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球日報總部。

當主編佩裏坐在辦公室裏, 從玻璃窗向外張望的時候, 他敏感地發現了克拉克的緊張和不安。

在這個身材高大的大個子身上，這種緊張和不安是很少見的。盡管很多時候克拉克都會顯出一種和他的身材相類似的笨拙，但佩裏絕不會因為這種外露的笨拙將克拉克誤認為呆瓜——克拉克·肯特從入職以來, 一直都是星球日報最好的記者之一。

而他甚至還獲取了露易絲·萊恩的芳心。

說點那麽不恭敬的，露易絲和超人之間的火花是整個大都會市中任何一個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的事實，要從超人的手中搶到露易絲，這可真是個壯舉。

雖然很多人都對露易絲的選擇感到難以理解，對克拉克抱著看笑話的心態, 但任何對露易絲稍有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露易絲的頭腦清醒, 心志堅定。

如果她選擇了克拉克, 那麽克拉克身上一定有著她所認定的東西。

更何況, 盡管星球日報在多年來一直都是超人的忠實粉絲（在公開場合他們絕不會承認自己的傾向性，星球日報畢竟不是什麽小報），但要佩裏說，嫁給一個超級英雄是許多女人的夢想，而夢想最好還是停留在夢想階段比較好。

一如既往的, 露易絲做出了更聰明的選擇。

雖然以佩裏對露易絲的了解，這個聰明的姑娘其實足夠瘋狂到和超人在一起……但克拉克也相當不錯不是嗎？

這幾天露易絲都不在報社，她最近一直神出鬼沒的，似乎是又盯上了什麽秘密的地下組織集會，在她提出更深入地接觸對方之前，佩裏將她派到了紐約。

斯塔克集團最近深陷機密洩露事件，據說是遭受了黑客攻擊, 損失十分慘重，不少由托尼·斯塔克親手設計的武器概念圖流出，斯塔克集團最近正為這事焦頭爛額。

這道新聞的安全性至少比露易絲想參與的那個什麽秘密集會要高得多，不管怎麽說，佩裏還是很重視和保護這些愛將的。

不知道克拉克為什麽表現得這麽坐立不安，不過在某一個片刻，佩裏覺得自己完全能理解克拉克的緊張：露易絲絕對不是那種會乖乖等在安全位置的賢妻良母，膽大包天是她的魅力所在，可這女人也實在是太瘋了……作為上司和作為丈夫的心態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當克拉克從抽屜裏拿出筆記本，帶著外套匆匆離開辦公室的時候，佩裏也只是搖了搖頭，並未多說什麽。

反正不管克拉克到底在哪裏，他的新聞報道質量總是很高，任務也完成得相當好。

既然這樣，作為一個優秀的主編，他也不介意對克拉克的偷懶睜一只眼閉一只眼。

——沒錯，克拉克完成任務的效率比實際表現出來的要高得多，他全都知道。

這些記者啊，他有點無奈又有點寬容地想，不管表面看起來有多笨拙，心裏的算盤可是一個比一個精。

天色漸晚了。

“我們還要繼續逛嗎？”瑪麗簡難得有點依依不舍地說，“先休息一下再繼續吧？”

說是不逛街，最後她還是和羅拉一起逛了。這也沒辦法，到一個新的大城市做短途旅行，怎麽可能不去逛街？

剛離開機場的時候瑪麗簡還打算先帶著卡門去找個酒店訂房，她對卡門的安排不是非常放心，說來也怪，卡門身上就是缺乏那種讓人覺得安心的氣質，就算她再怎麽拍著胸口打包票說“沒問題放在我身上”，瑪麗簡都會覺得有種隱約的不安。

好像卡門可能轉頭就被別的什麽事吸引了註意力，然後把一開始答應下來的事情忘到腦後。

所以就算是卡門告訴她什麽都不用帶，瑪麗簡還是拖了一個行李箱。

在聽卡門說“訂房？訂什麽房？”之後，瑪麗簡幾乎是有點無奈地打算帶卡門去附近的酒店看看了。

然後一輛藍色的車就停在他們的面前，司機殷勤地從駕駛座上跳下來，給他們拉開了後座的車門：“請上車，兩位。”

“哈森，我的仆人。”而後卡門向她介紹，態度坦然自若。

她是用了“仆人”這個詞匯沒錯吧？她確實是用了“仆人”這個詞吧？

這個詞匯和它背後所代表的東西讓瑪麗簡覺得很不愉快。

可如果是卡門這麽說話，這種不愉快的感覺就變淡了很多，因為……怎麽說呢，其他人說“仆人”的時候和卡門說“仆人”的時候，這個詞匯所代表的東西是不一樣的。

卡門會給人這樣的一種感覺。

緊接著卡門就告訴她：“我在大都會有房子，不過我一個都沒住過。”

大都會的房價並不便宜，不過瑪麗簡還算是鎮定，她的追求者裏也不乏富二代，在這些人的觀念裏，在自己喜歡的城市多置辦幾處房產並不誇張。

放下行李箱之後，哈森驅車帶他們去了大都會最繁華的商業街，瑪麗簡半是幸福半是苦惱地和卡門走遍了商場。

和卡門一起逛街最快樂的一點，就是能理直氣壯地走進那些貴到沒譜的大牌商店。

卡門身上那股無憂無慮，從不為錢財發愁的氣質太明顯了，再加上哈森的身上掛滿了大大小小的打包袋，每一個店員都會以最耐心的態度為她們服務。

即使她們有時候根本不買東西。

另一個幸福的煩惱就是如何拒絕卡門的禮物，因為如果卡門覺得某件衣服很配瑪麗簡，就一定要買給她。

卡門並不是毫無金錢觀念，她知道瑪麗簡買不起奢侈品。

但她不能理解為什麽瑪麗簡要拒絕禮物，或者說得直白一點，她不想去理解。那些和金錢有關的自尊心，財富上的差距所帶來的不同……她知道這個東西的存在，但不想去理解。

瑪麗簡也不覺得卡門一定要理解。

她那麽漂亮，又那麽天真，固然她有點煩人，可總體來說她就像小孩子一樣，逼迫她去理解那種不同似乎是一種蠻殘忍的事情。

所以瑪麗簡還是有選擇地接受了一些禮物，並打定主意只在卡門在場的時候穿一穿。

卡門越逛越神采奕奕，瑪麗簡累得兩眼發昏。

“好吧，我們休息一下。”羅拉同意了，她提出了另一個建議，“我們去車展看看？”

瑪麗簡答應了下來。

哈森被羅拉打發回去了，羅拉買了很多東西，有些店買的東西太多，就讓店員幫她送回公寓，有些店買的少，就打包給哈森拎著，現在不買東西了，哈森總算是能功成身退。

瑪麗簡琢磨著……截止現在，她們來大都會好像也沒幹點什麽其他事情，盡是逛街了。

和卡門逛街的壞處就在這裏，她簡直能把人逛到吐血，來上那麽一次，接下來一整年時間都不用逛街了。

車展倒是比瑪麗簡想象得更有意思一些，盡管她在進入車展前他們在門口被卡了一小段時間，對方要求他們出示邀請函，不過卡門低著頭發了條信息出去，沒過半分鐘，就有穿著三件套的高層從車展裏沖出來，畢恭畢敬地把她們放了進去。

瑪麗簡終於對卡門的身世生出了一點好奇心。

不過她沒多問，像她這樣的女孩兒是不會隨便問失禮的問題的。

羅拉自己跟她解釋了：“我剛才給我爸爸說了這件事。”

“嗯，”瑪麗簡意識到卡門想跟談談，她謹慎地想著回答的措辭，“他怎麽說？”

“他叫我挑喜歡的車發照片給他。”羅拉美滋滋，“我可以選顏色！沒有我喜歡的還可以定制！”

“很好。”瑪麗簡中立地說，“至少他聽起來很大方。”

羅拉就聳了聳肩，然後告訴瑪麗簡：“你可以叫我羅拉。”

“羅拉？”

“卡門也是我的名字，但是我更喜歡羅拉一點。”羅拉說，“你可以叫我羅拉。”

“‘羅拉’有什麽特殊意義嗎？”

“沒有。”羅拉說，“我就是更喜歡這個名字一點。”

她的表情告訴瑪麗簡這個話題應該告一段落。

那麽這個名字對羅拉來說應該確實有些特殊意義。

瑪麗簡選擇了沈默，在卡門——亦或者羅拉面前，她總有種超乎尋常的耐心和忍讓，有時候她說不清這到底是為什麽，但她知道自己的表現並不完全是出於喜愛。

不是不喜歡羅拉。

對羅拉，彼得可能會和她有種相同的感覺。

她看起來總是很快樂，偶爾她也會有不開心和小生氣的時候，這是人之常情。

然而像是羅拉這種看起來是受到上天眷顧的小女孩表露傷心的時候在外人看來就是十足矯情，拜托，你有美貌，有財富，甚至自己本身還很聰明，你已經應有盡有了，就算是有些什麽想要卻得不到的東西，難道不應該先想想自己已經擁有的嗎？非得要全世界都圍著你轉才能滿足？

或者說，她已經貪婪到就算是全世界都圍著轉都沒辦法滿意了？

瑪麗簡不知道心裏是種什麽樣的感受。她很確定地知道很多時候自己都覺得羅拉太過分了，她甜蜜，但也冷淡和蠻橫——只是她一直都用柔軟的方式來表現自己的蠻橫。

為什麽她就是很難去拒絕羅拉呢？這是個很奇怪的事情，瑪麗簡很清楚自己不是理智至上的類型，她是個感情生物，但她也有自己的脾氣，絕不會對另一個人百依百順。

可她就是對羅拉百依百順了，而據她觀察，似乎羅拉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對她百依百順。

同樣的，那些人也不是完全出於喜愛才對她百依百順。

她們相伴著走出車展，在不遠處的咖啡廳裏休息，羅拉玩了一會兒手機後就把它收進了小包，轉而左顧右盼起來。

然後，就在瑪麗簡的面前，她最緊張的事情發生了。

羅拉垂著眼睛，安靜地攪拌著咖啡，漂亮的拉花被她弄得七零八亂，這個平凡的小動作由羅拉做出來，不知為什麽，就是令瑪麗簡感到心驚肉跳。

她上一秒還開開心心地挑選著在車展上拍到的圖片，可是才剛放下手機，她就變得很不開心。

這種不開心的表情會在被拒絕或者受打擊的時候出現在她的臉上，只是不很濃烈，也不夠清晰。有時候這種不開心的表情還帶一點撒嬌式的做作，所以你能很輕易地對她的不開心一笑而過，並且迅速將之拋到腦後。

但在足夠熟悉之後，瑪麗簡偶爾會在她臉上看到同樣的表情，只是更深刻，更長久。你不會覺得她矯情。不會的。她的不開心是一個緩慢沈澱的過程，一直以來你都覺得她在裝模作樣地撒嬌，可猛然間會有一刻，你會發現她的不快樂是很真實的，而且在逐漸加深。

她的不快樂是那麽具有侵蝕性，且帶給旁觀者強烈的撕扯感，這麽長的時間裏，你其實一直在旁觀她緩慢崩潰的過程，但你根本不知道為什麽，而且直到你發現她已經搖搖欲墜之前，你甚至讀不懂她的表情。

你還覺得她很快樂呢你。

“羅拉，”瑪麗簡試著和羅拉搭話，“我一直沒有問，你為什麽喜歡大都會？”

她是個巨大的漩渦，但瑪麗簡不能放著她不管。

“這裏陽光很好。”羅拉捧著咖啡杯仰頭看她，而後又補充了一句，“再說，我的雙親都在這裏。”

“你從沒說起過你的媽媽。”

“我沒有媽媽。”羅拉回答，她很簡單地解釋了一下，“我在實驗室裏出生。”

很好，瑪麗簡想，我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喵學沖擊、敐敄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寧鐘澈 10瓶；落笙 5瓶；抹茶酸奶冰淇淋 3瓶；就藍 1瓶；

給大家打個預防針，因為羅拉的介入，大家的態度和反應會出現一些變化……

當然，會是前後照應並且可以被理解的變化，不過部分小天使不一定會喜歡這種變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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