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瞳孔一縮，看著冰劍的那一點在他眼裏逐漸放大，震驚無語。

這自然不是因為冰劍對他造成了威脅。

而是——

以鮫人的血肉之軀，接觸到漩輪的能量亂流，只有一個下場。

死！

十二並不想殺死面前這個鬥笠人，可是對方采用的自殺式的攻擊手段，竟是讓他遲疑了一瞬，不知道該不該收回漩輪法術。

就是這麽一瞬的遲疑，十二赫然發現，他操控的漩渦竟然有凍結的趨勢！

無數細小的碎冰從漩渦裏脫離出來，在冰劍前飛舞著，在夕陽下反射著艷麗而危險的金紅顏色。

離滄海冰劍驟然脫手，在無數碎冰的護衛之下，硬生生刺穿了十二周身的海水漩渦！

嘩然。

圍觀的侍衛當中，有些眼力較好的，已經看出來了離滄海破解漩輪的手段——十二制造了漩輪中的能量亂流，卻不能完全地控制住這股亂流，離滄海竟是用精神力直接控制了亂流中的水系能量！

用精神力接觸能量亂流，都是一件極危險的事，更不要說試圖控制。大約也只有無數次遇見這種情況的人，才敢在鬥法裏這麽做。

這一瞬間，侍衛們心裏都升起了一個同樣的疑問。

這鬥笠人到底是誰？

根據鬥笠人在這幾次鬥法裏的表現，他應該有豐富的鬥法經驗，甚至對許多高階法術都極為熟悉——可是他偏偏只有不到五百年的寂滅法力。

離國什麽時候出了這樣一個人物？

正如頭兒所說，這樣優秀的人物，竟然不在離景衛中，實在是可惜了。

在侍衛們震驚的當兒，冰劍已經完全沒入了漩渦。片刻之後，漩渦轟然倒塌，漩輪中數量龐大的水系能量毫不留情地拍向離滄海！

“好！”

有的侍衛忍不住高聲叫好。十二不愧是資歷極老的離景衛，在這樣冰劍加身的危險關頭，竟然還能做出反擊。

眾所周知，法師最大的弱點就是他們的身體。沒有任何法術能直接加強身體強度，這就意味著——即使有再深厚的法力、再高深的法術，一旦被人貼近身前一尺，必死無疑。

修煉肉體遠比修煉法術辛苦，在離國，沒有人願意這樣做。

然而有些資歷較老的離景衛曾得靈師傳授近身技巧，在這方面，便比大多數海族占優——比如此時的十二，若是換了個人來，只怕在冰劍刺入漩輪的那一瞬間，完全做不出任何反擊。

漩輪坍塌的瞬間，離滄海一腳踏碎了腳下的冰面，和十二一起落入海底。

轟地一聲，漩輪中的海水落了下來，重重拍在冰面上。

冰面上已沒有人。

侍衛們大著膽子、頂著防禦法術走近了些，探身往冰面上的那個大洞裏看去。

一個人從洞裏跳了出來。

眾侍衛嚇了一跳，待看清來人之後，齊齊出了口氣。

跳上來的是十二。

既然是十二先跳出海面，那海面下的鬥笠人顯然便是敗了，這讓侍衛們都覺得面上有光。

就在這時，十二伸出手，把另一個人拉了上來，微微一笑，說道：“閣下好身手。”

離滄海施了個法術把衣服弄幹，“承讓。”

眾侍衛震驚不解，紛紛向同伴發問，卻發現同伴也是莫名其妙。

十二沒有管自己同僚們的反應，看到離滄海尚有餘力，忍不住嘆息一聲，問道：“最後的時候，我明明完全控制了你周圍的水系能量，你是怎麽躲過去的？”

“你先是用漩輪鎖死我的氣機，然後終止了法術，是不是這樣？”

“不錯。”

“漩輪法術不比其他進攻法術，被你終止之後，水系能量自然順著你之前定下的軌跡——也就是我——攻擊。”

“嗯。”

“但是那個時候我們在海底，你動用束縛法術控制我身邊的水系能量，而之前的漩輪中的能量也順著軌跡跟了下來，兩邊便撞上了。”

“明白了。”十二感嘆道：“那時候我以為是你施法抵抗，所以放了過去——我當時本想著以我的法力，破開你的防禦不成問題，沒想到……”他搖頭嘆息：“厲害，真當厲害。”

十二的法力是離滄海的兩倍，他坦承想直接用法力壓制，這讓離滄海對他又高看了幾分。

十二看了一眼天色，又看著離滄海說道：“二十一和十七輸得不冤，而且這本來也有失公平——這裏，我代他們向你道個歉。”

離滄海平淡道：“無妨。”

說完之後，她才反應過來，自己如今的身份只是無名之輩，對於一位離景衛高手的道歉，不該如此冷淡。

侍衛們很少見十二道歉，更少見有人對十二的道歉無動於衷，皆是目瞪口呆。

十二自己倒是不介意，看著離滄海的身影，突然覺得有些眼熟，又想起在海底的時候，仿佛有那麽一個瞬間，他瞥見了鬥笠下的那張絕世的容顏——

“抱歉多問一句，閣下——咦，頭兒？”

侍衛們都看到了穆玄，齊齊行禮，“頭兒。”

穆玄還禮，然後走到了離滄海面前，微笑道：“閣下好身手。這等人才，若是被離景衛錯過了，才真叫可惜。”

離滄海想了想，“莫非還有人想與我切磋？”

“原本是沒有的，”穆玄微笑，“但是我有些技癢——”

離滄海毫不猶豫說道：“我認輸。”

侍衛們驚訝至極，沒有想到這個來歷神秘的鬥笠人竟然如此幹脆利落地認輸。於是他們也沒有註意到——在他們的潛意識裏，鬥笠人已經有了與頭兒一戰的資格。

穆玄也是微微一楞，隨即反應過來，“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

離滄海淡淡笑了笑，“穆統領想要與我切磋，日後有的是機會。”

她一邊說著話，一邊想著如何應付眼下的局面。看現在的局勢，已經沒有人想再管二十一的事了，那麽接下來，就是她加入離景衛的手續，而她的身份——

離滄海還在思考對策，穆玄已經說道：“今天晚了，就不打擾你修煉了。明天早上，你來離宮，隨便找個兄弟領你過來就好。”

離滄海應了下來。

她沒有想到，在第二天早上，她的身份問題就以一種極為滑稽的方式被一個極為滑稽的人解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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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北冥一覺醒來，發現他的離景衛們都戴了個鬥笠，其驚訝之情可想而知。

梳洗過後，離北冥連朝服都沒穿好，就迫不及待地命人叫來了穆玄。

“穆玄，”離北冥看著自己的離景衛統領，問道：“你們每個人都戴了個鬥笠，這是怎麽回事？我不打算幹涉你們的服裝自由，但是一會兒你們往殿裏一站，那些大臣們一眼望去，看到一排鬥笠，只怕會被嚇得打道回府。”

穆玄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離北冥對他們這些離景衛素來不多管，只有在重大節日裏才會要求著裝統一——離景衛如今在離國的超然地位，多半還是離北冥慣出來的。

然而平日裏，因為身份原因，侍衛們都喜歡穿為離景衛特制的衣服，所以離北冥也沒註意到這上面來。

笑完之後，穆玄解釋道：“這兩天，有一個帶著鬥笠的高手和兄弟們切磋了幾場，讓許多兄弟都佩服不已，所以學他也戴了個鬥笠……”

看到國主興致甚高，穆玄於是仔細講解了鬥笠人的三場鬥法。

“厲害。”離北冥聽完之後，又問了穆玄一些細節問題，然後感嘆道：“這樣的手段，也就以前的離滄海會了，沒想到又出了一個。”

穆玄眉梢一跳。

昨天夜裏，十二對他說了一個猜測。穆玄以前和那人甚熟，於是仔細回想了一下，發現十二的猜測有七八成可能是對的。

至於那個人為什麽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回覆五百年的法力——既然是那人，就沒有什麽不可能的。

就在離景衛統領認真思索自己有沒有在那人回國之後得罪過她的時候，離北冥興致飛揚說道：“……如果真是這樣，我倒要把那人叫來，好好給離滄海看看！”

穆玄：“……”

“穆玄，”離北冥越想越興奮，在屋裏踱著步子，說道：“你去把那人叫來——不對，一會兒朝會的時候，你帶那人來殿上，我要好好看看他。人才啊，人才。”

離滄海就這麽猝不及防地被叫進了離宮，十分幸慶自己昨夜沒有摘掉鬥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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