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話, 只有喝醉的時候才敢說出口。

月棠的法力和如今人族的五行法系有著很大差異，離滄海猜想，正是這樣的差異, 才導致了月教上下，只有月棠一個人有可能解開玲瓏血咒。

她卻忘了, 狄月華的法力也有些與眾不同。

在如今的月教之中，狄月華確實是很特殊的一個存在。月教以白色為尊, 狄月華卻永遠是一身純黑；名為月教護法, 卻擁有遠超護法、甚至能與大巫比肩的權力；他身上的法力走的是冷硬暗沈的路子，和五行法系、和月教神秘高卓的風格都格格不入……而且，雖然名字裏面也有一個“月”字，狄月華卻不姓月。

“你大概也猜到了，”狄月華白皙的面上泛著酒意，眼睛卻異常明亮, 看著離滄海說道：“我和大巫身上的法力與常人有些不同, 解開玲瓏血咒的竅門便在這裏。”

離滄海想起了那日月棠施術時的情景——那是一個用許多靈材、法器構成的法陣, 月棠主持陣法，離滄海便坐在法陣的正中, 任由那股縹緲而神聖的力量緩緩潤養自己的精神力。

便是從那時起, 她終於相信了月棠所謂解開玲瓏血咒需要四十九日的說法。

離滄海用左手支著額頭, 看著狄月華說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你們身上的這種法力，大約是從修行之初就一直使用某種天才地寶、陣法或者法器改造原本的五行法力，而且多年來一直不間斷，這才形成的。”

狄月華看著她說了四個字, “聖教信徒。”

離滄海大致明白了，於是舉起右手，示意狄月華不要再說下去，“這是月教機密，我還是少聽些比較好。”

月棠的神聖法力、狄月華的暗沈法力和離滄海的寂滅法力，與五行法力最大的區別便是，天地之間存在金木水火土風雷冰電等等能量，卻不存在所謂的神聖、暗沈、寂滅能量。

人族的修行之法，便是嘗試將天地間的能量納入體內。這是一個極為玄奧的過程，有的人可能在第一次修行時便將極罕見的雷電能量納入了體內，有些人可能嘗試一輩子，卻連收納最普通的水系能量都做不到。

天才終究只是極少數人。

與人族不同，鮫人的體質無法容納五行法系的能量，但是對於日光和月光中的能量卻極為敏感。然而，即便如此，鮫人體內的法力，也不是純粹的日系或者月系能量，而是經過轉化的輪回和寂滅——換句話說，鮫人的身體本就是這天地間最神奇最玄奧的法器。

這便是當年人族追殺鮫人最重要的原因之一。

月棠和狄月華修行的方法與鮫人類似，只不過他們采集的是另一種力量——月教信徒的信仰。

信仰是一種比日月系能量更稀少、更難以把握的力量，月教上下，也只有狄月華和月棠兩個人修行了此法而已。此外，人族不同於鮫人，想要接納虛無縹緲的信仰於體內，必須有某種法器或者天地靈物進行轉換——狄月華和月棠身上截然不同的法力，想必便是這種轉化的兩面。

大約便是因此，月教對精神力的研究遠遠超過大陸上的其他勢力。

狄月華見離滄海沒有追問的興致，笑了笑，抱住酒壇喝了一小口，“嗯……等這邊的事了結之後，若是得了空，我可以幫你解。”

這話說得已經很明白了。

離滄海想著這句狄月華借著酒膽才敢說出來的話，沈默許久之後，點了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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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滄海和狄月華甫一進入關陵城，便發現事情不對。

南宮清音收留夜玄策的事情顯然做得極為隱秘，離滄海與狄月華進城時，甚至被城門處的守衛盤查了許久。離滄海不得已亮出月棠為她偽造的祭女身份，嚇得守衛們齊刷刷地跪了一地。

二人從跪伏的守衛中策馬入城，進城還不到兩條街，便發現了一件事。

關陵城中所有的青樓、歌樓、戲樓、酒樓等等等等，通通關著門。

由這些青樓歌樓戲樓酒樓，不難推想到一個人。

南宮公子。

應該說，離滄海與狄月華的運氣很好，他們進城時，距南宮清音決定逃離關陵城，還不到半個時辰。

不知為何，這位傳說中斷袖的南宮家子弟竟是風流成性，以至於在他決定逃走的一炷香之內，關陵城中所有風月行的女子都知道了南宮公子要走的消息。

以狄月華的容貌，從這些姐兒口中套出話來，再容易不過。

顯然是有月教中有人洩露了二人的行蹤，這才讓南宮清音得到風聲提前逃走。離滄海沈默地看著狄月華與關陵城中的月教弟子聯絡，不住地發布著命令，於是知道千裏之外的月教聖殿中，又有很多人即將人頭落地。

不過，那位告密者大約是錯誤地估計了形勢，以至於南宮清音逃走得不慌不忙，甚至宛如出游般地帶上了……若幹美男。

離滄海與狄月華於是成功地在北城門外堵截了這支車隊。

在兩個黑衣黑馬的人影出現在車隊前時，領頭的車夫和管家還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甚至把狄月華當做了來攀附南宮清音的男子，有些惱怒於他們如此不懂規矩。

直到離滄海雙手在身前交叉捏成法訣，車夫和仆從們才察覺到事情不對，然後以最快地速度上報了車隊中央的二位主子。

此時，離滄海身前的寂滅法術已經成型，一個透明的球懸浮在她身前，泛著淡淡的銀色波紋，波紋中卻蘊藏了極可怕的能量波動。

車隊慌亂至極。

在離滄海手裏的寂滅法術成型的同時，狄月華已經悄無聲息地掠進了車隊。離滄海身上的玲瓏血咒還未解，施法的時間不長，這便意味著狄月華必須在這段時間內解決問題。

待得幾位修行者看出離滄海的真實修為之後，車隊的慌亂這才稍稍減小了些。

幾位南宮家的修行者正準備出手，正中那輛奢華的馬車裏突然傳來了一道頗為清潤的聲音，“都住手，放著我來。”

然後一個年輕男子掀簾而出。

這是離滄海第一次見到傳說中的南宮公子。

南宮清音全身上下都裹在一件雪白的狐裘裏，黑發被梳成了一個雍容典雅的發式，容顏清俊，兩道長眉尤為疏曠。

“鮫人？”南宮清音看著離滄海的目光非但毫無懼怕之意，甚至還饒有興致。

離滄海不想回答這種無趣的問題，正想著該說幾句什麽激怒眼前這個清俊雍容的貴公子，忽地眉梢一挑，微一矮身，右肘猛地向後撞了過去。與此同時，她手裏的寂滅法術驟然消失，隨後完全違背常理地出現在了南宮清音身前！

南宮清音喝了一聲好，右手一翻，一面銅鏡出現在他手裏，銅鏡上清光灑下，正好籠罩住了她的寂滅法術。

而那個泛著淡淡銀波的透明球體，就這麽詭異地懸浮在了南宮清音身前。

離滄海瞳孔一縮，知道南宮清音手裏的銅鏡必然是某種珍貴的高階法器。法器在人族修行者當極為普遍，幾乎每位法師手裏都有那麽幾樣，只是品階不同。品階越高，對術法的加持作用越大。

幾乎可以說，如果收走一個人族法師身上的所有法器，等若是把他的實力砍掉一半。

很久以前，離滄海也曾經嘗試過使用人族法器，只不過……所有的人族法器，都被她的寂滅法力滅了個幹幹凈凈。據那時的姜夕若分析，某些越過九品的傳說級法器可能能夠容納她的寂滅法力，甚至還試圖尋找過。可惜離滄海拒絕了。

逾九品的法器，其珍貴程度甚至抵得上一個國家，給她簡直是暴殄天物。

南宮清音微笑著看著面前的透明球，整好以暇說道：“玄策，我說過你不合適背後偷襲，你偏不信——嗯？”

透明球突然劇烈掙紮起來，南宮清音感受到了球體內那種死寂般的能量，面色一變，急忙收攝心神，專心致志地應付眼前的對手。

然而那個蘊藏了恐怖能量的球卻突然坍縮！

南宮清音雖是世家出身，卻從未見識過如此詭異的法術，一時間再也顧不上其他。

便在這時，狄月華的手突然出現在他後頸！

南宮清音的面上第一次露出恐懼之色。

在那只白皙的手驟然用力的同時，離滄海的寂滅法術也坍縮成了一點，然後所有的能量、連同那面不知品階的銅鏡法器，全部湮滅於無！

於是南宮清音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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