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魯斯是在淩晨兩點左右回家的。

以花花公子的時間觀來說, 這個時間其實有點早。

不過布魯斯本來也不是真正意義上那種愛好在派對上獵艷的花花公子, 更沒有那麽多時間去應付前仆後繼地瞄準他的手臂往他懷裏撲的美人。

他偶爾會出於興趣欣然接受某些女人的投懷送抱, 但更多時候他會恨不得馬上回到自己的床上呼呼大睡——應付這些如狼似虎的、懷抱著各種想法接近他的女人就足夠消耗他的耐心和時間了，他實在是沒精力在做別的事情。

但今天，家裏的氣氛有點不太對勁。

布魯斯很少會針對提姆不健康的作息提意見, 他自知在這方面沒什麽發言權，還好阿弗在, 他會盡力管教家中的每一個成員，確保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盡可能地健康。

然而今天他回家的時候, 家裏竟然還有人。

沒有呼吸聲, 但布魯斯憑著他敏銳的戰鬥直覺感受到有人在暗處看他，沒什麽惡意，可是看得非常認真。

是誰？

布魯斯在心裏迅速地過了一遍名單，然後放松下來：他知道這個在暗處看他的人是誰了。

“羅拉, ”他低聲說，“怎麽？”

羅拉沒說話, 依然躲在暗處悄悄打量布魯斯。

她始終——始終沒辦法找到布魯斯和蝙蝠俠的相似之處, 真的, 一點也不誇張, 布魯斯·韋恩和蝙蝠俠完全可以分開看待, 這兩個人之間的差距甚至要比……呃。

羅拉花了一點時間去思考怎麽打比方, 然後才能給出答案。

布魯斯·韋恩訛蝙蝠俠之間的差距，比閃電俠和蝙蝠俠之間的差距還要大。

她悄悄地看著布魯斯，客廳裏沒開燈, 昏暗極了，布魯斯的神色裏有種不加掩飾的疲倦和懶散。

他的下巴很放松，這在蝙蝠俠身上是不可能的——蝙蝠從不放松他暴露在外的下巴。

蝙蝠的唇線總是下撇或繃緊的，布魯斯的嘴唇和下巴卻是放松的。

——他是個極為英俊的男人。

——在作為布魯斯·韋恩的時候尤甚。

“沒什麽，”羅拉說，“只是沒開燈而已。”

“你聽起來很不開心。”

“沒有。”

“告訴我吧，小公主。”布魯斯溫柔地說，“提姆惹你不開心了嗎？”

你讓我不高興了，羅拉想，是你讓我搞不懂到底該怎麽和你說話的。

到底應該把布魯斯視為真正的你，還是把蝙蝠俠視為真正的你？好像都是，可有時候又好像都不是。

羅拉很不高興。她喜歡和覆雜的人相處，可是覆雜到蝙蝠這個地步就變得太離譜了，都已經不能再用離譜來形容了，只能用荒誕來表示。

“不是提姆。”羅拉說，“不是別的什麽。我就是不高興。”

布魯斯在沙發上坐下，他看起來放松得就像是回到了自己的家……不對，他確實是回到了自己的家，只是有時候你會很難想象這麽一個人居然也是有家的，而他在回到家以後居然也真的會放松自己。

他不去找人，而是坐在沙發上，耐心地等待了一會兒。

等待就可以了，布魯斯知道，如果他去找羅拉，她會興奮地開始和他玩躲貓貓，但如果他不去找她——

羅拉自己從暗處跳出來，直直地撲到了布魯斯的懷裏。

“布魯西爸爸。”她甜蜜蜜地喊，就像剛才那點沒來由的小脾氣根本就沒存在過似的。

“嗯？”布魯斯仿佛微醺般應了一聲。

“我談戀愛了。”

“……是和誰？”布魯斯問，“是我認識的人？”

“是呀。”羅拉說，然後她改了口，“也許是吧。”

“很喜歡他？”

“是呀。”羅拉說，然後她又改了口，“也許是吧。說不準。應該是？我沒有像這樣喜歡過別的人了。喜歡他和喜歡你的感覺不一樣，和喜歡daddy的感覺也不一樣，和喜歡papa的感覺也不一樣。和喜歡別的所有人的感覺都不一樣。”

於是說到這裏，羅拉就能夠確定了似的，很認真地對自己的結論點了點頭：“對，我喜歡他。”

布魯斯擡起手揉了揉羅拉的小腦袋，無聲地笑了：“你真可愛。”

“他也可愛。”

“你們都很可愛。”布魯斯溫柔地說。

這段沒營養的對話他能一直繼續說下去，說很多年都可以。

羅拉安靜地在他的懷裏趴著，忽然不知道能說什麽才好。她之前想到的許多措辭許多問題忽然就在這個懷抱中融化了，這些融化的措辭和問題黏糊糊地包裹著她，讓她感到不知所措。

她發了一會兒愁。

她愁著愁著就睡著了。

布魯斯抱著羅拉站起身，將她送回了她的房間，拆掉她的首飾，松開她的頭發，再脫掉她的鞋子襪子，將她埋進被子裏。

“晚安。”他說，俯身吻了吻她的額頭。

“……然後我就睡著了。”羅拉對坐在她對面的提姆說，“我什麽都沒問他，基本上是這樣的，還被他套了話。”

不過也不能算是被套話吧，被套走的都是她本來就想說的東西。

提姆早知道羅拉不靠譜，也不怎麽失望她掉鏈子，心說我還是自己找個時間讓布魯斯幫我請假好了。

或者不告訴布魯斯直接請假，去了紐約再跟他說這回事。還可以把責任推到羅拉的頭上讓羅拉幫他背鍋。

她應該是很樂意幫忙背這個鍋的。

羅拉果然同意了幫他背這個鍋，她不僅同意背鍋，還很突發奇想地提了個建議：“不然就說我綁架你去我家好了！”

說幹就幹，她飛快地沖進提姆的房間，從他筆記本上撕下來空白的一頁，又拿了一支筆回來，開始思考怎麽寫留言。

“就寫：我綁架提姆去我家玩了，沒有幫他請假，讓布魯斯·韋恩請好假，不然我就撕票，”羅拉說，“怎麽樣提寶？”

“……你開心就好。”

“是不是聽起來太沒威懾力了。應該寫得更兇一點才像話對吧。”

“不會，這麽寫很好，”提姆說，“布魯斯會照做的。”

“我改一下，把撕票改成……切掉他的小手指，”羅拉說，“你覺得怎麽樣？”

“為什麽是小手指？大拇指的功能更多一些，要威脅的話應該切掉大拇指。”提姆建議。

“一個一個來嘛，第一天他還不請假就切小手指，第二天切另一個小手指，慢慢切到大拇指。”羅拉說，她在留言上塗塗改改，“……名字就留卡門……好了，寫好啦！”

提姆也被羅拉快活的心情給帶動了，吹了一聲口哨：“幹得好。”

“哇你會吹口哨啊提寶！”羅拉驚奇極了，“我還以為你們家裏只有傑森這種才會這招……”

“很簡單的，氣息夠長就行了。”提姆聳了聳肩，然後嘟起嘴唇又吹了一聲，“我能吹一首完整的小調。”

羅拉試著學了一下，她也能吹出來聲響，但沒有提姆做得那麽悠長和清亮。

“我以後有空了再研究。”她說，“現在先帶你回家！提寶——你會開飛機嗎？”

提姆睜大眼睛看著羅拉，隱約意識到了她想做什麽：“你……”

“既然都要綁架了，”羅拉十分興奮，“我們一起去偷飛機呀！你來開！”

提姆：“……”

提姆：“……偷誰的飛機？”

“安心，安心。”羅拉安慰道，“不偷布魯西爸爸的，已經偷了他太多東西啦。我們去偷我papa的飛機！”

“什麽？已經偷了布魯斯很多東西了？你把話講清楚你都偷了些什麽……”

羅拉一把就把還在喋喋不休地念叨個不停的提姆抱了起來，從窗口跳了下去——

“呃，羅拉，你穿安全褲了嗎？”提姆在狂風中大聲說，“你是不是沒穿？！”

“……沒。”羅拉說，“放心好了我飛得夠快的，馬上就到目的地了。”

她帶著提姆降落在了萊克斯大廈不遠處一個隱蔽的小巷中，提姆雖然表面上有點不太想和羅拉幹這種事，但一到需要他出力的時候就來勁兒了，打開電腦就是一頓操作。

他告訴羅拉：“我已經找到他的私人飛機到底停靠在哪裏了，你確定我們要偷私人商務機？其實直升機就已經很夠用了……”

“才不。”羅拉說，“要偷就偷貴的嘛。”

“……行吧，反正是你親爹的東西。”提姆聳了聳肩，“我感覺你還能能搞定爸爸們的，也許萊克斯不會對你做什麽報覆……不過我就說不準了。”

“不會的。”羅拉輕描淡寫地摸了摸提姆的頭，“不管你有沒有參與這件事，他都不會有多喜歡你的。”

萊克斯的私人飛機全都被停在他的私人機場——太有錢了，他居然還有個私人機場！

可惜機場這種東西沒辦法偷走。

提姆搞定了所有的安全監控系統，而羅拉搞定了所有的安保。他們兩人之間的配合可以說是天衣無縫，默契到提姆甚至有了種他們也許在未來能有很愉快的合作的錯覺。

緊接著提姆就發現這件事真的是個錯覺了。

因為萊克斯·盧瑟……他竟然就在這個機場裏。

萊克斯平靜地看著監控屏幕上的景象。

“……”

茉西也無語地看著屏幕上的羅拉，心想她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一舉一動全都落在了老板的眼中？

還有那個戴著鴨舌帽和口罩的小男孩，茉西越看越覺得他有些眼熟，就是死活認不出來對方到底是誰。

“老板，您看？”她最終盯著死寂的氣氛開了口，“要我去阻止克拉克小姐嗎？”

“……提高安全戒備等級，給她制造點小麻煩。”萊克斯說，他松了松領口，然後——茉西沒有聽錯，他確實嘆了口氣，“那架飛機本來就是給她準備的生日禮物。”

茉西沈默了一會兒。

“明白了，老板。”她說。

提姆很快就發現了剛才明顯被他成功入侵的安全系統忽然全部恢覆並開始報警，整齊的腳步聲從周圍傳了過來，他們在通道中亂躥，迎面對上了不知道多少全副武裝的小隊。

“我們被發現了，有人接管了系統，我的入侵被覆寫了。”提姆說，“這種方好像有點眼熟，我在資料裏見過。”

羅拉擡頭朝遠處張望了一下，告訴提姆，“papa就在這個機場裏。”

提姆：原來這不是我的錯覺？？？

提姆：你帶我來偷東西專挑正主在的時間？？？

“有什麽關系，”羅拉若無其事，“偷東西為什麽要專門挑主人不在的時候？”她嘻嘻地笑起來，“家裏有人的時候再去偷豈不是更刺激！”

提姆已經沒空理會羅拉了，他飛快地敲打著便攜電腦的鍵盤，速度快到連手指都開始感到抽痛。

值得慶幸的是盧瑟沒有真心實意地想要對付他，對方所表現出的強勢和態度更像是貓在戲耍老鼠，提姆緊緊咬著下唇，在這漫長的、單方面的抵抗中感到了久違的挫敗感。

和盧瑟的行為相比，蝙蝠俠的訓練簡直稱得上是仁慈了。

起碼蝙蝠俠不會用這樣赤.裸裸的態度讓你感受到自己的無能，更不會在你感受到無能之後毫不留情地嘲笑失敗者。

“你怎麽了？”羅拉沒回頭，但她敏銳地感覺到了提姆的情緒低落。

她在擊暈了又一隊警衛後反過頭看了看提姆的電腦屏幕，然後了然地笑了：“哎呀，他就是愛來這一套，提寶，別放在心裏——你才幾歲，他又幾歲？他就是欺負你還是小孩子而已。不要臉。”

提姆沒吭聲，還在堅強地試圖和盧瑟進行抵抗，羅拉抱著手站在他身後，看了一會兒後，她掏出手機，給papa發了條短信。

萊克斯看了一眼屏幕。

羅拉：“你這樣就沒意思了！游戲不好玩了！”

他嗤笑了一聲。

“好了，茉西。”他懶洋洋地說，“別打擾羅拉玩游戲的心情，她是個很麻煩的小姑娘，我可不想承擔她的怒火。”

直到坐上私人飛機，提姆的表情都顯得很陰郁。

他開始反思自己的過於自大了，誠然他對此的天賦是蝙蝠俠也從不吝惜讚嘆的，但也許從經受訓練起就沒有遇到過強敵讓他在很多時候都高估了自己的實力。

羅拉說他的年紀還小不能和盧瑟比，然而紅羅賓的任務對象並不是同齡人——青少年超級英雄，通常都是以助手的身份幫助導師和長輩戰勝強大的敵人，換句話說，像是盧瑟這樣的人，就是他在未來需要面對的敵人。

提姆認為他需要好好思考一下他接下來的訓練了。

羅拉推了他一把：“快去開飛機呀。”

“我很樂意，”提姆說，“但我想你沒有考慮到一個問題，親愛的羅拉。”

“什麽？”

“這架飛機沒油。”

“……那你在上面坐著，”羅拉很認真地說，“我在下面托著它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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