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萬九千八百六十天前, 慕家舉行了一次家族內部的宴席，其間我父親因為不勝酒力而離席，隨後慕夫人也推說有事而離開, 然後便是你們口中所說的我父親對慕夫人圖謀不軌一事。”

慕容的聲音淡淡的，清清楚楚地傳遍了整座寂靜的慕城, 一字一字落在眾人心間。

“其實這件事情很好理解——畢竟慕家主和慕夫人不能生育，而那一年我恰好七歲, 正是通玄的年紀, 祖父對我在修行上表現出來的天賦很是滿意，認為我能在日後成為優秀的家主。而如果我接任家主，那麽這個位置就必然會先落到我父親手上。”

“慕先生自然不會看著這一切發生。”

“於是當時還不是慕家主的慕先生和慕夫人設了這樣的一個局，在酒席上灌醉我父親，然後慕夫人脫光衣服揉亂頭發躺到我父親的房間裏——從此慕承瑾這個禽獸不如的子弟正式從慕家除名，而家主之位, 連著我這個便宜兒子, 都順理成章裏落到了慕先生手裏——我說的對不對, 嬸嬸大人？”

——早在慕容說到“慕家主和慕夫人不能生育”的時候，圍觀的群眾們就陷入了某種興奮的狀態。果然不出他們所料, 慕容接下來的言語堪稱一場家族內鬥的大戲, 若不是此地是慕家宗廟門前, 眾人也得給慕承瑜和姜婉幾分面子，早就議論開了。

不過饒是如此，姜婉和慕容這先後兩種說法，不出今天, 便會傳遍整個風陵國。

姜婉聽完他這一段話，面色竟然還能保持平靜，冷笑說道：“黃唐至極。我姜婉是姜氏嫡系子弟，豈會像那些不要臉的妖艷賤貨一樣作踐自己？”

慕容垂眼，“同為四大世家，慕家能出慕承瑾這樣的禽獸，姜家出現姜婉這樣的賤貨，似乎也不是什麽難以理解的事情。”

此處尚是慕家的地界，因此圍觀群眾的臉上紛紛露出憤慨之色。而在他們的心裏，不止一個人這樣想到——

懟得漂亮。

兄弟之間因為爭奪家主而自相殘殺，端莊尊貴的姜氏女兒、如今的慕夫人姜婉曾經是一個這樣……一言難盡的女人，這樣的故事，無疑很大程度上滿足了在場眾人那顆熾熱的八卦之心。

何況慕容的說辭也確實十分合理，而這種事情本就是沒有證據的。

慕承瑾面色一變，喝道：“慕容，你好大膽！長輩的名字是可以這樣叫的嗎？！”

慕容只是淡淡笑了笑，並沒有說“拜您所賜我現在已經不是慕家人了”之類的說辭。

慕承瑾原本想了一大通話要將這個不聽話的侄兒好好教訓一頓，卻被慕容這淡淡一笑全給堵在了喉嚨裏，十分憋屈。正當他憋屈的時候，一旁姜婉突然說道：“慕容，你當著慕家列祖列宗的面說如此大不敬的話，如果沒有證據，知不知道自己會是個什麽下場？”

真胤在一旁翻了個白眼。

——當老子是空氣麽？

慕容默然。

姜婉素來自負做事滴水不漏，料定慕容說不出證據來，搶在他開口辯解之前義正言辭、威勢森嚴說道：“當年慕承瑾一事，證據確鑿，父親都定案了的，你如今在這裏血口噴人汙蔑族中長輩，真當我和承瑜治不了你麽？”

慕容終於冷笑一聲，說道：“你說證據確鑿，證據呢？”

他雙手都籠在袖子裏，加上又坐在飛梭上，因此整個慕城，只有坐在他身邊的真胤看了個清清楚楚——慕容的雙手緊緊攥了起來，一小塊白色的衣袖被他捏得皺得不成樣子，甚至隱隱有猩紅滲出。

——他慕容終究不是求仙問道無情無欲之人，即使那個陳年的傷疤已經被他煉成了珍珠，揭開時，仍是撕心裂肺的疼。

當年憑什麽姜婉說慕承瑾對她不軌，慕承瑾就得對他不軌了？！還不是因為她是姜家的人！證據？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就是姜婉仗著姜氏身份在這裏跟他說證據！

“慕家當年目睹此事的那麽多人，你大可一個一個去問。”姜婉清晰說道。

“目睹？”慕容有些覆雜地笑了笑，十分吃驚自己的聲音竟然還能保持平靜，“誰目睹了？誰親眼看到我父親強|奸你了？退一步講吧，就算我父親強|奸未遂，誰看到他脫你衣服了？誰看到了？”

——此時場面極靜，因此離滄海雖然隱身了躲在慕承瑜附近以備不測，還是清晰至極地聽到了慕容的這幾句話，清晰得仿佛在耳邊一般。

慕容言語間素來淡漠溫文，能讓他說出這樣直白赤|裸的話來……

離滄海在心底嘆息一聲，不忍再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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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肆！”慕承瑜厲聲喝道，聲音如驚雷炸響，“就憑你這幾句話，慕容，你今天就別想出我慕家的門！當眾羞辱慕家主母，你是當我慕承瑜是死的是不是？！”

慕容笑了一聲，然後淡淡地、淡淡地說出了一句足以驚掉所有人眼睛的話。

“小叔，您想和嬸嬸睡覺您直說就行，用不著在這故意賣殷勤。”

——男盜女|娼。

他在心裏這麽說了一句，忽然間只覺得好累好累。那些齷齪事，連同仇恨一起在他心裏壓了一百多年，壓得他從憤怒到絕望再到麻木。如今他終於能當著無數人的面說出這些話了，他卻只覺得累，累得什麽事都不想做。

死寂。

慕承瑜的胸膛劇烈起伏，眼看就要當場下令拿下慕容好生整治，卻聽姜婉忽然說道：“慕容侄兒，你如果覺得慕家的人可能記錯，那我姜家的人呢？——我姜婉的父母可會弄錯？”

眾人齊齊屏住了呼吸。

——姜婉的父母，就是姜家的上一任家主和主母。說姜家家主可能會弄錯，就好比說風陵國的國王陛下可能會弄錯一樣可笑。

姜家主說過的話，就算是錯的也得是對的。

連姜家都搬出來了，這出戲算是徹底演到了盡頭。眾人看著極突兀地坐在慕家宗廟之前的慕容，都不禁有些為他惋惜——無論慕容和姜婉的說法到底誰對誰錯，在姜婉擡出姜家之後，真相註定只能永遠被埋沒在黑暗中。

慕容的背影仿佛在一瞬間孤單了起來，有些人甚至生出了英雄末路的感慨。

除了一個人。

在聽到姜婉說出“我姜家的人”之後，真胤便開始興奮起來。直至姜婉擡出姜家的上任家主、全場靜默無言的時候，他的興奮達到了頂峰。

因為太過興奮，真胤說出的話晚了片刻，不過這並不影響它的震撼程度。

“姜姑娘，你如果覺得姜家的人不可能記錯，那我天雲宗的人呢？——我天雲宗宗主可會弄錯？”

“我天雲宗就是要說慕承瑾一身清清白白幹幹凈凈，你待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 絕望.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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