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楚慢慢沿著石子路走，心不在焉。旁邊突然傳來一道女聲，譏諷之意毫不掩飾:“表小姐真是把這裏當成自己家了，一下子就把權勢捏在手裏，讓人不得不懼！”

前世姜楚曾來過王府幾次，知道三朵金花長什麽樣，見顧茗雪傲氣地走來，便認出了她，自從大小姐顧茗歡嫁到顏家後，最受寵的便是這位四小姐，她曾受到皇子的青睞，在世家小姐中名聲很大。

姜楚嘆了口氣，早晚都是要碰面的，前些時日顧茗雪也在長信書院讀書，今日休沐，竟然趕巧碰上了。

“四小姐安好，早就聽聞四小姐舞技精湛，曾在宮宴上表演了一支羽衣舞，艷絕京城，此前見過幾面，今日看來，竟是越發貌美了。”

顧茗雪哼了一聲，傲慢愈顯，“不愧是家裏開書鋪的，倒是嘴甜，家裏那些亂七八糟的書中的門道也學了不少罷，如此，倒是仗著學到的東西討別人歡心呀，怪不得我父王竟讓一個平民住進王府。”

姜楚笑言:“長信書院是宮學，裏面藏書千萬，各個都是流傳已久的珍貴書本，墨書軒一個小小的書鋪哪裏比得上呢，四小姐若是慢慢研讀，嘴再甜些，定不會讓王爺同意我一個平民住進府中的。”

“你……你這是在譏諷本小姐。”顧茗雪忿忿不已，她雖舞技好，可並不善讀書，也曾多次在眾人面前鬧過笑話，最是不喜別人說她這方面的話。

“並無譏諷，四小姐占著好的位子，可要好好利用那些資源，阿楚只是稍稍勸告，若也像三小姐那樣，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王府這般天地自是困不住她的。”

姜楚說完後便靜靜等著，等顧茗雪在腦子中轉彎兒。

“你是說本小姐比不上我三姐麽？王府困不住她？我們顧家權勢數一數二，還有誰……”顧茗雪眉頭微皺:“皇宮嗎？皇子們……”

“王府權勢這般數一數二了，女兒們也要嫁的好，大小姐嫁給了顏丞相的獨子，三小姐如此優秀，定會嫁給良人，四小姐您舞跳的好，也不會嫁的太差……五小姐麽？阿楚不太了解，總之，生在王府是極好的，阿楚很是羨慕你們的福分。”

顧茗雪輕嗤:“五小姐？就阿瑤她那般畏畏縮縮的樣子，若不是母妃推著她學琴，她就是給我們顧家拖後腿兒的人，嫁的好又怎樣，還不是被人欺負的份兒，嫁個差的好了，起碼有王府撐腰。”

青葵在姜楚後面擰緊了眉，這四小姐可是五小姐的親姐姐，同一個肚子裏生的，話語之間怎麽一點兒都不像個姐姐的樣子，反而像主子討論丫鬟似的，五小姐可真可憐。

她又看自家小姐，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像是料到四小姐這般說一樣。她又垂下了頭，主子之間的事，還是莫要關心了。

“五小姐也甚是可愛，無論如何，都比阿楚一介平民女子生的好，阿楚在這裏先恭喜你們了。”

顧茗雪道:“你也算運氣好，雖然生得平民家，可婚約也是好的，周晉可不是一般人能嫁的，做個探花夫人也是不錯的。”

顧茗雪走在路上，身後的丫鬟給她擺弄了一番裙擺。

“小姐，您剛才為何放過了那姜楚，咱們明明是要過去打壓她氣勢的。”小素在她耳邊輕言。

“你還沒看出來嗎？姜楚是個外來的，倒是比我看得清楚，三姐她性子平和，看著不爭不搶的，可這麽多年來專註於才藝，琴棋書畫也算得上精通了，她可是母妃炫耀的資本，野心怎麽能小呢，是我太傻了，還以為她一心為我著想呢。”

“或許是想嫁給別的皇子呢？”

“近日裏且細細觀察一番吧。看看她對誰有意，莫要小瞧了她，在母妃那裏，她狠狠地壓我一頭，也更受母妃重視，無論如何都不能輕視。就連在姜楚這個外人眼裏，也是她比我好，更別想宮裏那些人了，若是五皇子被她看上了……”

小素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小姐，你說那姜楚為何要這麽說呢？這不是明擺著挑撥你們的關系嗎？”

“她腹有詩書，字好畫也好，投奔了三姐有什麽好處，三姐雖沒有她好，可是會的東西多一些，並不需要她的幫助。倒是我，身邊需要一個幫手。”顧茗雪很清楚自己唯一的優點就是舞技，其他的東西，也該提一提了，若是有人幫她，她樂意地緊。

“這對她有什麽好處嗎？”

“她日後是要嫁給探花郎的，雖有姜側妃給她撐腰，可側妃不過是側妃，幹預不了朝堂升遷大事的，她左右不過是為夫君謀求差事博他歡心的，若我坐上那金椅，吹吹枕邊風，就是一句話的事兒了，她倒是個明白人。”

顧茗雪走姿翩翩，消失在拐彎兒處。

姜楚笑了笑，被顧茗雪一鬧，變沒了去海棠院的心思，欲轉身回上竹苑，便又對上一雙眸子，清清冷冷的，泛出一絲涼意，顧明衍就那麽定睛瞧著她看，面無表情，倒是沒掉頭。

她初察覺時心裏有些緊張，又想起了顧明衍說過她是個狠毒的女人，便覺得這些話若讓他聽見了也沒什麽，只是更讓他厭惡了而已。

雖然心頭有些堵得慌，也還是暗暗安慰自己，福了福身就走。

“姜楚，你在玩什麽把戲？”

身後傳來略帶喑啞的嗓音。她頓了頓，沒理，繼而邁步。反正……反正他都有那麽多次沒有理自己了。

青葵疾步跟上去:“小姐，世子問您話呢，這樣直接走掉會不會不太好呀。”

“他平時見我不曾說話，也不曾行男子作揖之禮，我沖他行了個禮已經很給他面子了，為什麽要回答他呢，他不一定是在同我說話。”

欲上前問清楚的顧明衍聽見這話，驀得停住了腳步，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目光隨著姜楚消失的身影黯淡下來，他管這些做什麽……

回到上景苑，連翹在院外張望著，見到姜楚，笑著迎了上來:“小姐。”

青葵在身後說:“你怎麽來了？小姐原本是要去找娘娘的，半路遇了點兒事就回來了，沒想到娘娘也派你過來了。”

連翹點了點頭:“小姐，今晚不用在上竹苑用膳了，娘娘說了，去老夫人的慈安堂用膳，宮裏聽聞世子近日奮發讀書，賞賜了好幾箱的東西，這時候都堆在了大廳裏，件件都是奇珍異寶，老夫人和王爺決定擺膳，好好慶祝一番。”

姜楚聞言有些好笑:“宮裏還派來了賞賜麽？看來世子原來就不喜讀書到極致了，所以大家都這麽高興。”

“是呀，王爺也高興地不得了，直言顧家不會敗落了呢。宮裏也派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請世子過去呢，不過世子都推掉了，說要讀書，沒時間去。”

“王爺說得好狠，顧家怎麽會敗落呢。”姜楚說著，上了臺階。

身後是顧明衍經過的身影，他沖著隔壁上竹苑走，掀起了一陣風，卷起了姜楚的裙角，墨發一絲不茍地束在銀冠裏，身子矯健，他總是這般神出鬼沒。

“小姐，您跟世子的關系真是太僵了，一直這樣可不太好呀。”連翹在旁邊擔憂著。

青葵早就習慣了兩人之間莫名的冷淡，像是說一句話就會上刀山下火海一樣，誰都不肯靠近，小姐雖面上柔軟溫和，心裏卻的的確確是個不服軟的，勸了又有什麽用呢？

姜楚擡頭，望著光禿禿的桃枝:“知道了，你先去姑母哪裏罷，晚膳前我會去海棠院找她的。”

下午，姜楚在院裏畫著竹子，一截一截的枝桿修長，挺拔堅韌，清雅脫俗，兩旁的竹林都凸現在宣紙上，各有姿態，她不自覺又飄到了隔壁院子裏，為什麽那裏偏偏多了一顆桃樹呢？顧明衍為何這般寶貝桃樹？

“小姐，不早了，咱們梳洗一番就走罷，莫要遲了。”

姜楚回到屋中，照了照銅鏡，見發髻未淩亂，衣裙也服服帖帖的，並無什麽不規整之處，便沒有再梳洗。

青寇笑道:“小姐，這是您第一次參與顧王府的家宴，那些小姐們肯定會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要不奴婢為您找一套華貴一些的衣裙，那件煙霞銀羅花綃紗長衣怎麽樣啊？”

“是為世子辦的家宴，我打扮那麽好看幹什麽？”姜楚拒絕了換衣服，到海棠院中又被姜長寧說了兩句。

“阿楚，你這麽浪費這副好容顏幹嘛？就該好好打扮，讓那些人瞪眼看看什麽才是真正的美人兒。”姜長寧一提到美字，看著姜楚越發喜愛，她侄女兒就是隨她，美！

一直到慈安堂門口，姜長寧還在她耳邊嘮叨，長篇大論，把她所知道或是聽說過的的所有典故都用上了，給這不愛打扮的侄女兒灌輸思想。

姜楚見姑母還沒有要停下的意思，便出聲撒嬌，辦了個鬼臉:“那些衣服都太繁瑣了，穿著也不舒服，阿楚還想在飯桌上多吃一些呢，吃的多了，衣裙也兜不住啊，我這身寬松些，剛好能嘗一嘗家宴上的美味。”

姜長寧見狀點了點她的額頭，“你呀，就是貪吃，連形象都不註意。起碼也得給世子一些面子呀。”

“那也不能委屈了阿楚的小肚皮啊……”姜楚繼續撒嬌，進了廳裏，對上顧明衍閑散的目光，便把剩下的話咽回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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