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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弱國無尊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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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人形容被建州女真占據的遼東都是千裏雕敝,萬般焦土,骸骨遍地,然而事實上,遼東到了清國治下,其實還不錯,所過之處田土殷殷,到處都是一片片茂密的莊稼地,至少比滿目瘡痍,農人拋荒逃難的中原秦川好上千萬倍。

畢竟奪取漢人開發完備的農田水裏設施,建州女真也是要享福的,不是看著它們荒廢下去。

不過畢竟是被異族統治的土地,所產一切,都是要供養八旗那幫奴隸主,照比三十年前的遼東,這兒完全是一副奴隸社會的死氣沈沈,穿著破爛衣裳的包衣阿哈瘦骨嶙峋,一個個艱辛的在田地中勞作著,臉上滿是麻木與茫然。

吧嗒吧嗒的馬蹄子在農奴田莊與農奴田莊間的黃土路踩踏起一股股煙塵,兩旁松土清草的包衣們趕忙是紛紛跪下,在道路邊上磕著頭,根本不敢看一眼,直到騎兵走出去老遠之後,這才敢顫顫巍巍的爬起來,和倭國武士差不多八旗子弟也可以任意生殺予奪這些奴隸包衣不用付出任何代價,只不過武士們還恪守著他們裝逼的榮譽,輕易並不會濫殺無辜,可這些八旗子弟如今是還未有受到漢文化的熏陶,稍微一個不順心就可能拔刀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

送走了騎兵老爺,這些阿哈們終於松了一大口氣,又是轉身打算回去接著下地幹活,不過偶然間,一個十幾歲出頭,老的卻猶如幾十歲的包衣奴才偶然間撇過一眼,卻讓他如遭雷擊。

“是,是大明的騎兵……,嗚……”

“小崽子你瘋了!不怕村裏老爺定你個思念明狗的罪名砍了你?還不趕緊下來幹活!”

“可,那真是大明的騎兵啊!”

一張玄色旗幟還隱約露個尾巴,那古樸簡單卻威嚴的明字清晰的映入眼簾,又一個年輕包衣在那兒說著,這下,幾個老頭子也看呆了。

十多年了!昔日裏最常巡邏在鄉野邊境的大明騎兵絕跡十多年了!帝國騎士如今只能偶爾出現在老一輩人的夢裏,眺望著這支騎隊,一時間,不少人都是百感交集。

“阿爹!大明騎兵!到底該怎麽辦啊?”

足足傻了幾秒鐘,捂住小阿哈嘴的那個老頭才被晃醒,感慨消逝,恐懼之色卻是旋即浮現在了他的老臉上,忽然跟要被宰了的豬那樣,老頭子氣急敗壞的叫嚷起來。

“還楞著幹什麽!還不快去報官!報告旗人老爺!”

瞬間,一大群阿哈爭先恐後的向莊園裏跑去。

…………

相比於阿哈們的感慨萬千,宋獻策自己也是感慨萬千。

大明的遼東有多麽繁盛?在萬歷年間那個夢幻辦的時代,南京兵部尚書張鏊曾做遼陽歌。

遼陽春似洛陽春,紫陌花飛不見塵!莫惜黃金博一笑,幾回逑馬換新人。

可這短短不到三十年,這裏簡直是換了一番天地,自鴨綠江渡河,踏入清國土地這才十來裏路,宋獻策一行騎兵就被圍住了,而且,圍住他們的不是建州女真,而是那些自關內掠回來,充做奴隸的包衣阿哈們!一個個穿著破衣爛衫,拿著可笑的糞叉子鋤頭,卻又虎視眈眈,殺氣騰騰的圍著自己等人。

為首一個老頭顫巍巍的拿著斧頭喝道。

“哪兒來的明狗,還不速速下馬受縛,免得血光之災!”

越是在這邊塞異鄉,越才能感覺的鄉音的親切,扈從的武官蘇目葉爾泰是殺氣騰騰的拔出刀子來,可宋獻策卻是一伸手攔住了他,反倒是賠了個笑臉。

“這位老丈!大家都是漢人,有話好說,別動刀動槍的,本官是東江毛帥麾下使者,要到盛京去……”

“誰跟你一樣是漢狗!老爹我是清人,比你這漢狗高貴多少倍的清人!別他娘的啰嗦!要不老子真動手了!”

魯迅先生曾經真切的評價過,哀其不幸,怒其不爭!此刻真是成了宋獻策最好的心情詮釋,之前,他們這些幕僚不是沒有異議,為什麽不把開發完善的遼河平原奪回來一部分,卻要爭取烏蘇裏江那頭一片荒涼的亙古之地,現在宋獻策忽然明白,還是毛玨對人性認知之深,遠在他們這些幕僚之上!

可就在宋獻策感慨時候,又是一陣馬蹄子聲傳來,緊接著,一陣陣皮鞭劈裏啪啦的抽過來,剛剛還“高貴無比”的清國人跟耗子見到貓那樣,稀裏嘩啦跪了一排,看著個禿著個腦門,留著八字胡,相貌上明顯與漢人迥然不同的女真正白旗軍官,那老頭一下子年輕了五十歲,跟孫子那樣不斷在地上磕著頭。

“主子!這來了個些明狗,奴才們正困著呢!就等主子來發落!”

然而,令他目瞪口呆的是,蘇目葉爾泰挑釁那般把東江毛字大旗往地上狠狠一紮,那個平日裏囂張跋扈的正白旗主子也猶如見到爹那樣,趕忙是下馬上前狠狠的一個鞠躬。

“東江諸位主子!這些賤奴才不懂事兒,驚擾到各位主子了,還請恕罪!我家皇上早下達了命令,命小的在此恭候,為諸位引路!”

這一系列表情看在宋獻策眼中,經典的簡直可以繪畫下來,成為一副傳世名著了,再一次,他為身為東江的一份子而感慨!大明丟城失地三十年,屢次被破軍殺將,屍橫遍野,曾經這些大明的子民都不在以故國為榮,當著奴才對著故國人咆哮還深以為榮,沒有加勞山下屍橫累累,沒有鴨綠江那樣一片通紅的江水,又怎麽有今天對東江的這份尊重?

看著宋獻策不說話,還以為他尚且耿耿於懷,八字胡正白旗啪啪兩鞭子又抽到了那老頭的後背上,在那兒破口大罵著。

“賤奴,還不給諸位東江主子們賠罪!”

“啊!老朽有眼無珠!老朽是個賤骨頭,諸位主子,別,別和老朽這奴才一般見識!”

簡直嚇到了極點,領頭的老頭渾身哆嗦著如同篩糠,拼命把腦袋砸在地上,都青了一片,然而,這個時候從感慨中回過神來,宋獻策再一次恢覆了那個為了東江,能把死人說活的宋軍師,他是忽然扭過了他圓溜溜的大腦袋,對著身邊一個也是留著八字小胡,沒比他高出多少的護衛親軍問道。

“鈴木,你是扶桑出身,在扶桑,冒犯武士的農人當如何處置?”

“殺!”

倭人雖然猥瑣點,可些高級武士對家主的愚忠倒是令人讚嘆,這個宋獻策收的小矮子家臣是用遼東官話清晰的蹦出了這個殘酷冷冽的話語,聽的那些跪在地上的包衣們簡直驚駭欲絕。

“老爺,咱們都是漢人啊!”

聲音中滿帶淒苦,那老頭子悲慘的跪直身,淒厲的伸出雙手,可換來的卻是宋獻策一聲冷笑。

“漢人?你們清人,本官高攀不起,這位將軍,你還不知道怎麽做嗎?”

“各位主子,奴才明白!來啊!砍了這些賤骨頭!”

哢嚓一刀直斷脊柱,正八旗軍官親自出手了,軟軟的倒在地上,那個老頭老臉上尚且滿是恐懼與不可置信,此起彼伏的砍殺聲亦是在跪著的百十個奴才中響起,如今的清國是歷史上最虛弱的士氣,誰敢因為區區百十個從關內趕羊那樣虜出來的奴才得罪他們?

只有自強者,才能主宰自己的命運,得到別人的尊重,像這些人,脊梁骨其實早就斷了,發自內心不過是個會講人話的牲口了。

“爺!”

砍殺還在繼續著,領頭的正白旗卻已經收起了刀,又是恭恭敬敬的一鞠躬。殺這些人不過是張揚東江的威嚴,對殺戮本身宋獻策倒是不感興趣,他是面無表情點了點頭。

“前面帶路!”

“爺!這面請!”

從新翻身上馬,那正白旗又是揚起了嗓子。

“給東江諸位爺開路!”

馬蹄子再一次急促的響起,死傷一地的血腥中,尚且有重傷未死的人在呻吟,可誰也不敢去救治,就這麽看著一起和自己挨著吃苦的苦哈哈兄弟痛苦死去,不過蹲在淹沒人的麥田裏,看著漸漸遠去的那張烈風中滾滾漂洋的明字大旗,那些包衣奴才們心頭再一次跌宕起伏的感慨起來。

東江!

…………

後世密布的交通網,從邊境的集安小城到沈陽,火車也不過十個多小時,宋獻策他們算是從丹東附近出發,卻是足足走了四,沒辦法,和東江相比,這清國境內的道路簡直和他們大臣回應皇帝的口語一樣,渣!

相比於三十多年前的沈陽,如今被改稱為盛京城的這座城池可一點兒也沒盛起來,昔日絡繹不絕的商隊在這兒絕跡,曾經的沈陽城居民沒死在屠城下的也被趕出城池依附在城墻附近農莊下,成為包衣農奴,城內只給各旗奴隸主貴人還有他們的親近奴才,八旗子弟來居住,少了那份生機勃勃,多了幾叢封建奴隸時代的死板壓抑氣息。

“各位東江的爺!盛京到了,小的為您叫城門去!”

領路的八旗軍官也換了兩三個,可都是一個共同點,奴顏屈膝的陪著笑臉,誰知道,這時候宋獻策再一次挑刺兒了,他是猛地舉起他那小孩兒手掌大小的巴掌。

“本官乃是東江都督麾下讚畫使者!朝廷命官,豈能這樣輕易入城?讓你們韃主親自來迎!”

看著宋獻策狠狠向下揮著的手指頭,這換班引路的正紅旗佐領差不點沒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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