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這個輕柔的吻對傑絲的人生產生了什麽影響——她自己是不會承認的。

但也沒有人會問她這個問題，因為第二天, 那個用著女孩的名字, 自稱“羅拉”的男孩就消失在了哥譚, 和他來的時候一樣無聲。

接下來又發生了很多事情，傑絲搬出了犯罪巷, 但是沒有搬出哥譚，她想辦法弄到了入學的資格, 開始讀書，盡管偶爾還是會不安分地徘徊在哥譚的小巷中，仿佛依此就能夠回憶起她當初掙紮求生的日子。

哥譚人, 尤其是出身低微、飽受貧寒之苦的哥譚人, 骨子裏都會帶著一股狼性。他們很清楚地知道他們所有的一切都是靠著力量和鮮血換回來的，就算是妓.女也必須靠槍口從卑劣的嫖.客手中搶回她們應得的報酬。

傑絲並不討厭她過去的生活, 那段朝不保夕的經歷很好地鍛煉了她的大腦和意志, 並且毫無疑問的，她在戰鬥上有著相當的天賦。

羅拉誇獎過她, 稱讚傑絲說她身上兼具有靈巧和力量。

——在沒有人的時候，傑絲願意承認那個男孩所施加給她的影響。

但不是那個吻。起碼不止是那個吻，那個一觸即離的、帶著炸雞、可樂、蛋撻和甜甜圈的香味的吻甚至是對她影響最小的那部分。

真正影響到她的是羅拉留下的錢, 還有他千裏迢迢地穿過了大洋和歐洲，最終將那些財富送到她手中時輕描淡寫的態度。

他所作的事情對他來說並不難，他的舉止和每一次對話的細節都在這麽說。

但她沒辦法忘記他漫不經心地談起那些事情時微笑的臉, 他偏著頭若有所思地凝視著她時溫暖的眼睛。

然後, 在某一天, 某個非常普通的哥譚的淩晨，依然在外游蕩的傑絲又看到了蝙蝠車。

它停在路邊，像頭趴在地上酣睡的巨獸。

十分昂貴又唾手可得的巨獸。

傑絲的腳步停住了。

這一瞬間裏她的腦海中劃過了很多想法，這東西很值錢的，雖然沒可能拆掉它的零件但再卸幾個輪胎不會很難，對了這部車的造型看起來和上次有了不少的變化，是蝙蝠俠又給蝙蝠車更新換代了嗎？也不知道被換下來的蝙蝠是怎麽處理的，也許被蝙蝠俠拆掉重裝了……也許這輛型號嶄新的蝙蝠車就是由上一臺蝙蝠車的零件組成的。

一種蠢動在傑絲的頭腦裏閃爍，一種沖動在她的血管中鼓動。

這種感覺令她精神一振。

在學校裏呆得太久了，有時候傑絲會生出一種自己根本不是出生在犯罪巷也沒有當過混混的錯覺，安逸的生活像是味道甜蜜的慢性毒.藥一樣腐蝕著她的神經，但現在，那些沈睡在內心深處的東西又被喚醒了。

在暗處躲藏許久，仔細地觀察過周圍的環境，確定了蝙蝠俠不在這附近之後，傑絲咬了咬牙，飛快地從腰後掏出了一些必備的小工具，謹慎地靠近了蝙蝠車。

嗯，輪胎的部分確實是做過了升級和改裝，現在想把蝙蝠車的輪胎卸下來需要多花不少精力……但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對工具的要求更嚴格了……就是內部構造不知道有沒有做升級，比如有人暴力拆卸就會向蝙蝠俠發送警報什麽的。

就算是發送了警報也沒什麽，就算是蝙蝠俠也得花費點時間才能趕到這裏，而等他趕到，她就算沒能從這輛昂貴的奢侈品上弄下來什麽一星半點的小東西換錢，也能從蝙蝠俠的手中逃走。

就是事後想從蝙蝠俠的追查中逃脫有點不太容易。

不過管他呢！先幹了這一票再考慮！

傑絲興奮地搓著手在蝙蝠車面前蹲了下來。

在她看不到的頭頂，車窗緩緩地降下。

蝙蝠俠低著頭，默默地看著正興奮而又全神貫註地試圖打開扣鎖的女孩，

他沒有動手，只是就這麽看著。

換用了好幾個工具，嘗試了不同的方法試圖打開扣鎖，但就是怎麽也沒辦法搞定這玩意的傑絲也動了氣，連持續觀察周圍的情況都忘了。她憤怒地爆出了一連串咒罵的臟話，決定暫時先休息一下順便查看周圍的情況，當她活動著肩胛骨從車胎前站起來——

正對上了蝙蝠俠的雙眼。

傑絲：“……”

蝙蝠俠：“……”

傑絲做了件她在未來後悔了可能足足有一輩子的事情。

她傻乎乎地擡起手，朝蝙蝠俠揮了揮，遲疑著說：“……嗨？”

蝙蝠俠：“……”

傑絲終於意識到自己剛才可能就在蝙蝠俠的註視下試圖卸掉他的車胎，以及她剛才在被正主撞了個正著的時候究竟做了什麽傻事——她果斷地將手中的扳手往還坐在車裏的蝙蝠俠手中一砸，扭頭就跑！

也許蝙蝠俠確實是追蹤高手，但不管怎麽說他一直坐在車上沒下來，這行為實在是太傲慢了！傑絲不敢說自己在蝙蝠俠全速追擊的時候還能有多少勝算，但就算是蝙蝠俠也會知道她絕不是好惹的人！

別小看她對周圍環境的熟悉程度！運氣好的話就連蝙蝠……俠……也……

傑絲忽然感到後背一痛，像是被什麽東西擊中了。

她踉蹌了一下，全身的力道都隨著這一踉蹌而慢悠悠地落到了地上。

該死……她忘了蝙蝠俠……是會用……蝙蝠……鏢……的……

她重重地摔了下去，但並沒有落得臉砸地面的下場，而是落進了一個人的懷裏。

“羅賓。”傑絲說，“我要成為新的羅賓！”

“但你是個女孩。”布魯斯說，“不考慮成為新的蝙蝠女孩嗎？”

“只有男孩才能成為羅賓嗎？”傑絲反駁，“憑什麽？我就想做羅賓！”

“好吧。”布魯斯深知傑絲的固執，也知道在這件事上和她爭吵沒有好處，“你可以做羅賓。”

“羅拉。”萊克斯說，“你又沒有完成我布置給你的任務。”

他的聲音冷酷傲慢，但微微拖長的腔調又讓這句話透出不懷好意的邪惡來。任何聽到這句話的人都能清楚地意識到說話的人生氣了，並且不準備忍耐。

然而羅拉只是懶洋洋地朝著萊克斯所在的方向擡了擡眼睛，隨即又重新低下頭，將視線放到了平板電腦上。

“時隔半年，重出江湖的羅賓？！”

他專心地看了一會兒新聞的內容，點擊配圖，放大、再放大，直到圖片中屬於蝙蝠俠的那部分完全消失，他身旁的羅賓占據了整個屏幕。

“羅拉。”萊克斯用了重音。

“我不想做那些任務。”羅拉將手中的平板往沙發上一摔，“你給我的任務總是又麻煩又討厭！我不想做！我要出去玩！”

萊克斯的聲音反而隨著羅拉的抱怨和不滿鎮定了下來，他再次開口的時候語氣中就帶上了安撫的味道：“只要你認真完成任務，就可以出去玩。”

“你騙我。”羅拉很不屑，“這個任務過後永遠還有另一個任務，另一個任務完成了還有下一個任務……哇，你這是剝削童工！”

“那只是父親給兒子的考驗罷了。”萊克斯說。

他走近了羅拉，瞥了一眼平板電腦上被放大的圖像，忽然問：“你喜歡她？”

羅拉沒否認：“她很可愛嘛。”

“如果你好好完成我給你的任務……”

“我不。”羅拉用更高的聲音壓倒了萊克斯的話音，“我不！我不我不我不！我要出去玩！”

“……”

羅拉氣鼓鼓地盯著萊克斯。

萊克斯嘆了口氣。

“去吧，”他的口吻又變得冷淡起來，“原則上說我需要知道你的具體動向，但我並沒有束縛過你的人身自由，如果你想出去玩——可以，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羅拉眨了眨眼睛，意識到自己得到了允許，於是他重新變得快活起來，猛地撞到了萊克斯的懷中，給了萊克斯一個猝不及防的擁抱。

“謝謝爸爸！親親！”他啵啵啵在萊克斯的臉上亂親一氣。

萊克斯：“……夠了，夠了！”他推開了羅拉，皺著眉頭整理自己的胸前和領口。

在他這麽做的時候，羅拉已經沖進房間換了身衣服。他蹦蹦跳跳地穿過了客廳，朝萊克斯扔了個飛吻，從窗口飛了出去。

傑絲都要以為她已經忘掉羅拉了。

雖然這種事怎麽說也不可能真的發生。

哥譚人的記憶力可以同時允許兩種模式，一種是健忘，一種是銘記。調用哪種模式只看對方在他們的心裏有多重要。

羅拉在傑絲心裏有多重要？

他絕對重要，因為正是他幫助傑絲成功偷走了蝙蝠車的輪胎並將這些輪胎變成了錢，讓傑絲遠離了她曾經的人生。

但從另一個角度上說，他又不重要——他就像是一個突然闖入某個人生的過客，以蠻不講理的態度改變了整個人生的走向。

如果將傑絲的一生寫成一個故事，那麽屬於羅拉的這部分是要被讀者嘲笑的：生搬硬造、毫無邏輯，就像一個恐怖故事裏突然闖進卡通人物一樣搞笑。

傑絲最終選擇的處理方式是擱置那些屬於羅拉的記憶。

對她來說“羅拉”更像是一種習以為常的標簽。

最開始，每一次花錢的時候她都會想起來這些錢是羅拉幫她弄來的；漸漸的，這個念頭就沈到了很深處，只有在一些偶然出現的夢裏才會浮現出來；到最後，這個名字所代表的情緒和經歷都變得無比稀薄，也許再過上一段時間，就算是羅拉真的出現在她面前，她也不會當一回事了。

……真的可以不當一回事嗎？

“你在做什麽？”有人大聲問。

傑絲猛地回過頭。

羅拉背靠在墻面上歪著頭看她，口裏含著一根棒棒糖。見傑絲看過來，他把棒棒糖從口中取出來，朝著傑絲所在的方向揮舞。

許久不見……他已經長得比她更高了，也變得更強壯了。單薄的長袖體恤完全遮擋不住他漂亮的肌肉——媽的為什麽這家夥就算是肌肉也這麽漂亮？

他穿著純白色的上衣，頭發依然長長的，在時頭上紮了個亂七八糟的丸子——是真的亂七八糟而不是刻意做出的造型，他還穿了條花裏胡哨的綠褲子，好像在褲子上集齊了綠色系的每一種顏色，到了腳上，他的襪子又變成白色的，但鞋子是非常誇張的金紅色，即使在哥譚也閃閃發光。

這打扮……傑絲真不知道該怎麽作評價才好。

她在原地站住了，不過沒對羅拉的動作做出任何回應，見她這樣，羅拉揮手的動作變得更大和更誇張。

他的動作裏帶著一種明快的率性，難以具體去形容，非要說的話，他的舉止都太誇張和戲劇性了，普通人在普通的生活裏不會這麽做，當然也不會這麽穿，或者就算這麽做、這麽穿也會顯得很滑稽。

但羅拉就不會。

傑絲在意識到自己真的在做什麽之前就已經朝著羅拉走了過去，這無疑逼退了許多見羅拉單身一人所以想過去搭訕的女孩，或者男孩（畢竟這樣誇張的舉止和衣著總是更多出現在gay的身上）。

見她過來，羅拉的笑容更燦爛了，而越是朝他接近，傑絲也就越是感到難以抗拒。

上次見面的時候是三年前，那時候她就已經覺得羅拉的漂亮實在是令人震驚，但當時她還覺得這是因為羅拉的發育期還沒到，等他發育抽條就不會這麽漂亮了——但現在傑絲知道，那絕對只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鎏金般的紅發，清透的碧綠色眼睛，精美的面部輪廓隨著年齡的增長確實變得堅硬和具有男子氣概，可他的五官依然秀美極了。

而且對一個男孩子來說，他的臉頰也顯得過分豐滿。

他還在沖傑絲笑，本來就漂亮的男孩子，再一笑起來，簡直甜美得讓人覺得難以承受了。

傑絲是有點想生氣的，可當她站在羅拉的面前，對方低下頭專註地看著她，兩粒清透的綠眼睛看過來，那股子氣勁兒忽然就無影無蹤了。

“你來幹什麽？”她幹巴巴地問。

“我來找你玩呀。”羅拉晃著肩膀，用唱歌般的音調說，“來玩呀~來玩呀~”

“對你來說所有事都只是在玩而已嗎？”傑絲說，“要是你玩膩了怎麽辦？”

“你問的問題太高深了吧，”羅拉停下了肩膀的動作，睜大眼睛，吃驚地看著傑絲——又是一個充滿了戲劇性的誇張動作，“我們就一起出去玩不好嗎？”

“我覺得女孩在這樣的事情上會不一樣一些，這對我來說就很重要。”傑絲說，“我不喜歡隨隨便便就去約會，當然也不會答應隨隨便便就可以約會的男孩。”

“我看你就是在為難我，”羅拉失落地垮下了肩膀，“你為什麽要這樣為難一個可愛的男孩子？”

“你為什麽這麽久都不來找我？”傑絲哼了一聲，“你是出現一次就失蹤三年的人，你有先例的。”

“但是……但是最開始的約會是自由關系呀。”羅拉認真地說，“根據大部分人認可的潛規則，要約會至少三次才需要考慮到底要不要發展固定的關系，在這之前，同時和很多人約會也可以的。”

話是這樣說沒錯，確定關系前的約會隨時都可以終止也沒錯。

“你還在和誰約會？”傑絲盯著羅拉。

“我太忙了，沒有時間和別人約會。”羅拉撇嘴，“我爸爸是個控制欲爆炸的變態跟蹤狂，光是跟他鬥智鬥勇就已經很累了。”

想了想布魯斯，傑絲微妙地感受到了羅拉的無奈之情究竟有多真誠。

她嘆了口氣，說：“好吧，算你過關了。”

“我給你帶了禮物。”羅拉又說，他把棒棒糖放回口中，伸手去掏褲兜。

掏了半天什麽都沒掏出來。

糟了，他想，可能是飛的時候不小心掉出來了。

傑絲等了一會兒沒等到，看羅拉的表情也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了。她沒覺得失落或者不耐，反而很感興趣地笑起來，想知道羅拉要怎麽應對這個局面。

別想再用空拳頭騙她湊過去了。

她可不會在同一個招數面前上當兩次。

羅拉含著糖果嘆了口氣：“我不小心把給你的禮物弄丟了。”

“哇哦，”傑絲開始思考嘲笑羅拉的措辭，“我……”

羅拉把口中的棒棒糖取了出來，在傑絲張嘴說話的瞬間把糖果放到了她的口裏。

忽然舌尖一甜的傑絲：“……”她楞了一會兒，居然沒想到要做什麽反應，只是舌頭已經下意識地卷住了硬硬的糖果。

“蜂蜜味。”羅拉說。

“……”

糖果濕漉漉的。居然還帶著溫度。

傑絲終於想好要說什麽了，她刻意忽視了糖果的甜味，大聲告訴羅拉：“如果你以為把你的糖給我……”

羅拉又擡手抽走了傑絲口中的糖，說：“才不是給你的。只是給你舔一下。”

他凝視著傑絲的眼睛，壞笑著重新將糖果放回了自己口中。

傑絲：“……”

她說不出話來，而且漲紅了臉。

“你……”她終於憋出一句，“你……小氣鬼！”

“哈哈哈哈哈哈你就只能說這個嗎？”羅拉笑出了聲，“哇，你也太……你真是出生在犯罪巷的？”

傑絲用力地哼了一聲，擡手就抓著那根棒棒糖往外拔，卻只是拔.出來一根空蕩蕩的棍子，糖果已經被羅拉咬碎了含在口中了。

他似笑非笑地歪著頭看著傑絲，而傑絲因為自己那股天生好鬥的脾氣給羅拉氣得半死，只覺得大腦裏轟隆作響。

等她反應過來的時候，她已經一口咬上了羅拉的嘴唇，惡狠狠地吮吸起來。

羅拉挑了挑眉，緊緊抱住了傑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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