男人略一遲疑,轉過身來,拉下帽子,露出了長得十分威武的形相,只見他留著一臉的胡子,雖具風塵之色不掩其英氣,眼神中精華內斂,顯得內功頗為深湛,他朗聲說道:“從前跟石將軍一朝為臣,相交只止於公務之事,多年後將軍還是一眼便把在下認了出來,實在佩服。卻不知為何當此要緊之時,將軍竟會現身於此窮鄉僻壤?”

石敬瑭笑道:“我們說話便不用轉彎抹角,甚麽將軍指揮的便實在麻煩,石某長於年紀,便稱呼你為一聲趙兄弟,我今次來保定的目的有兩個,一個暫時並不能相告,但另一個則是為了趙兄弟你。”趙弘殷面色一變,說道:“趙某何德何能,竟勞石將軍的大駕?”

石敬瑭續道:“相信趙兄弟亦知道現時中原的局勢,當此用人之際,趙兄弟的驍勇善戰絕對會派上用場,李從珂並非正統宗室,竟敢竊位多時,趙兄弟乃前朝舊臣,相信亦不會對此坐視不理,再者,這多年來趙兄弟一直都投閑置散,郁郁而不得志,一身武功謀略無處可用,若今次能助石某討平珂賊,往後列土封王,肯定少不了趙兄弟的份兒。愚兄本來便想親自到舍下相邀,料不到竟能在此小村茶棚內相遇,相信亦是某種緣法,趙兄弟意下如何?”

這一番話當中,既曉大義,亦以利誘,在茶棚內的其他茶客便聽得渾身冷汗,雖說自李唐中衰以來,藩鎮軍力林立,將軍手執重兵而反其主奪其位之事所在多有,但此等公然謀反的說話在石敬瑭口中徐徐道來,竟沒有絲毫覺得不妥,反像天經地義一樣,對茶客們來說,一方面既擔憂戰亂會波及自己的家園,另一方面,更擔心石敬瑭會殺人滅口,在此亂世之中武人一向專暴橫行,殺幾個人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是一回事。

只聽得趙弘殷答道:“石將軍說今次遠行的目的共有兩個,而趙某人除了因為石將軍的“第一個原因”外,趙某亦知道討平李從珂後,做皇帝的絕不會是許王李從益,再者趙某己習慣了弄兒閑著的過活,還請將軍不要再在趙某身上浪費時間,趕緊去辦更重要的事吧。”

說話期間,趙弘殷特別將“第一個原因”五字大聲說出,以表示自己已十分清楚石敬瑭的意圖及動向,而口口聲聲以“石將軍”稱呼對方,更明顯地不想與石敬瑭拉上任何關系,石敬瑭還未作出反應,身旁那武人站了起來便欲發作,可是石敬瑭乾咳一聲,那人便坐回了椅子之內,石敬瑭道:“趙兄弟武功高強,說話果然霸氣十足,可是趙兄弟的兒子相信便不會如趙兄弟般口硬的了,嘿!嘿!”言下之意,竟要以其子的性命來要脅趙弘殷就範,趙弘殷不語,輕拍了那男孩的背一下,那男孩會過意來,忽然從背上拔出一把弓來,以快速得很的手法,望也沒望的便向天射出了一枝箭勁,只聽得“呀”的一聲鳥叫之向過後,一只烏鴉竟被他射了下來,箭法的厲害便連石敬瑭的一夥人都露出讚嘆之色。

趙弘殷向著男孩道:“鱗兒,射得好!”轉頭便向石敬瑭凜然道:“趙家的男兒便沒有一個是好欺的!趙某便不欲見到契丹鐵騎蹂躪我錦繡中原!石將軍意下如何,便請現在劃下道兒來,否則趙某可要去了!”盛怒之下的趙弘殷便沒有保留的將石敬瑭欲引契丹兵入關之事當眾說出,即使石敬瑭城府甚深,卻也禁不住勃然大怒,一股極為強大而陰冷壓力從其身上透了出來,坐得稍近的茶客便感到如嚴冬驟至一般,牙關冷得震震作向。然而不用石敬瑭親自出手,其中一個侍從已向著趙弘殷疾沖過去,那男孩趙千鱗在射完一箭後,卻未後退,而那侍從亦沒有把其放在眼內的直沖看趙弘殷,眼看便要把男孩撞飛之時,趙弘殷卻沒有理會,只見趙千鱗向右一閃,竟以極快的速度避開,跟著伸腿一掃,直踢向侍從小腿上的“築賓穴”!

那侍從便想不到趙千鱗不單射術精湛,便連武功亦同樣出色,這一踢認穴奇準,勁道十足,若給踢實了,以那侍從的功力雖不致於受傷,但小腿一曲便大出相,無奈之前太過無視趙千鱗的存在,身位去得太盡,現在只能右腿大力一踏,砰的一聲如鐵柱般把去勢硬生生的止住,趙千鱗得勢不饒人,已踢出的腳順勢用力向下一踹,便明欺那侍從未及收腿,那侍從大怒之下,便完全不理會趙千鱗這一腳,右拳一揮便向他的頭轟了過去,趙千鱗急忙雙臂一伸護著頭顱,左腿往侍從的腳掌用力一踏,“砰!”的一聲,侍從的拳已轟在趙千鱗的雙臂之上,整個人飛了開去,表面上看似被轟飛的趙千鱗,實則上卻只是靠那一踏之力自己飛開,完全不受半點傷害,在場除了茶棚的老板夫婦及茶客外,全部都是會武的會家子,均不禁為趙千鱗的年紀及功夫暗暗喝一聲采。

眼見侍從竟連一個小孩亦耐何不了,坐在石敬瑭身旁的武人便站起身來,束一束了腰帶,對趙弘殷說道:“好!今天我便來領教趙兄的赤陽九雲龍及趙家長拳!”說著往前一踏,其勢如淵岳,微一運勁下全身的骨節突起,很明顯武功是走大開大合的剛陽外家路線,趙弘殷搶上一步,把趙千鱗拉到身後,此人的修為跟剛才的那侍從便有著天淵之別,趙千鱗始終還是小孩,絕對捱不起對方的一招半式,即使武人的氣勢十分厲害,可是趙弘殷亦毫不畏懼,猛地從體內迫出了一股與石敬瑭的內勁完全不同的烈陽罡氣,與那武人相互對峙著。

就在此一觸即發,兩人隨時出手互拼之時,坐在石敬瑭身旁的書生忽然把手搭了在石敬瑭的手上,跟著在其耳邊輕聲說了數句說話,石敬瑭殺意驟斂,微一點頭,那書生站起身來,走到了趙弘殷的身前,說道:“在下桑雲龍,代表我主表示言談沖撞間的歉意,我主剛才只是說笑,閣下可隨便走路,另外能請閣下給小人一個保證,不要把什麽“第一個原因”隨便亂說,可以嗎?”

眼見對方忽然客氣起來,趙弘殷便道:“李從珂亦不是什麽好人,趙某當今天的事沒有發生過便是,你家主人不是要趕路的嗎?還請快點上路吧。”桑雲龍一怔,心想怎麽我們現在放你走路反而不走了?一轉念間,已明其意,他們不肯動手,明顯地有要事在身,不想節外生枝,趙弘殷及其子趙千鱗身手不弱,倘若為此而受了傷死會擔誤行程,但他們耐何不了二人,不等於不會對茶棚內其他的人動手,剛才的對話他們全聽在耳裏,石敬瑭不把他們滅口才怪,趙弘殷此舉是要等石敬瑭遠去後才肯離開,桑雲龍回到桌子跟石敬瑭說了數句,跟著他們便起身上馬準備離開。

只見桑雲龍上馬後,回頭向趙弘殷說道:“不能與閣下合作共事,實乃在下的不倫遺憾。若能與閣下一文一武的輔助我主,何愁大事不成?”以趙弘殷的武功,膽色,智能及思路之明快敏捷,便給桑雲龍留下了極深的印像。可是趙弘殷只冷冷的答了一句:“道不同不相為謀。”桑雲龍搖了搖頭,嘆道:“可惜!可惜!”跟著便轉身策馬而去。

眾茶客如釋重負,紛紛各自散去,趙弘殷走到那茶棚老板的跟前說道:“這倘趙某便連累了老伯,這裏有一些銀兩,請你快點把茶棚收起來然後搬往別處居住吧,最好是盡量搬遠一些。”那老板的人生經驗亦是十分豐富,不客氣地收下了銀兩,便與老妻走進棚內收拾細軟,趙弘殷稍稍放心,正欲離開之時,卻見茶棚內竟還有茶客尚未離去,一老一少的正在喝茶吃包,那老的漢子身形頗大,卻一臉病容,而那小孩約莫五歲左右,卻是十分精靈活潑,趙弘殷走到他們的桌子,說道:“請盡快離去吧,若給他們回頭的人追上便麻煩了。”那漢子答道:“謝了,我們現在便走。”說著把茶杯放下,提起包伏便欲離去,那小孩亦十分聽話,立刻把包子塞個滿口,然後跟著那漢子離去,卻見他略一遲疑,走了回來,對著趙千鱗說道:“哥哥的的功夫便不錯,可是剛才若不是望見拳頭便心生怯意的話,右腿上不是借力飛退而是轉身鉆進那走狗的懷內,便能給他一點苦頭。”說罷便走上去追那漢子,大叫:“義父!等等我呀!”

趙千鱗滿臉疑惑,向趙弘殷道:“爹……那個……”趙弘殷淡淡的道:“那小孩子說得對,爹本來也想在回家後跟你說這個,剛才提點他倆便是我們多事了。”當連那比趙千鱗起碼小三歲的小孩子亦有著比趙千鱗更強的拳法見解,相信那大漢便不會弱得去哪裏。給石敬瑭一夥人這麽一鬧,趙弘殷忽然間覺得累了,這次帶趙千鱗出門便只是想游歷一下,以增廣其見聞,卻遇上皇朝內亂之事,迫不得以要回家暫避,事實上正如石敬瑭所說,趙弘殷自唐莊宗死後便一直郁郁而不得志,滿胸的謀略武功無處可用,心中極欲鎮守邊陲以防契丹入侵中原,卻偏偏碰上鎮守邊關的石敬瑭竟欲引契丹騎兵入關,但自己一介白丁,卻又無計可施,眼望蒼天,心中郁悶,實不知中原未來的運程將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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