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夢過於真實, 姜楚胸口發悶，再醒來時眼睛濕漉漉的，含著淚水, 她抹了抹眼淚, 聽見外面顧明衍的聲音。

“阿楚呢？怎麽還沒醒？”

青葵攔著門，提防道:“我們小姐昨日疲累了，起晚些也是應該的, 世子您不必來找小姐要抄的《玉書》了，她昨晚未寫, 就別去擾她了。”

顧明衍皺了皺眉，“阿楚慣的你們硬氣了不少, 連本世子都敢攔著？”

說罷便是一記推門的聲音，姜楚閉上眼睛，背過身子, 聽到那人慢慢地靠近，然後坐到床榻的邊沿，極小聲地問了一句:“楚楚, 醒了嗎？”

床上的人縮在一層薄被裏面，閉著眼眸, 睫毛蜷曲起來，溫軟又恬靜, 顧明衍抿了抿唇，指關節輕輕觸了觸姜楚的臉頰。

他不自覺變得溫柔起來，重新為姜楚掖了掖被角, 手不經意地觸上小姑娘的眼角，一股濕意傳來，顧明衍猛然停下手中的動作，捧住姜楚的臉，有些錯亂:“怎麽了？誰欺負你了？”

姜楚皺緊了眉頭，將頭埋進薄被裏，用力扯著被角，不讓顧明衍掀開，她牟足了勁兒。顧明衍只好作罷，坐在床頭不知所措。

被子裏傳來悶悶的聲音，顧明衍一驚，聽不清說的什麽，他彎下腰，側耳貼過去，小姑娘聲音冷冷的，像是在他心頭潑了一盆冰水，那種寒意，從心頭蔓延至四肢。

“顧明衍，你很煩人。”

“以後不要隨意進我房間。也不準隨意罵我的人。”

“你現在就出去。”

顧明衍緩了好大一會兒，那種煩躁堵住了所有的意識，他這些天幾乎是把全部的力氣都用到了砍柴打水上面，竟有些沒註意姜楚的感受，現在想想，原來姜楚從未說過要接納他。

兜兜轉轉，像是轉了一個圈，無力又頹然，重新回到了原點。他掃了眼屋中的兩個丫鬟，嫉妒地發狂，他竟不如兩個丫鬟，或是，從一開始就不如。

顧明衍走出上景苑時，把阿禮嚇了一跳，他誠惶誠恐地跑過去，問:“主子，您臉色怎這麽難看？”

顧明衍松開緊握著的拳頭，吩咐道:“東街那邊的棗泥糕，洛水街的麻團，還有麻團隔壁的糖人，全都買回來。”

阿禮暗暗吃驚，莫不是阿楚小姐耍起了脾氣？主子竟這般反常，“主子，您放心去書院吧，阿禮這就去買東西，保證把阿楚小姐哄的好好的。”

“今日休沐。”顧明衍忍不住白了他一眼。

“奧奧，阿禮差點忘了，那您是要親自去買嗎？”

“我有些事。”

阿禮望著顧明衍的背影，撇了撇嘴，他都替主子著急了，什麽事能比哄媳婦重要啊，一天天這麽神秘，都要讓人懷疑外面是不是養女人了，怪不得阿楚小姐生氣呢！

阿楚小姐也太可憐了。竟要嫁給他主子這麽不解風情的人。他買回來一堆東西，半途還差點被顧茗雪給劫了去，幸而搬出顧明衍這個大名才逃出魔爪。

當時顧茗雪滿面紅光，因為要嫁給五皇子了，心情看起來十分美好，但那股子跋扈勁並沒消停下來，上去就要搶他手中舉著的糖人。

沒搶過去，便出聲諷刺了兩句:“本小姐可是要嫁給五皇子了，你竟然敢這般對我？你這是給誰買的？顧茗毓還是顧茗瑤？我比不過她們連麽？”

阿禮將半路遇到的事繪聲繪色地講給姜楚聽，姜楚被昨夜的夢嚇得不輕，她再也不想經歷前世的的命運了，愁眉苦臉的，心不在焉地聽著阿禮講話。

“阿楚小姐，四小姐一聽是給您買的糖人，立刻安生了，果然還是怕我家主子的，您下次可以拿主子嚇唬她，她定會乖乖聽話的，這不，還非要邀請您去後山看風景呢。”

後山看風景？姜楚疑惑道:“只邀了我一個人嗎？

“呃……除了三小姐，其他人都邀過去了。”

——

姜楚到後山時，幾名女子在那裏嬌笑含嗔，發髻上的步搖也跟著亂顫，家中的長輩坐在陰涼下搖著團扇，湖中的荷花開的正盛。

許久未見的老夫人今日也出來了，她蒼老的面孔今日格外生動，眉目間染上了幾分笑意，仔細一瞧，老夫人的膝蓋上，枕著一個姑娘。

姜楚在原地瞧了一會兒才慢慢走過去，沖著眾人行禮，隨後做到姜長寧身邊，慢慢晃著團扇。

老夫人緩緩開口，“阿楚還未見過柔然公主吧，這位便是，不得不說，敏敏真是會幫人按肩膀啊，我這身子剛才被你按了幾下，甚是舒爽。”

姬敏敏仍是枕著老夫人的腿，甜笑著:“那還要多謝老夫人肯讓敏敏幫您按，一年沒見了，還以為老夫人忘記敏敏了呢。”

“這怎麽能忘呢，你可是每年都要來一趟呢，只是阿衍沒在家，不知去哪瘋跑了，若他在的話，按肩膀這種好事怎麽也不會輪到我老婆子啊。唉，明明今天休沐的，他是不是不知道你今天來啊？”

姬敏敏:“老夫人無礙的，這些天敏敏在書院聽夫子講課，還是可以常見到世子哥哥的，現在思念之情稍稍好轉了。世子哥哥以前教的馬球真是太好了，昨天敏敏連贏了好幾場呢。”

“喲，這麽厲害呢！……”

姜楚就這麽被晾著，看兩人在面前親昵地談話，姬敏敏看都不帶看她一眼，她索性也不說話，自顧自地把玩著團扇墜著的穗子。

剛才那麽長時間，都不夠姬敏敏敘舊的麽，偏等她來了才開始，這副戲碼不看也罷，她轉頭，望向顧茗雪，顧茗雪沖她一笑，走了過來。

“阿楚姐姐，你來啦？坐下看看荷花吧，我聽說柔然公主來府上了，便組了這個局，看這花開的多好啊。”

姜楚被這聲阿楚姐姐給驚到了，她笑了笑，顧茗雪還真是……知恩圖報。

顧茗雪這一聲，硬生生打斷了老夫人跟姬敏敏的談話，兩人雙雙看過來，姬敏敏作吃驚狀:“呀，這位便就是阿楚小姐嗎？還模樣還真是好看，怪不得能嫁給世子哥哥呢。”

老夫人抹了一下姬敏敏的鼻尖，“你這模樣啊，也生的好看，不必羨慕他人。”

說來也奇怪，姜楚突然懷疑老夫人的動機，一方面極力撮合她跟顧明衍，比如最初非讓她住進上景苑。但另一方面又在挑撥他們的感情，這個時候連同姬敏敏一起表演給她看。

為什麽呢！

姬敏敏終於肯正眼瞧她，“阿楚小姐，這些年來，我來京城的次數不算少，幾乎每年都來，一次都未聽他提起過你，你跟他是如何認識的呀。”

姜楚抿了口茶，“不記得了，”她看著姬敏敏孤傲的臉，放下茶杯，道:“應該比你認識的早，京城說大也就這麽大，說不定在哪兒見過呢。”

“你真是說笑了，聽說世子哥哥擅長騎馬練武，但阿楚小姐似乎跟世子哥哥興趣不相投，兩人可是有些不搭？”

姜楚本就心情不好，聽了這話很想回一句搭不搭關你什麽事，但她還是忍下去了，“世子他現在對讀書很感興趣。”

姬敏敏輕輕眨著眼，做無辜狀:“世子哥哥可是天天被夫子罰呢，又是紮馬步又是罰跪的，看著很是不情願……”

她垂下眼眸，竟有些無法反駁，她也不知為何顧明衍不接受她的好意，但她不願意讓姬敏敏得意，這個人從開始到現在，處處針對她，步步緊逼，她若不反擊一下，心裏就會一直難受著。

她不能委屈了自己啊，狠狠吸了兩口氣，道:“估計是怕我生氣吧，現在好歹每天都去書院了，以前不是這樣的。忘了告訴你，你世子哥哥是個妻管嚴，我說一他不敢說二，我叫他往東走他絕不往西走的那種。”

妻管嚴三個字狠狠拍在姬敏敏臉上，她楞住，這個女人竟然說顧明衍是個妻管嚴，真是太放肆了，什麽罪名都敢往堂堂世子的身上按。

姜楚快意了許多，索性不顧眾人的目光，站起了身:“你不用在我面前炫耀你們多年的交情，反正以後都不會有交情了，我若做了世子妃，是絕對不會再讓他跟你說半句話的，敏敏公主，趁現在好好跟老夫人多談兩句吧，怕是以後都沒機會進王府這扇大門了！”

姬敏敏像被人掐住喉嚨了一樣，論武功，她一下子就能把姜楚撂倒，論吵架，她已經把拐彎抹角花裏胡哨的話也學了個差不多，定能好好對付姜楚一個恃才傲物的人，但這跟她想象中的模樣怎麽不一樣。

太放肆了簡直，這個姜楚太放肆了。當著這麽多長輩下人的面，也不怕落個潑辣的名聲，據她所知，名聲這種東西在大魏可是很重要的。而且，放眼京城，沒人敢這麽侮辱顧明衍。

姜楚不然，“敏敏公主，你若想要嫁給世子，這輩子是不可能的了，顧明衍說過，他只娶一個世子妃就夠了。你若真想嫁人，就別在這棵樹上吊死，也別在我跟前說些含沙射影的話，沒用的。”

在場眾人無一不敢言語，顧茗雪甚至有些佩服姜楚，覺得自己的嬌蠻在姜楚面前完全不值得一提，她竟然敢把二哥說成妻管嚴，妻管嚴在外人面前是很沒面子的，居然也不怕二哥回來收拾她。

姜長寧回味了半晌，才想清楚侄女兒為何突然發脾氣了，原來是這個柔然公主心思不正，妄圖跟她侄女兒搶夫君，簡直不自量力，該罵！

她站起來拍了拍手，大喊:“阿楚，真不錯，你有姑母當年的風範，對付這種女人，就該把話說清楚！”

姜楚說完之後身心舒暢，但……心頭莫名有些悔意，她罵了顧明衍心愛的女子，顧明衍回來後得多生氣啊!

但說不定，就會解了婚約……還她一個自由身!

在此之前，上景苑似乎有些危險，還是姑母那裏比較安全想著，就命青葵回去收拾行李，搬回姑母的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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