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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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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雨喧囂的夜。

少年站在鐵門下,面前是他的整個世界。

少女提裙,從鐵門上跳下來。

裙擺被風揚起,青絲沾雨,如浸在遠霧中的青山黛色。

蘇綿綿撲進陸橫懷裏,心臟跳得就像是要從肚子裏出來。

她抓著少年的領子,穩穩的被他抱在懷裏。

那是一種雨燕歸巢般的寧靜。

即使外面風雨再大,只要他在,便能替她撐起一片安詳寧靜的天。

蘇綿綿不知道這種感覺意味著什麽。

因為從來沒有人教過她。

男人強勢又霸道,旁人都說,她是他養在掌心裏的金絲雀。

蘇綿綿見過姐姐的金絲雀。

名喚白玉,幹凈又漂亮,很會討人喜歡。

姐姐說,她養白玉,就是為了逗趣。閑來無事瞧瞧,雖然平時也會心疼的跟眼珠子一樣,但鳥終歸是鳥,怎麽都成不了人。

她是鳥,是玩物,終歸成不了人。

蘇綿綿垂下眼簾,緩慢松開了自己攥著陸橫衣領子的手。

那邊,孫麗雅從私人診所裏追出來。

“小橫。”

陸橫一把箍緊蘇綿綿,徑直開車離開。

回到家的時候,已經是晚上十二點多。

小姑娘身體弱,淋了雨,又受了驚嚇。

身上冷得厲害。

洗了澡,蜷縮在被窩裏還瑟瑟發抖。

少年站在床邊,看著小姑娘那張瓷白小臉,眸色深邃,猶如註視珍寶。

六百年前,他將他的珍寶弄丟了。

六百年後,他找到了他的珍寶。

可是,他卻不知道該如何將她捧在掌心。

他怕,再次失去她。

強橫無畏如他,居然也會有懼怕的東西。

小姑娘攥著陸橫的衣擺,閉著眼睫,呼吸漸漸變輕。

她睡著了。

青絲團聚,小臉白嫩,美的像尊精雕玉琢出來的玉娃娃,連蹙眉的小表情都漂亮的不可思議。

陸橫蹲在她身邊,細細的盯著,不錯眼的看,生恐落下一點。

六百年的空缺,他的寂滅,空洞,悲涼,在這一刻消失殆盡,被統統填滿。

他是個天煞孤星

誰與他親近,皆沒有好下場

初見時,小姑娘睜著那雙驚恐的大眼睛,就那麽撞進他的心裏。

比他剛剛到手的那兩顆世間罕見的琉璃珠子都漂亮。

澄澈幹凈,如涓涓清泉。

她的糕點,砸到了他。

身為帝王,陸橫從來都不是一個按常理出牌的帝王。

因為他是一個暴君。

既然身為暴君,就會有自己的暴脾氣和任性。

他在眾目睽睽之下,甩著長袖,進了繡樓。

坐在那小院子裏,偏要她下來與他道歉。

一個大男人,要一個未出閣的小姑娘出來與他致歉。

這事放在常人身上,難免會被人詬病。

但放在陸橫身上,蘇家人就要擔心蘇綿綿的小腦袋是不是還能安安穩穩的放在她的小細脖子上了。

小姑娘驚恐的站在他面前,被迫道歉。與他斟茶倒水,忙得團團轉。

身後跪了一院子面色蒼白的蘇家人。

男人坐在那裏,盯著她瞧。

從頭發絲瞧到那雙穿著繡鞋的小腳,滿心滿眼,稀罕的不得了。

第一眼,陸橫就知道,他要她。

他迫不及待的想娶她。

甚至沒等想好計劃,就已經趁著夜黑風高,翻進了她的繡樓。

他永遠記得小姑娘第一次看到他那麽大剌剌躍進繡樓時,露出的傻乎乎的表情。

真他媽可愛。

他最喜歡她朝他笑,用軟綿綿的聲音,帶著怯怯的尾音,喚他的名字。

即使每次都是他逼她的。

他騙她說,自己不能長久入眠,只有聽她唱曲兒才能睡著。

自然,他是萬萬沒想到,說話那麽掐著軟氣兒的小姑娘唱起歌來顫巍巍的堪比車禍現場。

別人要錢,她要命。

為了自己的命著想,陸橫改成讓她每天晚上讀首詩。

小姑娘捧著書籍,乖乖巧巧的念書,就算是一不小心讀錯個字,都要用那雙琉璃珠子似得大眼睛小心翼翼的瞧他。

軟到了人的心坎裏。

他也曾想過放手,可這種事情,一旦開始,怎麽舍得放手呢?

再者因為他的身份。

所以便只能護到底。

他怕自己身懷煞氣,傷了她的性命。便尋高僧批命,要化解之法。

然後便有了:“制玉簪,擋煞氣,不能為妻,可為妾”之說。

他原本是不信這些的,可自從有了她,便開始信了。

他不願意她受到一丁點的傷害。

他貪戀於這種盛開在虛假繁榮中的美好,固執的將她綁在身邊。

他與她許諾,若有來世,他定會娶她為妻。

只可惜,他們連今世都沒過完。

與他親近,必會遭難。

真正在傷害這塊純潔璞玉的人,是他。

陸橫的視線落到她布滿青紫的手臂,再到那支被置在梳妝臺上的白玉簪子。

是他太自以為是了。

男人站起來,頎長的身影透著罕見的淩厲氣勢,只是在此刻,都化為無盡的悲涼。

鳥若長了翅膀,必是要飛的。

即使她孱弱,嬌軟,像株無了依靠就不能自己生存的菟絲花。

他這只籠子,才是她撞得遍體鱗傷的存在。

陸橫轉身,往前邁了兩步。

身後傳來清晰的拉扯力度。

他微微偏頭,看到小姑娘攥著他衣擺的手。

這個習慣,真是六百年如今日,怎麽改都改不掉。

男人勾唇,輕笑了笑。

然後拿起她床頭櫃上跟針線放在一起的剪子,剪斷了衣角。

……

蘇綿綿第二天睡醒,身邊沒有人,只有手裏攥著的那塊衣角。

她認識,這是陸橫的東西。

屋子裏空蕩蕩的,男人不知道去了哪裏,小奶貓蹭著她的腳踝討食。

蘇綿綿只能先給它餵食。

今天是周末,周安安突然過來了。

“綿綿,我聽說陸橫又和李大鵬和張鑫他們去喝酒了。”

周安安過來匯報戰況,順手把張鑫發的朋友圈視頻給她看。

視頻裏,少年一身黑衣,坐在沙發上,似乎要融進黑暗裏。

他叼著香煙,身邊群魔亂舞,顯然這是一個十分嘈雜的地方,就連白天都這麽亂,更別說晚上了。

蘇綿綿怔怔盯著視頻裏一臉狂放不羈表情的少年,暗暗攥緊手裏的貓糧。

她轉頭看向周安安,小臉上一派的無知和迷茫。

“臥槽,張鑫說有小婊子貼上去了。蘇綿綿,你怎麽還這麽淡定啊!這個時候不抓緊,當心陸橫跑了。”

蘇綿綿抿著唇,覺得心口悶悶的。

“蘇綿綿,你難道不喜歡陸橫了嗎?”

喜歡?

陸橫說過很多次喜歡。

喜歡她的眼睛,她的聲音,她的舞……她身上的任何東西。

可蘇綿綿從來都沒有說過一次喜歡。

她不知道他的喜歡是什麽。

如果硬要說的話。

她喜歡他身上的味道。即使兇蠻又霸道,但只要一靠近,她就覺得歡喜。

這樣,就是喜歡嗎?

可是她也怕他呀。

姐姐說,就算鳥兒喜歡她,可那又怎麽樣呢。

她是主人,而那終歸只是一只鳥。

而且鳥的喜歡,與人的喜歡是不一樣的。

因為他們從來,就沒有平等過。

“安安,什麽是喜歡?”蘇綿綿囁嚅著小嘴,聲音細細的,如果不仔細聽,周安安大概會錯過。

“喜歡?”周安安想了想,“大概是會給我買很多包包吧。”

蘇綿綿想了想,陸橫沒有給她買過包包,她都是自己做的。

“你等一下,我查一下。”

看起來身經百戰,結果談起戀愛來是個白癡的周安安拿出手機,開始搜索,然後念道:“……強烈到需要占有、歸宿、依賴、需求等的感覺和欲望。”

蘇綿綿歪頭。

陸橫會想占有,需求她。

蘇綿綿會依賴他,覺得他是歸宿,那個時候,連想都沒想,就跟男人回家了。

她原以為,這是她作為家養金絲雀的慣性習慣。

所以原來不是。

其實他們之間,是喜歡嗎?

小姑娘扔下貓糧,突然轉身回房間換衣服。

周安安念完一段話,拉到最後,“哎,這什麽?喜歡的升華,是愛……”所以剛才那段話,說的是“愛”嗎?

……

酒吧裏,陸橫坐在沙發上,打量著正在跟張鑫玩牌的李大鵬。

真的不像了。

這個跟了他這麽多年的小宦官,從一個罪臣之子,變成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大宦官。

想當年,是多麽俊俏的一個小太監啊。唇紅齒白漂亮的不像話。

果然智商影響顏值。

怎麽一下子就從鮮嫩的小蘿蔔變成大倭瓜了呢?

陸橫記得,他曾問過他,“李萬裏,若有來世,你想做什麽人?”

與他年齡相仿的青年穿著赤紅色的太監服,面容白皙,生了一雙漂亮的桃花眼。

他微微一笑,“奴才上世無根,願下世無憂,常伴君身,做個無憂人。”

若那位機敏多智的太監總管知道自己現在變成這副模樣,是不是還會在他的面前說那樣一番話。

“陸哥,一起去上廁所啊!”李大鵬頂著那顆倭瓜腦袋,熱情邀請。

“李大鵬,你怎麽總跟個太監一樣跟在陸哥屁股後面轉啊?難不成你上廁所還要給陸哥扶著啊?陸哥那玩意你扶的住嗎?”

“就你吃屎!太監怎麽了?我算是個太監,那也是總管公公!統領天下太監!”李大鵬怒懟周圍一起湊趣的其餘富二代們。

像陸橫組的局,這些富二代都是非常願意來的。

因為攀上陸橫,就是攀上的陸家。

陸家的權勢不說滔天,攬地是絕對的。

“陸哥,聽說你家又買了一塊地,準備蓋辦公樓?”

陸橫叼著香煙,斜睨那人一眼,站了起來。

少年身量頗高,而且不知道為什麽,今天的他,整個人看著更為囂張霸道。

如果說,以前的陸橫是個還沒登基的太子,現在的他就是一個睥睨天下的帝王。

只是今天,這位帝王的脾氣不是很好,一副風雨欲來的樣子。

大家立刻噤聲,不敢說話。

“陸哥,你的小寶貝來了。”

被迫營業的張鑫把周安安發過來的信息朝陸橫那邊轉了轉。

男人夾著香煙的手一頓,突然又重新坐了回去,然後猛灌一杯酒,“說我不在。”

“我看到你了。”

小姑娘軟綿綿的聲音從後面傳過來。

她穿著他最喜歡的純白色連衣裙,領口是她自己繡的木棉花,周圍一圈嫩黃色的花紋。

梳著馬尾,露出一截漂亮的天鵝頸,俏生生的站在那裏,身後是群魔亂舞的舞池。

恍惚間,就像是開在罌粟中的一株白蓮。

紮眼的厲害。

“陸橫,回家了。”

少年沒動,他抽完一根煙,又點了一根。

蘇綿綿慢吞吞的走過去,站在他面前,伸手勾住他夾著香煙的那只手的小手指。

然後又軟綿綿的道:“陸橫,回家了。”

他的城池,任憑再堅硬,在她面前,還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只需要一根小手指,便能將他勾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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