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華的結局往往就是毀滅，繁華了幾年的京都城，也逃不過這個輪回。

寂靜的夜空中，一叢，兩叢，三叢火光相繼燃起，本來甜美的夢鄉亦是相繼被驚叫所打破，倭國常常地震的特性讓絕大部分建築都是木制的，這兒簡直是熊熊烈焰的溫床，短短半個小時，足足六處大火在倭國這個澎湃跳動的心臟沖天而起。

大火也帶來了前所未有的恐懼，火災區附近的居民猶如沒頭蒼蠅那樣紛亂的向外潰逃著，維持京都治安的唯一力量就是六波羅的豐臣第三第四兵團，可偏偏片桐尚信被制，大量軍官旗本遭到刺殺，雪花片子那樣的求援訊息送往六波羅，卻只能在廖大人得意的笑容下被擱置一邊。

防禦力量被大大削減。

不愧是袁崇煥的學生，就算是一群烏合之眾也被國松丸支配的井井有條，有的負責牽制，有的負責刺殺，有的負責制造混亂，主力部隊則是暢通無阻的沿著京都寬敞筆直的主街前進著，一個個浪人半禿著月帶頭向前走著，一把把武士刀倒提在手裏，拖在路面的刀尖留下一道道深深地劃痕，刀身在火光的照耀下倒映出森然的殺意。

“此處不準通行……，家主大人!!!”

行進間，忽然一隊拿著長槍的六波羅衛兵從巷子裏跑了出來，大聲的呵斥著，然而一句話沒有喊完，前面的兵丁卻又是不可置信的驚叫出來，國松丸提倡程朱理學，經常在城內走動，認識他的人可不少。

然而，今天的國松丸可絕不是往日裏那個謙和有禮的豐臣家主了，在兵衛們驚愕的表情中，一股子帶著濃郁殺機的笑容在他俊郎的面容上展露出來，帶著一絲快意，國松丸輕飄飄的舉起了手指。

“殺!”

長刀輪起，哢嚓哢嚓的刀鋒入肉聲中，大片大片的血泊噴濺出來，濺射在了火光繚繞的墻上。上百個浪人堵在墻角，對著尚且蠕動的肉團輪著刀子，就仿佛品嘗到最上成的美酒那樣，國松丸妖異的舔舐著嘴唇。

生殺大權的滋味如此的甘美!難怪織田信長，豐臣秀吉，德川家康，武田信玄，如今的毛玨，一個個跳出來都要爭做這個天下人!如今，終於輪到我豐臣秀長了……

不對!是輪到她了！這個天下，本來就應該是她的天下!如今，就讓我取回來吧！！!目光猛地閃爍出一股子溫柔來!猛地拔出腰刀，豐臣的小家主無比狂熱的向前揮著。

“前進!解救天皇陛下!”

慟哭六軍俱縞素，沖冠一怒為紅顏!山海關的愛恨情仇尚且沒有發生，可這一幕卻實實在在的在京都上演出來。

莎莎的腳步聲急促，大批殺手提劍快行，不到半個時辰，自大唐時代修建，古老而莊嚴的平安京宮墻在沖天大火的映照下赫然映入眼簾，那狂熱亦是在國松丸的瞳孔中愈發的燃燒，可就在這個時候，快步而行的隊伍居然又是戛然而止。

攔住隊伍的，僅僅一人，一劍!

“國松丸，夠了!不要再鬧下去了！”

倒提三尺青鋒，寬大的衣袍在烈風中滾滾飄動著，火光照耀在臉上，袁崇煥卻是一絲殺意都沒有，有的僅僅是無奈與苦楚，對著隊伍最前面曾經自己的學生，他是艱難的搖著頭。

“老師，你也要攔我？”

同樣滿是震驚，國松丸面容扭曲，亦是瘋子那樣咆哮了起來。

“大丈夫立於世，上忠於君，無愧於江山百姓，不是您教給學生的嗎？如今學生一改乾坤，結束這七百多年的亂政，重建一個上下有禮!君臣有序，政通人和就像大明那樣的扶桑就在今夜，為什麽老師你也要攔我？”

“難道您教導我的那些聖賢書!那些微言大義，都是假的嗎？”

這一席席話，就仿佛響雷那樣震撼在袁崇煥耳邊，曾幾何時，他不也是熱血沸騰的要提三尺劍，為朝廷為百姓掃平這遼東頑疾，擊滅那些吞噬活人的清妖!可這個夢是什麽時候碎裂的？京師城下，錦衣衛冰冷的鐐銬？還是東江上首村那恬淡的日子裏？

曾經崇禎皇帝疲憊卻滿是期盼的表情，千代姬洋溢著青春與童真的笑容，村子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鄉鄰，殘陽如血，硝煙滾滾的戰場，一幕幕自他的腦海流淌過，低著頭，袁崇煥沈默無語。

看著他如此，豐臣國松丸也不再言語一句，高舉著長刀，第一個繞過了他身邊，向著緊閉的沖去，緊跟著他身後，沈浸在武士道中的浪人武士猶如過江之鯽。

眼看著宮城近在眼前，那個在城後等著他的姑娘似乎也觸手可得的時候呼的一股子火光忽然照亮了城門，數不清的火把自城墻上打開，五攝關，九華清，十幾家公卿子弟也是手持軍械上了城頭。

而高聳的城門樓前，不是明正小天皇還是哪個？

一身威嚴的皇袍，秀麗的長發猶如飛龍盤鳳，細膩的臉頰在火光照耀下滿是威嚴，這一幕，多少次出現在夢中，如今是實實在在出現在眼前，看的國松丸一時間都有些癡了！

踉蹌的向前兩步，雙手猛地向前伸著，國松丸是呆呆楞楞的叫喊著。

“興子!我來了!阿松來了！我，來接你了!”

神國降臨的許諾似乎也觸手可得，那些跟隨而來的武士浪人同樣的亢奮起來，狂熱的高舉著武士刀，然而天堂地獄僅僅一線之隔，下一秒，整個局勢都隨著明正的話語而改變了!

臉頰上抖動著的痛苦一閃而逝，朱唇輕啟，殺氣騰騰的話語卻是自小天皇口中猛然迸發了出來。

“亂臣賊子！人人得而誅之!傳朕聖旨!殺!”

“殺!!!”

飛蝗那樣的箭矢一瞬間淩亂的落下，尚且等著天皇讚許的浪人們不可置信的看著自己張開雙臂之間的胸膛上，顫巍巍的箭桿，殺傷人的還不止是飛箭，還有那一瞬間的信仰崩潰!程朱理學，葉隱精神支撐起來的信念是還政天皇，重建古時候的禮教秩序，可他們要解救的天皇，卻是親口呵斥他們為亂臣賊子，下令誅殺!沒有比這個更令人崩潰的了！

隊伍的邊緣，不少頭腦發熱，參與到叛亂的貴族子弟幹脆扔了刀，仿徨的向後潰逃去，一個老旗本淚流滿面，幹脆跪倒在了地上，鋒利的肋差狠狠的捅進自己的肚子中，將鮮血淋漓的內臟挑了出來，然而遭受打擊最大的還是國松丸，漫天的箭雨仿佛視若不見，跪倒在宮門前，他不可置信的喃喃問道。

“為什麽？為什麽!!!”

王子救了公主，兩人甜蜜的生活在一起，這一切，僅僅是童話故事，在國松丸震驚而絕望的眼神中，明正毫無憐憫的轉身而去，聖火輝煌的身影隱隱消失在他眼簾中。

不過國松丸沒看到的是，轉身的那一瞬間，幾滴眼淚緩緩的劃過眼角。

宮城城樓的背面，和所有見不得光的反派人物那樣，一身江南書生羽扇綸巾的毛玨是抱著胳膊，一只腳登著墻，靜靜的等候著，繞到他身前時候，明正已經擦幹了眼淚，面無表情的向他微微一屈身。

“大奉行，您滿意了？”

“放心，毛某的信譽可是數一數二，日後東國西國的供奉，都有皇室的十分之一，而且將來陛下想要出嫁時，東江畢竟奉上令陛下滿意的嫁妝!”

“不用了，朕現在只想安靜一下，告辭!”

拖拽著衣袍，還是那一臉冷漠，小天皇又是沈靜的走下宮門臺階，可沒走到最底下，毛玨還是看到她猛地低下的頭，還有劇烈聳動的肩膀看的毛玨再一次無奈的搖了搖頭。

“又是一個愛情敵不過面包的故事啊！”

“所以老子還得開動起來，好好賺一筐大面包，把我家妞子們養的滋滋潤潤的!”

活動開手腳，趴在了宮城城墻上，毛玨有是滿是幹勁兒的哼哼道。

下面，蜂擁的東林武士已經是淩亂的潰散了出去，而早就被暗藏好的六波羅以及公族子弟則是拎著刀子瘋狂的追殺著，街上到處都是殺人之聲。

搶駕不成的國松丸，此時已經不見了蹤影。

說實話，國松丸這一手玩的很漂亮，面上一門心思讀書做學問，暗地裏把程朱理學邪教那樣傳遞出去發展勢力，而且咄咄逼人的敵意都是表現在自己身上，讓袁崇煥的目光更匯聚在他自身，而忽視了低下為他跑腿的江南書生，他已經算是個大半成功的陰謀家了。

可惜，他遇到的是毛玨!江南杭州吃了一回苦頭的毛玨是再不敢小看任何人!素不相識的書生尚且都能對他下此毒手，何況權利之爭的豐臣家主？

一直裝聾作啞，也不過是毛玨的撒網之計，只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這趟一統江山太順利，終究需要流淌些鮮血，來為毛某人的功績加上些點綴。

京都，六波羅!

遠遠眺望著漫天的火光廖大人的嘴角還浮現著得意之色，可能不防窗戶猛地被兩個重物撞開，情急之下，看守的幾個書生直接狠狠扣下扳機，弩箭穿射出去，劈裏啪啦的聲音中，卻是全都射在了盾牌上。

更多的門被撞開，沖進來的黑衣忍者兩個抓一個，拎著那些官欲熏心的江南書生就出了去，一邊被拖著走，一邊那廖大人還在撕心裂肺的叫嚷著。

“你們不能抓我，我是豐臣家主親信!我還是明人!明人!”

“不好意思，主公只認東江人!”

三角眼睛掛著殘忍的笑容，外面砍頭的哢嚓聲一大片，毛玨在倭國最忠誠的狗，長崎藩主井上騰則是笑瞇瞇的伸手把肚子中刀的兵團長片桐尚信攙扶起來。

“片桐大人!讓您見笑了!如今城中亂黨囂張，驚擾了聖駕，袁大人希望能快點把亂子壓下來，不知道您撐得下去嗎？”

撐不下去也得撐!捂著傷口，這老旗本是虛弱的點著頭。

“末將這就去調兵!”

有了六波羅的加入，京都的情況再一次來了個大逆轉。

十幾個身穿黑衣的忍者還在放火，冷不防身後大片的喊殺聲響了起來，驚愕的回過頭去，密密麻麻的倭人長矛刺猬一樣向他們包圍過來，前面是長矛，身後是大火，前面的忍者撕心裂肺的想沖出一條活路，卻是紛紛紮在了長矛之上，被捅死當場。

被逼得走投無路，剩下的忍者驚恐的一頭紮進了火場中，不知道他們火遁練的如何，總之，官軍是再沒見到過他們的影子。

京郊，外面的叫嚷聲音已經愈發的濃烈，院子裏，卻是足足幾十個剃著月帶頭的男人盤坐著幾排，深深嘆了口氣，為首那個武士猛地將肋差短刀捅進肚子裏，旋即向上一挑，跟著他，噗呲的聲音此起彼伏，緊接著，幾十把武士刀劈砍下，滾落的腦袋喋血中，又一個自戰國幸存到如今的家族灰飛煙滅。

大阪城，急促奔馳的東江馬車也到了豐臣禦所，才進了院子，千代姬就被匆匆領進了金殿，殿內燈火通明，數百豐臣老臣已經是跪坐在一起等候多時了。

見千代姬進來，禮佛了多年不問世事的甲斐殿是猛地站起，在千代姬不可置信的眼神中，她蒼老的聲音回蕩在氣宇軒昂的天守閣內。

“前家主信長頑劣悖逆，欺君罔上，十惡不赦!按照祖宗之法!本殿廢其家主之位，傳位千代姬!”

“汝等還不拜見新家主!”

木偶那樣被領到了最上首，在千代姬傻乎乎的眼神下，數百豐臣家臣整齊的匍匐麾下，頭磕地板，高聲稱讚道。

“拜見家主!吾等以血宣誓，向主公效忠!”

…………

京都，血還在流著，借著國松丸這一鬧，毛玨趁機是清洗掉了絕大部分的反對者，只不過，也不是所有事情都按照他的逾期發展的。

“還沒抓到豐臣叛逆嗎？”

熬了半夜，眼圈兒都黑了半邊，打著大大的哈欠，毛玨是疲憊的問著，可惜回來覆命的井上藤，東江的忍者頭目則是愧疚的跪在了地上。

“回主公，尚在追捕!”

“屬下還有一事稟報，請主公提早定奪!”

一張小紙條被捧到了毛玨面前前一秒他還昏昏欲睡，下一秒卻是眼睛瞪得溜圓，不可思議的偏頭看向了也跟著抽熱鬧的關東管領，德川家光。

後者肥乎乎的臉上充滿了憨笑，滿是基情的手撓了撓後腦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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