拖延了一天半，五月末，趕在呂宋最熱的一個月開始前，北路西班牙大軍終於是抵達了馬尼拉城下。

西班牙人殖民東印度群島將近一個世紀的成果基本上展現在了大明面前，最前面，一百二十門大小火炮黑壓壓的擺放在了陣前，同樣黑壓壓的土人就像是放出來的狗那樣，在大炮後頭狗仗人勢地位拼命用長矛敲打著手頭藤盾牌子，再往後，西班牙大方陣就跟刺猬那樣一叢一叢的聳立在那兒，左翼是西班牙征服者騎兵，右翼這面壓了一層意大利雇傭弩手，數萬大軍懟在城邊上，那陣仗就跟魔獸裏的聯盟似得。

“這些西蠻竟然有如此多的大炮!”

別說，這模樣，就算黃得功看了都頭疼，站在鎮南堡的最高處，他是有些犯愁的向下張望著。

要是正常情況下，就算拼炮也不懼他們，不管噸位還是精準度，戰爭淬煉出來的北明軍都要高於西班牙一籌。

問題是，戰爭女神永遠是公平的，那些西班牙貴族拖住了亞歷克斯主力一天半的時間，給了黃得功充分的機會偷掉了那面埃爾南部，可沈重的紅夷大炮，拖回來也得一天半的時間，黃得功下令拋棄了四分之三的大炮，集中挽馬，這才搶著跟部隊一起拉回來二十門重炮，此時，北明軍在戰場上的重火力是處於劣勢。

瞄了城下幾眼，黃得功是陰沈著臉揮了揮巴掌。

“下令把市民向南疏散，大炮隱藏起來，把北城空下來以作為戰場!”

在無遮無攔的城外與擁有優勢火力的敵軍作戰，莽夫所為，黃得功雖然勇，可不代表他傻，看著自己主將端著望遠鏡就沒放下來，幾個麾下團率是一起整齊的一抱拳，急促的下了去。

本來蠢蠢欲動的北明軍不得不按捺著性子隱藏了起來，同時搬到馬尼拉的大明華人也滿是擔憂的離開了自己家。

不得不提，這在移民中種下了個不好的種子，這個時代的政府公信力度可遠比不上後世，甚至已經有人後悔居家搬到了馬尼拉來。

可就在明軍嚴陣以待的等候中，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張狂在城北嘶吼的西班牙大軍，卻並沒有第一時間發起進攻。

“他們想什麽呢？”

看著跟大魚鱗片那樣的土人長盾，黃得功還真是有點不可理解了。

同樣跟著捏著下巴遲疑著，片刻之後，谷莫衣的眼睛卻是忽然一亮，旋即重重的一抱拳。

“軍總，這些西蠻一定是在等盟友!馬尼拉地處北呂宋與米沙鄢群島交接，埃爾南這才剛剛登陸，就落入我軍包圍圈中被擊潰，潰兵幾乎都往南逃了，海面上袁大人封鎖著馬尼拉灣，潰兵要想把消息傳過去，至少需要四五天，從西呂宋繞過去才行!”

“等這些西蠻反應過來，咱們大炮已經拉回來了!”

谷莫衣一番解釋，聽的一群軍官參謀無不是松了一口氣，沒有大炮支援的日子，的確也是太難熬了點，可說都沒註意到，這些話，聽的黃得功卻是若有所思。

沈吟了片刻，他是忽然滿面隱藏的低聲說道：“本將決定，戰!”

剛剛還沈浸在拖時間的氛圍內，冷不丁黃得功一句話，聽的一群軍官參謀無不是目瞪口呆著，甚至谷莫衣還仗著和黃得功關系好，上去就用小手摸了摸他的額頭，驚訝的問道。

“軍座，您沒發燒吧！”

吧唧一巴掌，黃得功沒好氣的把谷莫衣的小手打了下來。

…………

這個時代的天，還是難得的碧藍一片，沒有一絲汙染的雲朵白的讓人心碎，熾熱的陽光也是豪放的把能量揮灑在人們頭上，在刺刀附近暴曬著，僅僅一個中午，土人們似乎就更黑了點，那些套著西班牙板件，鐵塔盔的征服者步兵們亦是猶如進了蒸籠裏那樣，不住地向外冒著熱氣，汗水甚至讓眼睛都有點睜不開了。

中軍中，亞歷克斯也猶如熱鍋上的螞蟻，不住地背著手轉著圈子，在那兒嘀嘀咕咕個不停。

“埃爾南總督，該到了啊！”

“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不測？”

耳朵掉了一個，東印度群島總督達拉讚膽子明顯也被打掉了，在那兒是瞻前顧後的小聲說著，可話還沒說完，已經被同為獄友的大主教昂多勒馬給打斷了。

“不可能!上帝保佑的西班牙大軍不是這些異教徒可以戰勝的!”

真不知道哪兒來的信心，吃過大虧的昂多勒馬簡直是恨得牙根直癢癢，就跟個憤怒的小鳥一般咬牙切齒的上躥下跳著。

“不等埃爾南了！收覆上帝在東方的國土刻不容緩!亞歷克斯少將，你應該馬上炮擊，進攻!”

可亞歷克斯心裏也打著他自己的小九九。

他這個少將位置，就是馬裏亞納總督埃爾南通過關系幫他弄到的，埃爾南的家族也可以說是他的靠山，這要是打馬尼拉，他把埃爾南給甩了，就算這場仗打贏了，估計他在西班牙官場上也得混的艱難了。

所以哪怕這個大神棍都三番五次催促了，老西班牙殖民者依舊是皺著個山猴子那樣的眉頭，陰沈的搖著頭。

“不成!大主教閣下，畢竟異教徒占據的是馬尼拉啊！還是等埃爾南大人到了比較妥帖!”

可就在雙方爭執不下時候，一個步兵卻是興奮而急促的闖了進來，猛地單膝按著劍跪在了地上。

“大主教!少將閣下!馬尼拉，著火了!”

“著火了？”

禁不住一楞，情不自禁的推開那個傳令兵，亞歷克斯端著望遠鏡闖出了門去。

在他的眺望中，建設在港灣邊上，一半兒還靠著山的馬尼拉城南部，一股股黑煙沖天而起，隱約中，喊殺聲與火槍迸發聲交替著傳了過來，還不斷的向山上蔓延。

緊跟著出來，覆仇心切的昂多勒馬簡直欣喜若狂，滿腹的怨毒，他是一點兒牧師該有的仁慈與謙卑都沒有了，再一次猶如個老吸血鬼那樣嘶啞的咆哮著。

“埃爾南進攻了！馬上出兵!出兵!”

“不對勁兒!”

望遠鏡不住地搖晃著，亞歷克斯卻是凝重的搖了搖頭。

…………

何止是不對勁兒？

還是熟悉的配方，熟悉的味道，下面是柴火，上面是芭蕉葉，火堆一點起來，一股股濃密的黑煙就在馬尼拉的街道間熊熊升起，嗆得谷莫衣一雙眼睛腫的猶如桃子，不住地咳嗽著。

挨著火盆旁邊，渡海過來的華人把留著過年的鞭炮劈裏啪啦的點了起來，另一頭，土人們帶著敬畏是一邊鬼叫著一邊相互摔跤著，幾支隊伍鬼哭狼嚎，就跟跳大神那樣向山上磨蹭了過去。

這場戰鬥最大的顧及莫過於西班牙人手裏頭有著一百二十門大炮，而明軍只有二十三四門，火力不在一個檔次，對轟吃虧，如果西班牙人用火炮轟擊馬尼拉城，就只能被動挨打了。

可如果能誘使西班牙人主動發起全面進攻，在城內接戰，那麽這些大炮就成了擺設，雙方又被拉到了一個水平線上，甚至明軍占據著地利，還有著一定的優勢。

可問題是，這些西班牙蠻子能上當嗎？

滿腹狐疑功夫，一股子濃煙搖曳著撲面而來，嗆得谷莫衣又是一陣劇烈的咳嗽，鼻涕眼淚一起在她靚麗的小臉兒上冒了出來。

鎮南堡上，端著望遠鏡的黃得功同樣是眉頭緊鎖，看著山腳下那些蔫蔫的西班牙土人大軍，這一仗可不僅僅是他投奔北明麾下的第一場大戰役，還是毛玨想要問鼎的政治踏腳石，必須要贏不說，還得贏得漂亮!一戰定乾坤將整個呂宋收下!而不是挨個島嶼的和西班牙人打游擊，一但打成曠日持久戰，就算這場勝了，毛玨面上也是無光。

所以他沒有穩健的拖時間等大炮，而是難得出了個奇謀。

可就在他緊張的觀望中，馬尼拉城頭都火起了十多分鐘，對面的西班牙人大軍卻依舊不動如山，這讓哪怕老江湖的黃得功，心頭都是焦躁了起來。

不上當？

就在黃得功都快繃不住神，再拿把火把這鎮南堡也給點了的時候，忽然間，耳畔一陣悶雷般的震撼聲猛地響了起來，錯愕的轉過望遠鏡，下一刻，黃得功的臉龐上情不自禁的露出了狂喜神色來。

低下的亞歷克斯沈住氣了，可是海上的西班牙艦隊沈不住氣了，甲米地外海，密密麻麻的西班牙大帆船張牙舞爪的露了出來，打著斜向馬尼拉灣狠狠切了進去，排頭的幾條戰列艦率先開了火。

海面上，袁大寶亦是毫不客氣的怒吼著下令大明東印度公司艦隊展開，針尖對麥芒那樣的揚帆應戰了出去。

果然，牽一發而動全身，海面上，激烈的炮聲轟鳴的響起來後，本來蔫吧的土人大軍亦是跟打了雞血那樣，再一次高舉著盾牌與短槍，哇哇的亂叫著。

隨手把掛在墻頭的兩根鋼鞭摘了下來，黃得功還往嘴裏狠狠塞了根粗大的雪茄。

“準備應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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