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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回 眾人閑來說世道 得道雞犬莫猖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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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這一日晌午十分,烏雲驟起,頃刻間便電閃雷鳴,滂沱大雨接踵而至。疾風驟雨來得快,去的也快,約莫半頓飯的時間,天色漸漸亮了起來。

潯陽樓店小二重新推開了朝江面開的窗戶,一股雨後的清新空氣撲面而來。向旁邊喝酒的四人拱了拱手笑道“四位爺,叨擾,叨擾,慢用,慢用”。

坐在南邊是一名大漢,只見他舉起扇面大的巴掌搖了搖道“無妨,無妨”。其他三人有的吸著旱煙桿,有的抿著新荷酒,有的吃著清蒸草魚,只是‘嗯嗯嗯’幾聲客氣地回應店小二。店小二嬉笑離開去開下一扇窗戶。

大漢姓何,是江州府衙的一名捕快,只見何捕頭對著西面的一名瘦子疑問道“大順,這女真人,比契丹人還狠”。

“我說何大哥,你還不信”說完只見大順激動地剝開上衣,在胸口處露出杯口大的傷口道“大家看看,這是女真人鋼錐紮的”。

坐在北面的老者‘哎喲’一聲,隨即吐出兩口煙圈道“莫不是碰上劫道的土匪了麽”?

大順整理好衣服不以為然,搖了搖手說道“什麽劫道的土匪,張老頭,我跟你說,他就和你一樣,地地道道的農民”。

張老頭白了一眼,心想:你這是什麽比方?好賴人不分麽?道“什麽和我一樣,我可是老實本分的莊稼漢。可不敢幹這等殺人越貨的勾當”。

大順連忙解釋道“嗨喲,我說老爺子,我沒說您是土匪。我是說那些人在他們那邊的身份就是和您在我們這邊的身份一樣,都是地裏拋食的農民。他們那邊民風彪悍,幹一些惡毒的勾當正常”。張老頭‘噢噢’幾聲,表示聽明白了。

坐在東面的是個皮膚白皙的秀才,只見他接話道“劉大哥,女真人是游牧民族,他們只有放牧的牧民,哪來的農民”。

劉大順回道“對極,李秀才。我不是怕說牧民,老爺子聽不明白不是”。張老頭怒道“你這廝,怎地老是擠兌人。我這麽大年紀,什麽不懂?要是我也想你,還沒**大便和父兄南來北往做買賣,天下的事還會有我不知道的”。劉大順本要解釋,卻被何捕頭搶先道“莫吵莫吵,吃酒吃酒”。

四人同時舉杯對飲了一杯,酒香潤喉,只聽得何捕頭問道“好端端地,那女真人為何紮你”。

“話說起來,我們那日合當走黴運”劉大順欲飲又止,長長哀嘆一聲,放下手中的酒杯道“我們一行人吃了午飯,便去燕州集市上采辦貂皮人參。這時,一個女真販子便找上我們,說他們有上等好貨,叫我們過去看下,我們盤算,買誰的不是買,就跟去瞅了瞅。哪曾想到,那廝有的竟是些下等貨,而且出的價格卻是上等貨的價格。這我們那裏肯同意,就出口拒絕。我們話剛一出口,那廝就急眼了,還揚言‘看了他的貨就得買下’,我們當時七八個人在場,見他土裏土氣的又是單身一人那肯服軟。那廝見我們沒有怕的意思,拔出鋼錐一下就紮到我身上。我當時就昏死過去,等我醒來,已經躺在客棧裏,這一躺就是一個月”。

何捕頭顯得有些氣憤,說道“你們同伴就不曾去追趕那廝”。

劉大順怒道“哪能不追?我那幾個夥計氣的是咬牙切齒剛要動身,一下子就被十幾個和那廝一般土撥鼠模樣的大漢給堵住了。他們個個手持利器。二話不說,上來就打,向我們這樣的江南小生,哪是他們的對手。三兩下就被他們打得七零八落,身上帶的錢財被他們洗劫一空”。

張老頭嘴裏吸著煙管問道“看他們樣子倒像是有備而來。莫不是你們路上得罪什麽人,人家報覆你們”。

劉大順道“哎喲,我們走南闖北買賣人圖的不就是圖個和氣生財。莫要說是在外鄉異地,就是在這生我養我的江州城,碰到了無事胡亂啐你兩口的,我們也不是笑臉迎人,那還會主動去得罪什麽人”。說完,只見劉一口抿了一杯接著道“置於你說是不是有備而來,我就不得而知了,即使是有備而來,那也絕不是專程為我來的”。其他三人異口同聲問道“為何”。

劉大順道“我們在回來的路上,碰到采貨同行,有的是蘇杭的有的是嶺南廣州的,他們有的是去建州,有的是去大定,還有其他地方的。一說起這事,好家夥,可不得了,十家竟然有個八九家都碰到這事,有的膽小怕事的就高價買了他們貨物,有些像我這樣不服軟的就被他們搶了。甚至還有倒黴的,錢財不但搶了,還死了好幾口子人的”。三人聽到都死了人,皆是不寒而栗不約而同念了句道“那是夠黑的”。

劉大順接著道“後來我們才知道,原來這樣的事情在女真人圈子裏由來已久一種風氣,村子裏的人都以能夠騙到搶到錢財為榮。那些騙不到又搶不到的在家裏面連頭都擡不起來。原先北邊是契丹人說了算,他們還不敢胡來。現在契丹人被他們打跑了,他們一家獨大稱王稱霸了。那些原本老實巴交寒苦地帶摸魚放羊的農民,一下子也跟著膽肥,活躍起來了。他們拉幫結夥,專挑我們南邊去的漢人下手,能騙就騙,騙不到就動手明搶”。

李秀才‘喲喲喲’地發出幾聲不可思議,道“真是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我就奇怪了,他們那些聖賢書都讀到哪門子去了”。

劉大順道“秀才你這話說就不知道了吧。向我們大宋漢人,三五歲就得上村塾讀書,能成才最好,不能成才無非就是家庭富裕的多讀兩年,家境不太好的少讀兩年。像我這樣的也不敢奢望金榜題名,榮登恩科,但最起碼能教會我做人的道理不是。你不能去恃強淩弱坑害別人不是。就像契丹人,雖然他們和女真人同為蠻夷出生,但是人家讀書習字。你和人家做買賣,人家也懂得和氣生財的道理。哪像那女真人,都不知道教育為何物。打小就與虎狼為伍,那心地啊惡毒的狠”。

“原來如此,那就難怪他們這麽猥褻不堪,下賤惡毒了”李秀才道,接著又問道“那女真人為何專挑我們南邊漢人哩”。

劉大順笑而不答,只聽得張老頭啐罵道“你這書呆子,就知道死讀書,也不關心天下大事,日後中的狀元,如何管得了國家”。

李秀才無辜遭了咒罵,也惱起火來,怒道“我熟讀孔孟之道,如何治理不了國家”。

張老頭搖了搖頭一臉的無奈,只顧抽煙,也不回他。只聽得劉大順嬉笑用手指指了指何捕頭道“這事啊,你的問問何大哥,他是官府中人,必然答得出為什麽”。

李秀才又將眼光投向何捕頭,只見他重重一巴掌拍在桌上,唬的三人一跳。聽得何捕頭怒道“這還不都是他老趙家沒點鳥用,成天向這個稱孫子,向那個稱兒子。老百姓辛辛苦苦地裏拋出些銀子給你納稅交糧,你好不珍惜,今日用來弄個石頭,明日寫個字畫。而且,成堆成堆孝敬給那些豺狼。我他娘的真想沖上那金鑾殿上揪住道君皇帝衣領,問問他趙家人還會不會做皇帝,不會做,他娘的趕緊讓開,讓其他人來做,免得禍害死天下百姓”。

大夥聽了何捕頭這話,倒真是解氣。劉大順呵呵笑道“何大哥說的呢,只是其中之一,就是說我們大宋太過於懦弱,這是我們被金人欺負的主要原因。還有原因是我大宋比他們富裕太多了,而且我們天朝重文輕武,個個身體蔫了吧唧的,哪裏打的過人家。正所謂老太太吃柿子,專挑軟的捏。所以那些人就專挑我們下手”。李秀才點了點頭。接著劉大順又笑對何捕頭道“何大哥,您是官府中人,這麽大逆不道的話在這酒後狂言下就可以了,可莫要當差的時候對著知府老爺大罵起來,那可就要你吃官司哩”。

“你說的在理,在理”何捕頭也知失言,接著又怒道“不過,你說起這個知府老爺,我又要來氣”。

眾人也不知何故,只待何捕頭繼續說下去,這時卻被身後一人打斷,只聽得那人笑道“咋了,何捕頭,又在對知府大人出言不遜哩”。說完,將手中一只焦黑的物事丟給笑臉相迎的店小二道“趕緊弄幹凈燉熟咯,給幾位爺下酒”。店小二接過那物事,雖然一臉嫌棄,但還是笑呵呵抱去廚房了。

四人見到來人,滿臉堆歡道“四爺,餘少爺,近日少見,趕緊過來吃上兩杯”。說完,四人便擠到兩方,空出南邊和西邊的位置。農餘二人也不客氣分別在兩方坐了下來。

農餘二人雖然有著叔侄名分,但畢竟歲數相差無幾。自小到大,二人也不知打鬧多少回,也就是小兒耍笑,記不得仇。那日農老四著實生了氣,餘龍門也識趣第二日便找農老四賠禮道歉,二人又從歸於好,有說有笑上學去了。

張老頭笑嘻嘻問道“四爺,方才給小二的是甚麽物事,怎地黑乎乎地”。

農老四笑道“沒啥,沒啥,只是一雛雞而已”。說完,一口抿了何捕頭給他倒上的酒。

眾人一臉疑問望著農老四,個個心想:哎喲餵,你這廝盡來唬人,我們沒見過翺翔的鳳凰還沒見過雛雞麽?農老四自然知道他們的心思,也不答話,端起酒杯和眾人一起幹了一杯。“問他”農老四用手指了指身旁的餘龍門道“這是大頭魚這個爛肚皮的幹的好事”。

餘龍門急忙搶白道“分明是你出的鬼主意,卻來誣賴我”。

農老四道“你這廝,還敢狡辯,看把大夥都說糊塗了,還是我來說清楚些吧”。接著抿了一小口道“是這樣的,方才我們放學。陡然間電閃雷鳴,我們常聽人說,做盡壞事必遭天譴。但是天譴到底是咋個後果卻不知曉,這廝就說可不試試”,說完指著餘龍門,接著又道“我說試試就試試。常言道雷打高樓,已是我們就拿出風箏,系上金剛細線。我見大頭魚要自己放飛風箏,我就勸他說:你這生作下許多惡果,必遭天譴,還是莫要去,不如去秦嫂子家騙幾個雛雞來綁在下面。不到一下子,這廝連擡帶拖偷了人家十幾只將要下蛋的雛雞”。

餘龍門道“莫要胡謅好麽,分明只有十個,哪來的十幾個”。

“好,就算你只有十個”農老四輕拍了下桌子,接著又對著眾人道“這廝將那十個雛雞,勒脖子勒脖子,栓翅膀栓翅膀,一股腦兒全在金剛線上。能後將風箏迎風放開,只見風箏乘著風勢,一下子便竄到七八丈高”。四人本就知道農老四喜愛胡鬧,不曾想到竟這般膽大妄為。四人聽的目瞪口呆。

“只聽得‘轟隆’的一聲巨響”農老四道。農老四在說到‘轟隆’一聲的時候同時重重拍了下桌子,眾人雖然已有準備,但還是嚇了一跳。四人都盯著農老四問道“怎樣了怎樣了”。

農老四攤了攤手,接著做了個十的手勢,又做了個九的手勢說道“十只就有九只成了肉泥,剛才那只算是幸運只是燒焦了皮毛,最少還留了個全屍”。

張老頭感嘆道“我活了六十多歲,就是二十多年前和二爺一起跑船去杭州的時候,見過一個夥計被雷電打死,那夥計也只有皮膚稍稍發黑。卻不成想到如將金屬綁在身上引下雷電,能將雛雞打成肉泥”。

“誰說不是”農老四幹了一杯,接著又指著餘龍門對大家說道“你說這廝有多麽殘忍”。

餘龍門見眾人都用一副鄙視的眼光看著他,怒道“不是你出的主意,我會去麽?要說殘忍,你也有份”。

農老四冷笑一聲說道“我叫你去你就去,那我當時叫你去牽頭牛來你是不是去牽頭牛來,或者叫你捉個人來,你咋不去捉個人來。真是的,什麽事真話什麽是玩笑話都聽不明白”。餘龍門被農老四說的啞口無言,‘哼’了一聲扭過頭去,不再理會農老四。

劉大順見在場眾人有些尷尬,已是哈哈笑道“二位爺真是天資聰穎,這種‘飛鳶引雷’的事情都想得出,真是佩服佩服”。

何捕頭也跟著笑道“就是就是,二位爺果然天資不凡,日後必能高中。二位爺能文能武,到那時我們大宋百姓再也不用受別人欺辱了”。

劉大順接著道“對極,對極,我們一同敬二位爺一杯”。

農老四早就習慣了別人的奉承,只見他呵呵笑了一聲道“什麽敬不敬的,都是自家兄弟,我們一同走一個”。

餘龍門卻甚是歡喜道“就是就是,自家兄弟不用客氣,一起喝一起喝”。六人一同幹了一杯。

農老四放下酒杯問道“何大哥,你方才說知府老爺讓你受氣,是咋回事。莫是孫老爺子,給你氣受了”。

何捕頭放下伸出去要夾菜的筷子道“哎,孫知府上個月就告老還鄉了。若是孫知府掌事,即使受點委屈兄弟們也心甘情願。現在這知府老爺是從剛從星子縣知縣任上升上來的,好大的官威”。

農老四道“哦,你這麽說我倒想起,我聽我大哥說,這廝好像是個皇親”。

何捕頭點了點頭道“太祖皇帝一脈的,也沒了什麽爵祿。現在除了姓趙還能唬唬人以外,就是靠溜須拍馬換的個烏紗。還整日幹些齷蹉之事,聽說他這個知府的位置都是別人花錢買來的”。

農老四見他滿是牢騷,想來:眾人對他意見很深。不禁好奇端起酒杯和何捕頭碰了一杯,道“有人可以給他出錢做官說明他人緣還不錯,按道理應該是是個深谙世道的老手?怎地會這麽得罪兄弟們”?

何捕頭也是一副難於相信的樣子,道“我也納悶是誰這麽冤大頭,弄這麽個不是東西的東西來禍害人?你說這廝,一上臺也不懂得籠絡手下和兄弟們搞好關系。反而一天到晚像是死了親爹親娘一樣,整日拉著個臉,對兄弟們稍有不順便是劈頭蓋臉的罵。那話說的,連我這樣的粗人也說不出口,他一個飽讀聖賢書的人卻毫不忌諱”。接著抿了口酒道“上次老唐家那案子,審的真是會氣死人”。

農老四想了想,說道“莫不是城南種柑橘鼻涕蟲老唐家麽”?

何捕頭回道“可不就是鼻涕蟲唐樹他爹,唐老頭”。

說起這個唐老頭農老四似乎很是熟悉,只見他和餘龍門對望了一眼,心想:這麽老實巴交的一個人怎地還會惹上官司?一臉疑問道“唐老頭挺好的一人。我們偷他橘子,他老是怕我們跌倒,還親自摘給我們,告訴我們以後想吃自己去找他就行,說的我們都不好意思,往後都不去他家了”。餘龍門猛點頭表示認可。

何捕頭搖了搖頭道“這世道有時候就這樣,惡人壞人高高在上,好人實在人窮苦潦倒”。說完只見何捕頭哀嘆兩聲接著道“你還記得大夥為何都管唐老頭他兒子叫鼻涕蟲麽”。

農老四說道“這哪能不曉得,不就是他傻傻憨憨的,整天倆鼻涕吸進吸出,也不知道擤出來”。農老四一邊說還一邊怪模怪樣地模仿。

何捕頭點了點頭道“那是因為他娘,唐老頭他老婆這有問題”何捕頭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接著道“才生了個傻子”。

農老四說道“唐老頭他老婆是個苦命的人這個我也知道,但是聽說她娘家人很差勁是麽”。

農老四一提到‘她娘家人’何捕頭便氣得不行,說道“何止差勁,簡直就不是個人。上次在公堂上,不是兄弟們拉著我都想給那老東西兩拳”。

何捕頭見眾人一臉疑惑的看著自己,接著道“大夥都知道,我們這裏兒女婚嫁,男方要給女方很大一筆彩禮。老唐家可憐,往上數個三代五代也都是窮苦人,也就是因為這個緣頭,江州城是沒有媒人敢上他家門。這樣一來結婚年紀就給耽擱了,三十好幾都沒成親。你說人活一世,總的留個後代不是,就這樣才認識了鼻涕蟲他娘。說起唐老頭他老婆,也是個苦命的人,她在嫁給唐老頭之前也嫁過幾家缺胳膊少腿的殘疾人,可是他們卻不把這個傻姑娘當人看,整日被打的遍體鱗傷,最後還給退回娘家。後來才有人張羅介紹給了唐老頭,唐老頭家一則是實在著急了,二則也是太過心地善良了不忍心再讓別人糟踐她,也就答應了這門婚事”。

眾人皆道“這不挺好的嗎,雖然窮點苦點,但按照唐老頭的為人,最少不會磨難她,她也有個好的歸宿,唐老頭也解決了婚姻大事。皆大歡喜不是,怎地又會鬧出官司來”。

何捕頭道“誰說不是,那傻子嫁給唐老頭算是苦盡甘來。唐家人,哪個不稀罕的跟糨糊般沈重,啥事都不讓她幹,第二年不就生了個大胖小子”。接著大嘆了口氣道“好是好,可就是代價太大了。說起這個我又想抽唐老頭丈母娘幾個嘴瓜子”。

劉大順道“啥代價?和唐老頭他丈母娘有啥關系”。

何捕頭氣憤道“那老東西竟然訛了老唐家六十六兩彩禮錢,還說是為了圖個什麽六六大順吉利彩頭”。眾人一聽,連農老四在內都覺得十分不可思議,問道“多少”?何捕頭也不答話,只是做了個六十六的手勢。

農老四道“這樣老唐家也答應”。

何捕頭道“可不答應嗎,不答應人家就要不把姑娘嫁你”。

餘龍門怒道“不嫁就不嫁,一個傻姑娘我還稀罕”。

何捕頭自嘲道“這就是我們不如人的地方啊。六十六兩銀子啊!就拿我來說,我一個月辛辛苦苦雜七雜八加起來,約莫三兩奉銀,除掉吃喝一年頂多剩個二十來兩。如果換著我,我也得讚個三四年”。稍作停頓接著道“可是老唐家硬是兩年時間就給她還上了,可惜的就是唐老頭父親給活活累死了”。

眾人聽完又是生氣又是憤怒又是惋惜,只聽得旁邊有人嘆道“可憐啊可憐”,說完將一大盆雞肉擺在桌上,眾人看到店小二端上香碰碰的雞肉,去哪有食欲,都不見人動筷子。

何捕頭道“唐老頭,把錢給她的時候,就跟那惡毒的婦人說我們這輩子也不用來往了。那老東西一聽心想:我家裏富裕還稀罕你這等窮親戚。卻也歡喜回道‘那甚好,那甚好,我有兩個兒子,也不用你侍奉’”。

眾人心想:這事雖然令人氣憤,到這裏應該也算是終結了?為何還有後來的官司?問道“後來呢”

何捕頭道“天有不測風雲,前些年老東西他兩個兒子和他老伴相繼病死了,老東西眼瞅自己年紀大了,得,這才想起唐老頭這個女婿了。唐老頭也不搭理她”。

張老頭道“這也沒錯,向來就是你不仁我不義。再好脾氣的人也經不得你們這樣欺負”。

何捕頭卻是滿臉憤怒,道“可是不搭理也不行哩。人家可有靠山哩”。

農老四一聽到‘靠山’二字大為惱火,心想:天大地大我都不成將人欺負到這般田地,還有這般逼人。問道“誰啊?莫不是趙知府”。

何捕頭道“四爺真是聰明,一猜就準。這老東西原來和趙知府他娘親是姑表姐妹,再加上老東西送了兩百兩紋銀給趙知府。趙知府一紙判書,判唐老頭入贅老東西家,不緊他兒子要改姓連他自己也得改姓,在老東西死後還得披麻戴孝,還得世代供奉他的香火。你說這是什麽事啊”。眾人聽完個個氣的是牙根發癢。

農老四心想:這麽小小的個芝麻綠豆官就敢在我江州地面上胡作非為,欺辱我江州沒人了麽?只見他重重在桌上拍了掌說道“這廝這般無恥,有機會我倒要尋尋他的晦氣”。

餘龍門也是氣得不行,心想:要找他麻煩何必改日?說道“要尋他晦氣,眼下就有個好機會哩”。眾人皆道“快快講來”。

餘龍門說道“這趙知府有一兒一女,女兒名喚秀兒長得倒是十分水靈,我前日再街上碰到她了,本想上去一番戲弄,卻聽旁人說是趙知府千金,把我虎了個跌。再說他那兒子趙申,卻是個花公子兒,吃喝嫖賭樣樣精通。我前日賭錢,便是遭了他的道兒。我今日卻把他約來廝賭,先賺他些銀子。四叔你再找個混賬理由,弄他個殘廢不就是麽”。

眾人無不點頭稱讚“妙計,妙計”,劉大順說道“那趙公子會輕易應約麽”。

餘龍門道“怎地不會?那廝狂妄自大的肯,那日他贏了我的銀兩歡喜不得,還把我當做初出茅廬的肥豬哩。是他主動約我有時間與他再賭,他都派人給我催了好幾趟了。我是一直不想搭理他罷了”。

眾人又是點了點頭,農老四心想:這倒是好辦法,已是向何鋪頭囑咐道“若是有人報官,何捕頭還需晚些出差便是。莫讓我等少打了他”。

何捕頭想到有人出頭報覆趙知府,自然歡喜應承,眾人再閑話幾句,便各自散去。餘龍門自然下帖子去要請趙公子不提。

潯陽古道,人馬如梭。月方初升,燈火通明,好一番江南繁華。二狗賭坊早已賭的是熱火朝天。

餘龍門指著一個作莊的人對農老四道“就是這廝”。定眼看去,莊家是一個不到二十歲的少年,長的到算是目秀眉清,穿的還算是儒雅,倒像是位富家子弟。

農老四給餘龍門使了個眼神,二人裝作互不相識,分開而去。賭坊上下認識農餘二人大有人在,誰不曉得他們時秤不離砣。見他們一臉神秘,卻沒有人膽敢拆穿。

只聽得餘龍門嘻笑作了一揖說道“趙公子,你好,你好”。

趙申斜眼瞄了一眼餘龍門,手中的色盅落在桌上說道“餘少爺約我來賭,自己卻來晚哩。我還倒是餘少爺怕又輸銀子,中途變卦了哩”。說完,開了手中的色盅。

餘龍門笑道“豈敢豈敢”,說完探頭一看,只見色盅裏面立著三個色子,說道“哎喲,四五六。趙公子又贏哩。看來今晚趙公子又要大殺四方”。

趙申蓋上色盅單手搖晃起來,另外一只手指了指跟前說道“莫說大殺四方,就是大殺八方也不管事。賺的這些零碎,還不夠塞牙縫哩”,說完落下色盅接著對餘龍門說道“閑話莫說,快快拿出你的大鈔來。我與你賭個痛快”。

餘龍門笑嘻嘻道“妙極妙極”,說完坐下身來掏出一大把銀票裝作憂愁模樣道“這好好地鈔兒,在我懷裏還未捂熱乎,現在就要是旁人得了。你們可怪不得我,要怪只能怪趙公子手氣太好了也”。說完,一副心不甘情不願拍出一張十兩銀票,道“我買大”。

趙申聽了餘龍門的話倒是一臉歡喜,笑罵道“咋這般小氣,這十兩十兩的下,賭到猴年馬月。換張大鈔來,至少五十兩”。說完,伸出一只手掌。

餘龍門又裝作一臉無奈的模樣,換出一張五十兩的鈔兒。只見趙申歡喜的開了色盅,大叫道“好,三個二,小”。說完,一臉喜色。餘龍門見他歡喜,心想:你且莫要高興,待會叫你沒地哭。臉上卻裝作一臉心痛的模樣。

這樣一來二去,十幾把下來,餘龍門大部分是輸的。每輸一把,都故意猶如剜心割肉般叫喚。趙申自然是歡喜不得,也不理睬,自顧收自個的銀兩。

見自己對面一個穿著邋遢消瘦的如同猴子一般的小廝模樣的少年,原本也沒把他當回事。但見他把把都是佰兩大鈔,這十幾局下來也是輸多贏少。看他竟然眼都不眨下。不禁心裏泛起嘀咕,心想:看他這般架勢八成是個得了不義之財的賊人,若真是若此我倒把他給他拿咯,顯得我知府公子的能耐。只聽趙申問道“仁兄怎地稱呼,好大的手筆”。

那人拱了拱手回道“不敢,不敢。賭桌之上無父子,留姓名又有何用。還是賭個痛快”。

趙申心想:這廝連名字都不敢留,想來我猜的八九不離十了,定是個竊賊無疑。我就先把你這廝贏個幹凈,在捉你過堂。說道“好,那我們就接著玩”。

那人說道“色子我玩的晦氣,不如我們玩玩牌九,不知公子可有這個膽量”。

趙申聽他叫陣,心中好生氣惱,心想:就你一個賊人,也有資格跟我較量。好,少爺縱橫賭場十幾年,什麽架勢沒見過,我就陪你玩。諒你在我面前也耍不出什麽花招。說道“你有如何玩法”。

餘龍門搶白說道“說起這個牌九,我們這邊只有兩種玩法。一種是填莊法,不限人數,約定每人各填多少錢作為一個莊。然後大夥摸牌,自己摸得牌只能自己看,自個再根據自己牌的大小來決定要不要這個莊。這種玩法有個特點,就是跟個人內心膽量有關,並不是誰的牌大就一定能贏。另外一種玩法叫做輪莊法,這種玩法只能四個人玩。就是大夥約定一個莊底,四人輪流坐莊,誰做莊就有誰出這個莊底,其他三個閑家,根據自己實力來叫莊。這種玩法各自的牌都是明著比大小的,閑家的點數比莊大莊家就給閑家賠錢,反之亦然”。

眾人聽完盡皆點頭,趙申心想:玩這種公認的方法也好,免得那廝出個稀奇古怪的玩法,一不小心到會著了他的道。說道“這種輪莊法比較直接明了。而且人數有限,我們可以賭大的,免得被這些閑散人等啰唣。不知仁兄意下如何”。

那人笑道“就依公子。只是看這架勢,頂多只有,你我還有這位餘公子玩得起,卻不少了一人”。

趙申心想:還未玩,這廝就先膽怯了。已是笑道“李老板是這裏的東家,要是沒人陪玩,他自然要湊個角兒”,說完,便有人去找李二狗去了。

不過多久,便見一個精明的生意人笑呵呵過來,向眾人一一作揖笑道“眾位爺安”。其他旁人自然早已退席避開,四人剛好做了個方桌。黑壓壓一群人圍了個水洩不通。

李二狗心想:這桌上坐的幾位爺,我誰也得罪不起。難免有些膽顫,說道“各位爺,我有幸陪大爺玩玩,臉上到添了不少光兒。但本小利薄,不敢與各位爺爭雄,我權當湊個數兒。我就不做莊,陪各位爺一路玩到底”。

餘龍門說道“我今日出門,帶的銀兩不多,我也不做莊”。趙申的主要目的便是要對面這人人財兩失。對餘龍門和李二狗毫無興趣,點了點頭說道“不知道這位仁兄還有多少賭本”。那人在懷裏摸出厚厚一疊銀票拍在桌上,眾人瞪大眼睛一看,足足有六七千兩。

趙申也摸出一大疊銀票說道“我也差不多,夠你這個數。既然餘少爺和李老板這般謙讓,那就你我二人輪流坐莊,如何”。那人說道“好,可以。趙公子,請先坐莊”。

趙申也不推辭,拿出五千兩銀票說道“就這麽多”。

那人笑道“好,爽快,那我就壓個,‘二一二’三套”。

餘龍門搖了搖頭,放了一張一百兩的銀票在前面。李二狗笑呵呵道“玩的這麽大,那我可不敢攀比”說完也拿了一張佰兩銀票放在跟前。見趙申似乎有些迷糊,解釋道“我們這一百兩都是小打小鬧,只要趙公子點數比我們大,就是您的”說完指了指趙申對面說道“那邊才是大頭”見趙申似乎還是有些不懂,然後用五塊碎銀子在桌面上擺成一條,說道“若是他摸了個七點比你大,他就中前面的一套您就得給他倆千,若是摸了個八點,那就上套了,您就得給他叁仟。若是他手氣再好摸了個九點以上還比您大,那他就中全套,也就是您這裏全歸他了”說完,將先前擺好的五塊碎銀子做了個一把推出去的姿勢。

趙申心想:什麽比我大?你這廝真是沒眼力勁,這麽個小混蛋豈能夠贏得了我。但還是點了點頭說道“好,我曉得了”。說完,直了點數。卻是李二狗先得牌。

只見李二狗看了看牌搖了搖頭說道“差勁差勁”,翻開牌一看,卻是一個七點和一張四點,加起來卻是一點,已經是很小的牌了。那邊的餘龍門也大罵一聲道“他媽的,多了他娘的一點。卻是個地九王”。說完,只見他在桌面上翻出一個二點和一個九點,加起來也是一點,只是比李二狗的那個一點在順序上大了稍許。若這個九點是個八點的話,那這副牌就叫做地杠,那就是比較大的一副牌了。

就在這時,只聽得趙申哈哈笑道“我是八點”,翻開一看,卻是個兩點一個六點,加起來是個八點。接著又笑道“仁兄不好意思哩,要收你三千兩哩”。

只見那人也不慌張,冷笑一聲道“趙公子,恐怕你要失算哩。你那個八是個千年老二,我這個八才是天下第一”,說完,只見他也在桌上翻開牌來,一個六點一個十二點。正好也是個八點,但是他這個八叫做天八,而趙申的那個八是個地八。

這一局下來,趙申贏了餘李二人各一佰兩,卻陪了那人三千兩。現在莊上只剩二千二百兩。

那人笑嘻嘻地收了銀兩說道“你們小角先壓”,餘李二人自然一人壓了一百兩。那人說道“我這一把,就要吃莊一個精光。連他們那兩百兩我也要了”說完拿出兩千四百兩放在桌上。果真,這一把下來那人又贏了。直接跳過餘龍門,那人也擺出五千兩坐莊。經過幾局下來,趙申渾身輸了個幹凈。

趙申見那人喜笑顏開,早已是惱羞成怒,只聽他說道“好小子,竟敢出千使詐”。

那人卻是一臉得意,說道“老子今日不但要使詐,而且還要你命哩”。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農老四也。農老四贏得這麽順利,自是使了些下作手段。

趙申見農老四發怒,心想:好你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竟敢在太歲爺頭上動土。原來你這廝不是小賊,倒像是個殺人越貨的強人,說不準早有榜文捉拿你也。活該你今日倒黴,撞到我手上。諒你瘦小的人兒也逃不過我幾個手下的手去。說道“這廝是個匪首,左右給我拿下。回府領賞銀去”。話畢,只見趙申身後閃出五條大漢,一擁而上便要捉拿農老四。

諒這般五大三粗的漢子那是農老四的對手,三兩下早已被農老四打翻在地。趙申哪裏想得到?見眼前的這麽個消瘦潑皮,竟有這般身手。三拳兩腳便將自己幾個健壯手下打的爬不起來,心裏當真是驚恐萬分。雙腳一軟險些跌倒,慌裏慌張便要掉頭便要離開。

農老四搶先一步一把將他攔下,扯住他的衣領,如同提著集市上的雞鴨鵝般笑道“趙公子那裏去哩,不是要捉我過堂麽”。李二狗本想勸架,去哪裏敢哩。只見他被虎的躲得遠遠的。

趙申見看到農老四囂張的目光,嚇得直哆嗦。本想掙紮,去哪裏掙紮得脫。只聽他說道“我父親是江州知府,你敢打我小心他要你命”。

他那裏知道,農老四就是特地奔你這個趙知府兒子來的,他哪裏還會怕你?罵道“你要是不說出身份,我還到你有點骨氣,給你個三拳兩腳就算完事。你現在膽敢擡出那東西來唬我,我哪裏饒的你”。說完抄起巴掌‘劈啪’給了趙申兩個兩個響亮的大嘴巴子,罵道“看你人模人樣地,竟這般不中用,兩個耳瓜子就把你給打廢物了”。

趙申聽農老四出言譏諷,也不知哪來的勇氣掙紮兩下便站起身來,也不答話,揮起拳頭便向農老四打來,一副潑皮打瀨的架勢。農老四出手鎖住莊家胳膊同時委身一閃便繞到趙申身後,腳上一發力之中他小腿,將他打跪在地。順勢一推,將他推了個狗吃屎。

趙申摔得疼痛,心中不禁連番叫苦。哪裏還有勇氣執拗,只聽得他求饒道“好漢饒命,好漢饒命”。

農老四說道“我還以為你有多了不起呢?原來也是個不禁打的廢物,本來你要是硬到底,我還能饒你”。言外之意就是你還得遭打。

諒他這麽一個清秀少年,哪經得起農老四這麽一番暴打。在場眾人,只聽得趙申撕心裂肺哀嚎。農老四只打的趙申動彈不得,發不出聲音這才罷手。心滿意得歡喜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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